嫡长孙(53)
齐瑛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知多久,天,不知何时变了。雷声从远处滚滚来,殿外传来嘈杂声,说是天要下雨了。
齐瑛从床上起身,他走出殿外。时辰还早,但天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齐瑛走在雨里,有太监要给他拿伞,齐瑛沉着语气道“不必了,我出去走走。”说完这话,他顶着雨便离开了,他走的很快,转眼消失在门前,留下身后的太监急的直跺脚,喊着“王爷,你不撑伞也穿上蓑衣啊,这雨可林不得。”
齐瑛冒着雨走到东宫门前,他在东宫巍峨的大门前站定,明明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他却感到无比陌生。他想进去问问齐染,他有没有做那些事,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设下的陷阱,可是到了门前,突然害怕起来。
他不敢听齐染的答案,如果没有,他等于陷自己的母妃于危境之中,如果是真的,那不知该拿什么样的面孔来对待齐染。
他和齐染之间隔着这些事,还能如往日一样亲密无间吗?又或者齐染在做这些事时,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
齐染斜躺在寝宫里看书,因天暗,宫里点燃了灯,烛火因从窗户刮进来的风而来回晃悠着。不多时吉祥在门口求见,他让人进来,看到吉祥神色有异,便道“怎么了?”
“太子,青王在殿门外站着淋雨呢。”吉祥低声道“好像有一会儿了,身上都湿透了。奴才想青王心里肯定有事,怕自己劝不住,特来禀告。”
齐染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书,坐起身道“怎么不把人请进来?”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从一旁拿了件白狐披风披在身上,然后由吉祥为他撑着伞,朝东宫大门口走去。
齐染走到东宫门口,门外已经没有了人。他轻皱了下眉,拾级而下,四周除了风声和雨声,悄无人烟。细风吹拂着雨丝飘落在齐染的脸颊上,丝丝凉凉的有些冰冷,白狐披风也被雨水侵湿了细领。
齐染拢了拢披风,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冷。
吉祥看了看天色,有些忧心道“太子,青王肯定是看雨越下越大就回了,您也回吧。”
齐染眼中浮过一丝复杂,在雨中站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想来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回去吧。”
齐染回去的时候走的有些快,吉祥几乎有些跟不上。雨淋湿了齐染的发丝和眉眼,他的背脊挺的直直的,轻裘缓带白狐披风,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行走在水墨画中的独行者。
东宫门外寂静无声,齐瑛从一颗古老的杏花树上轻轻跳下来。他定定的看了看东宫的大门,悄悄转身离开了。
齐染回去后没了心思看书,吉祥一边给他擦拭湿了的头发,一边忙命人给齐染熬姜茶去寒。
吉祥是满脸心疼,他道“太子,这天虽然开始暖了,但雨气还是凉的,你万一着了寒,那该怎么办?”
齐染看了吉祥一眼,道“孤没事,你下去吧。”吉祥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齐染的眉眼,最后还是退下了。
齐染在想齐瑛,齐瑛心思算单纯,少有失态的时候。这种天气这个时辰路东宫而不入,怕是梅妃和他说了什么,他心中装满了事。吉祥是他贴身太监,平日里见到齐瑛都是直接让人入内的,但今天吉祥却是禀告了自己,无疑是在向齐瑛表示,很多事他知道。
想到这里,齐染叹了口气。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控制的不舒服。
“一来就听见你在叹气,在想什么难过的事?”正当齐染的心沉沉浮浮没有着落时,他身后突然传来林悦的声音。
齐染回头,看着有了一颗完整的脑袋和脖子的林悦,忍不住眨了眨眼道“你怎么来了?”
林悦毫无形象的伸了伸懒腰,不过想到自己的魂魄在齐染心中的形象,他笑了下道“我讨厌打雷下雨的天,本来也没想着来打扰你的,可是这京城里我就对你熟悉,也只有你能陪我说说话,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了,就来了。”
说到这里,林悦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东宫大门的方向,道“我刚看到七皇子离开,他脸色好像不大好的样子,你们这是说开了?”
齐染垂目,低声道“没有说开,不过他该知道的怕都已经知道了。梅妃又不是真的是个傻子,这种事经过几次怀疑也就变成确认了。”
林悦歪了歪头,他第一次看到齐染披着头发的样子,他随手拿了细巾,帮他把泛湿的头发擦了擦,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是,身处皇宫里的人哪有几个人是傻的,只是看愿不愿意多想罢了。不过如果梅妃现在收手,你会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放过她吗?”
齐染抬头神色淡然“如果她会收手,以齐瑛的性子,刚才就会来东宫告诉我这一切。可是齐瑛没有,所以梅妃怎么可能会收手呢?人一旦恋上了权贵,就不会轻易丢掉的。”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说了这么多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啊。”林悦站起身道“你这人真矛盾,你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但你就是不赶尽杀绝,你这是在给她们机会吗?”
齐染笑了,眉目冷清,他说“怎么可能,我是在消磨掉她们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并不是不想回答林悦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梅妃根本不会收手。如果她真的会松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也许会看在齐瑛的面子上放她一马,也许不会。
但齐染知道,如果梅妃不收手,他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上辈子那种在天牢受尽刑罚,暗无天日的生活,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林悦看了看齐染,在心底默默说了句,在古代当皇子真累。他看齐染的头发差不多干了,便放下细巾,从袖子里拿出个糖人放在齐染手里,道“送你的。”
糖人是他在雨前听到叫卖后,买的。他还特意让那制作糖人的师傅,弄的是齐染的模样,虽然有点失真,但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糖人上面包裹着一层糖纸,人物还没有变形。林悦也是买了这东西才觉得自己应该来东宫看看齐染的。
林悦送了东西,便准备离开,他在窗户前时,突然回头挑眉道“我尝了下,可以吃,味道很甜。这东西就算是我对太子殿下无礼后的补偿吧。”
第44章
说完这句似乎调戏的话,林悦便直接钻窗户飘走了,他只有一个头,一个脖子,下面漆黑黑的,看上去有点滑稽和吓人。但齐染并没有在意,他眨了眨眼,想明白林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他拿着糖人的手狠狠的握在了一起,青筋直露。
这糖人是他的形象,林悦说自己尝了,尝哪里了?无礼的补偿,无礼不就是他对自己……想到这里,齐染只觉得脸颊发热,似乎连的脖子都气红了。
不过经过林悦这一胡乱打岔,齐染心底的那点纠结郁闷烦恼似乎都被这些羞恼代替了。齐染看着林悦魂魄消失的那扇窗户,脑中不由的闪过一个念头,林悦该不会是特意前来探望他的吧,拿这个糖人故意说着一些唐突的话,好让他忘却那些不该多想的事儿。
齐染垂下眼朝是自己形象的糖人看去,然后他轻轻把糖人举到嘴边,一口下去,糖人少了半颗脑袋。齐染面无表情看着那个废掉只剩半颗脑袋的糖人,心想,林悦有句话没有说错,那就是这糖人真的很甜。一口下去满嘴糖精的味道,甜的有点让人感觉腻歪。
林悦从东宫回去后,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临睡前,他想着齐染因自己话惊呆的模样,心想看他的样子,那糖人怕是有个被扔出去当垃圾的命。
林悦睡得很好,但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宫里的皇帝、安贵妃、梅妃、齐靖、齐瑛等等和这场突来事故有关的人都没有睡着,而宫外的安家斐家也是灯火不熄。
当时斐老夫人咋然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后,整个人急的嘴上都冒火,起火泡了。虽然消息最终还是好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忧心。太子是她的外孙,梅妃是她的亲生女儿,哪个出事,都犹如在剖她的心。她本来想直接递牌子进宫看看的,但被斐贺和斐锦联合劝住了。
斐贺道“母亲,事已至此,只能等孩儿明日见了太子,问问情况你再入宫为好。”
斐锦也道“母亲,太子那里并未有大碍,你莫担忧,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两人极力劝说斐老夫人,但斐老夫人仍旧是坐立难安。她看着斐贺满目眼泪,道“怎么会这样?娘娘最近心痛难耐,一直不见好,莫不是因为这个被人钻了空子?厌胜之术,乃是宫中大忌,皇上虽然未在东宫搜出东西,但他围困东宫,可是不信任太子了?”
斐贺低眉垂眼道“母亲,即便是梅妃那里被人钻了空子,想要陷害太子。太子那里也已化险为夷,你就安下心吧。孩儿明日会打探清楚事情真相的,皇上对太子一向信任,不会因此就起心思的。”
斐老夫人哪能真安的下心,不过斐贺和斐锦的话也在理,这个宫她现在不能进,斐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也歇歇。”说罢这话,斐老夫人回房间去了。
斐贺和斐锦等她歇下后,两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在小路上即将分开的时候,斐锦看着面色平静的斐贺喊了一声大哥。斐贺看向他,眸子无波无浪。斐贺长的是一副书生模样,但斐锦自幼就怕他。他知道斐贺这模样下生起气来有多吓人,战场罗刹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
斐锦忍下心中的惧意道“大哥,宫里出的这件事……”
“斐锦。”斐贺打断他要说的话道“你若还真认我这个大哥,便给安宁找个好婆家嫁了。有我们斐家在她背后,定然不会让她吃亏的。你别在想着宫里了,深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今天太子能遭遇这些,明天就能轮到安宁。”
斐锦低声道“大哥说什么呢,我早已没有把安宁送到太子府上的念头了。大哥,既然你心里对此事有了想法,那我也不多说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见太子。”
斐贺看着低着头的斐锦,眼睛里有些失望,他道“那你去吧。”
斐贺回到院子里,韩氏正在和斐清说话,韩氏看他神色不好,便去给他倒茶。斐清走到斐贺身边低声道“爹,你怎么了?还在为太子殿下担心吗?不是说没查出来东西吗?”
斐贺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爹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感情一向很好。不过这种事不是你该参合的,你最近少入宫,免得皇上看到你就觉得烦。”
前面的话斐清听了还觉得正常,后面那句他就不乐意,他道“爹,你这是什么话,皇上什么时候觉得孩儿烦了?每次看到孩儿,不是挺高兴的吗?”
斐贺道“皇上那是给你脸,要是不给你脸,你人头早就不知道落地几次了。”
斐清举起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爹,你就别念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