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五(10)
“怎么可能,我哪有这身份配得上?”青染笑得很难看,见邵华池听到了也不在意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身边几个下属,“另外……对于隐王的身份,你们无论有多好奇,或是心中有什么猜测,从现在这一刻起,最好都吞回去。”
她担心的不是邵华池的身份被身边人发现,而是若是不按照邵华池的意思去做,将会承受来自七殿下的报复。
从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这位前任主子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得罪过自己的人。
朱儒灰头土脸地从两次坍塌地方的小洞钻出去,喘着气跑向明亮的地方,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出来了!
高兴过后,就是凝重了。
回头看那还被掩埋的方向,他们都在等着他,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
他先是观察了一下下方环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附近的确没有人,朱儒才开始观察其他地方,吊桥还是他们几日前那断裂的模样,悬崖顶部也没有什么人出现的样子,下方的地面上血渍早已干涸,是曾经从吊桥掉下去的人留下的。
将绳子绑在洞口一个石柱上绕了一圈,测了测高度,把绳子放了下去。
他握紧绳子,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下挪,也多亏他灵活非常,下去的时候比常人要轻松一点。
刚刚安心没多久,倏然,他的身体下降的厉害。
抬头一看,绑住绳子的石柱与洞外的石壁过于锋利,快要割断绳子了,如果不是绳子足够粗,他大概早就掉下去了。
其实为了能够回收绳子,不让人发现这个洞里的秘密,他只在石头上绕了一圈。
比起自己摔死,他更在乎有可能留下的隐患。
他安慰自己身材娇小,体重又轻,料想到了崖底的时间应该很短。
但理论是理论,现实里是本就陈旧的绳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和地心引力的作用,即将断开。
朱儒眼看自己就要掉下去了,保命要紧,他越发加快了下去的速度。
啪。
绳子还是断了。
这个时候他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随着绳子断开,他也跟着一起自由落体。
这里的动静不大不小,但对于本就在下方寻找人的傅辰来说,却是足够引起重视,傅辰指着悬崖的方向,“你们往那边去看看。”
护卫们的耳力虽然没有傅辰那么好,但也是发现了那边的异常,领命就要过去。
“记得不要太粗鲁,我们要活的。”傅辰提醒道。
要活的,那是扉卿的要求。在傅辰看来,如果不是身体撑不下去,以扉卿当时的想法,怎么也要撑到亲眼看到七杀的尸体为止,交给李遇的时候,也是希望李遇能处理好这一切,当然包括七杀的事。
所以李遇这个要求,是很正常的。
这批扉卿留下的护卫们,不仅仅是李遇需要人手,还带着一层心知肚明的意义,那就是监视李遇的行为,如果李遇有任何异常,那么首先就会被逮捕,这是扉卿的后手。
不过傅辰也不担心,连扉卿等人他都能瞒天过海,又怎会怕一群护卫。
由于树枝的缓冲作用,朱儒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只除了手骨折,他忍着痛不发出呻吟,想要先逃开这个地方,但远远的就出现了马蹄奔踏而来的声音,很快他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完了!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想法,这群人居然过来的速度那么快。
按照常理来看,他们根本不可能躲过那机关室的陷阱,这群人怎么还守在这里。
其实守在哪里,那就是李遇说的算了。
朱儒迷迷糊糊从迷蒙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拖着,视线里只有自己的两条腿,摩擦着地面生疼,在地上留下两条血痕。
这是哪里?好黑,阴森,血腥……
其实这里原本虽然也是牢房,但没那么恐怖,只是一把火将这块地方烧得七七八八,包括这个傅辰曾经待过的监牢。
牢门被打开,朱儒被拖了进去,他面前坐着一个逆光中的男人,看不清容貌,正在闲庭意致地喝着口中的茶,只是简简单单坐着,偏偏给人一种无可侵犯的敬畏感。
只觉得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压迫感传来,朱儒见过不少战争,那些武将每一个出来都是能唬住一片人的,那是常年在战场上练就出来的杀意,彪悍的能把小孩吓哭,哪怕是无意识的,也能感觉到和普通人不同。
就是瑞王殿下,也是这些年才慢慢收敛身上的杀戮气息。
但面前的人又有点不一样,那是一种好像能被洞悉心理的危险感,在心理上令人恐惧。毫无疑问,这是他们的敌人中的首领,而他觉得他的被捕,可能会害死在洞穴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殿下他们。
他的心情,格外的绝望,只有强打起精神应对眼前的男人,他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会忍受自己的敷衍,他一定要尽可能为殿下他们拖延时间。
“叫什么?”那人似乎还带着笑意,听上去非常温和。
但真要认为温和,大概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吧。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磁性又悦耳,就是同样是男人都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这样的声音,听过一次就很难再忘掉了。
等等,……他是不是没多久前就听过?
“朱儒……”男人咀嚼着这两个字。
自己的名字被男人喊出来,让人不自觉的血气上涌。
“真名?”
“是。”
男人轻笑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站起来走几步给我看看。”随后说道。
什么叫做走几步看看,这是把自己当猴耍吗?,但面临着随时都有可能暴露的危险,朱儒只有照做,直觉告诉他不要去惹怒眼前的人。
朱儒为了满足男人的说法,用了各种速度走了一遍。
上首的男人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旋律,男人是有印象的,这是隐王队伍里那个动作灵活的人走路节奏和声音,前脚掌下地,后脚常常垫着,因为与地面接触面积小,加上身体轻巧,所以比其他人动作灵活。
男人做了个手势,原本在两旁的护卫们弯身行礼后,纷纷退走。
这间牢房,只剩下他们了。
朱儒更害怕了,他总觉得这人比之前那几个武功特别好的男人要厉害的多,具体什么厉害却是说不上来。
这时候男人可不管朱儒心里在想什么,对着他招了招手。
朱儒知道那些人没有走远,这个男人既然有自信面对自己,就代表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在攻击和听命中,朱儒考虑了一会就选择了后者。
男人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朱儒更加莫名,将手放了上去,这是什么新式逼供手段?直到男人用另一只手在他手中写了几个字。
【别出声】。
朱儒一脸被雷劈了烤焦了的表情,你是谁?
他看到男人白皙有力的手指又在他手掌上写到,【还有人活着?】
朱儒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刚才逆光中看不清,后来站起来了他也没有这个胆量,现在才大着胆子看了看,这张脸……这个声音,是……那个小势力的首领,那个被称作公子的男人。
朱儒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乱。
也就是这人是瞎子?
他的表现哪里像个瞎子,看着比他还像正常人!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吧,他居然是敌人队伍里的高层,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这简直不可能吧!
但事实就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朱儒惊涛骇浪,思考已停滞,僵硬地在傅辰手上写了一个数字:【三十三】。
死了十五个人……
但还有人活着,活下来就好。
那些万念俱灰的念头,在这一刻好似坐上了过山车,冲入云霄一般。
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像是得到了救赎那样,天煞孤星的魔咒是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麻木了再痛,痛后再学着麻木,这样循环往复,直到习惯。
这一刻,男人脸上的笑容,真实而温暖,哪怕转瞬即逝。
朱儒发现,男人在微微颤抖。
刚刚还把他震慑得禁声的人,好像是在……高兴。
第177章
御书房, 像是经历了暴风雨,混乱、破碎、凌乱, 上方的光线透过窗棂迤逦而下, 暖阳洒在身上却体会不到一丝温暖。高大的身躯在毒品的折磨下日渐衰败,凸显了那一丝脆弱。整片外围区域里没有一个人经过,皆因这是皇帝的命令, 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只有他一人喘息的声音。
一个人影坐在角落里,脱力地躺在地上, 死气沉沉,光滑的地板倒影着模糊的影子, 就像如今的他。矫健的四肢无所顾忌展开,原本穿戴严谨的衣袍也敞开了,胸膛剧烈起伏, 暮色西山中又透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凶悍。
汗水顺着脸庞滑落,滴入眼中, 刺痛麻痒传来。
李變天看着上方黄灿灿的龙椅, 在一片朦胧的光线里闭上了眼。
无尽的长廊没有尽头, 他缓缓走着, 不紧不慢,不激动不慌乱。
前方有一处漩涡, 他犹豫了下, 走了进去,他没有什么不敢失去的。那是一座哪怕是人间帝王的国库也没有如此数量多的黄金山,它的出现就好像在激发人内心的丑陋欲望, 但李變天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
黄金山消失了,画面出现变化,这是军帐,面前躺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曾经他还是戟国幼子随军出战的时候,随驾出征,当年的戟国战火连绵,身为皇子责无旁贷。
躺在军帐中的床上,他的父皇浑浊的视线看着他,满眼的哀求,泪水淌在眼眸中,原来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父皇也会怕死。
记忆里的父皇,这时候是闭着眼的。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本以为早就遗落在记忆的长河中,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把手中的匕首以专业手法刺入父皇的咽喉,再做了一系列遇到敌军刺客的模样慌乱跑出去,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年仅九岁以孝顺出名的小皇子会做弑君杀父的事,甚至为了让这个手法显得真实,前前后后做了诸多安排,包括那个逃跑的“刺客”的行踪,父皇死后并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诏,而原本最被看好的他的二哥成了最大嫌疑犯,戴上了弑君的大帽子,大哥继承了那个位置。
看来,就是剩下大哥一个人了。
戟国皇帝被刺杀,惊动了整个军营,一开始喊叫的小皇子被人忽略了,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军帐中来来匆匆的人们。
当军帐的门帘被风吹起,他与站在外面的李烨祖相视一笑。
这个溃烂的国家,只有把最大的毒瘤去掉,才能重新站起来。
所以,他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当再一次看到自己父皇的病容,与曾经闭眼的不同,这一次父皇口不能言,却好像自己要干什么,看着自己的幼子眼露乞求。
李變天毫无波澜的眼神,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比幼年的自己更果断,连刺杀的角度也更加成熟了。
在他刺下去的刹那,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解离崩散。再一次变化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情形。桃花漫天飞扬,阵阵花香萦绕鼻间,水波荡漾的湖中有一处雕栏玉砌的庭院,里头几位绝世美人翩然起舞。
在位多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就是曾经的晋国第一美人的丽妃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比大多普通人更美的女子罢了。
与眼前的比,不是同一个层次的,这些女子拥有世间不存在的容颜,身体无一处不完美,一颦一笑间都能勾起世间男子最原始的渴望,若是能生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就是死了也值得。
这些女子纷纷向李變天跳跃旋转而来,衣袂飘飘,好似随时会乘风归去,这正是李變天幼年时最为心动的女子类型。
就在她们要靠近自己的时候,他抽出身上的剑在转瞬间将这些仙人之姿的女子刺死,白裙鲜血,格外醒目。
她们愕然地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想不明白世上居然有男人会舍得杀了她们。
她们泫然欲泣的脸,终于在他不为所动的眼神中,慢慢风化成为枯骨。
……
一个个画面随着李變天的动作而崩塌,每一个都好似能挖掘梦境中的人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东西,那些害怕的,渴望的,喜爱的,愧疚的。
眼前从小桥流水又变成了黑风悬崖,狂风卷着头发在半空中肆意张扬着。
在他的脚下,是一只挂在悬崖峭壁上的手,似乎很艰难的想要保命,李變天向前走了几步,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脸上满是对生的渴望。
那张脸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李遇最稚嫩的模样,清澈的,充满坏主意,活力四射又透着坚韧的孩子,也是他最初最喜爱的样子。
现在却万分痛苦的撑在悬崖上,面前的人实在太真实了,他甚至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被撕扯的蝶翼,微微发颤,只要他轻轻一堆就会掉落万丈深渊,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抓住了他的手,待发现的时候,将李遇小小的身体提了一小半上来。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阻止他。
李遇死死抓着他的手,那满心满眼信任的模样,儒慕信赖的眼神,直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的所有孩子中,却单单只有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在达到自己的要求同时,也不怕自己,反而格外亲近。
经历之前一场场洗礼的李變天,却在看似最简单的一关这里出现了一丝波澜。
也许只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对他用了真心,而他又想回馈的。
这样的羁绊,就如同一场噩梦,他缓缓的,一点点,狠心地松开了手。
李遇眼底含泪,李變天要松开的手又紧了紧,那么多年,他从没见过这个爱闹的孩子哭过,他欣赏的人也正是他本性中的那份韧劲。
当还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把李遇给抱上来了,在李遇露出感激惊喜的表情时,李變天也不由地软化了面部神情。
在那瞬间,李遇边微笑着,边对着他的胸口刺来。
动作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将李遇从悬崖边推下了万丈深渊。
……
黑暗消散,李變天猛地睁开了眼睛,血液里的火热钻入毛细孔,令人战栗。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眼前还是原来的御书房。
刚才再一次阿芙蓉发作后,居然又做了噩梦,这段时间几乎每天只要睡着就会这样,而且每一次都是大同小异,梦中的一切展现的是人最原始的欲望和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也许是次数太多,他甚至觉得如果心智不坚定,随时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就比如方才,若他在死前还没把李遇推下去的话……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无限循环的梦?
到了这里,他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术,而在这方面他得罪的种族可就多了,最近的一个就是乌鞅族了。
自从上一次毁了边军后,乌鞅族的人就消声灭迹了。
李變天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当看到自己的手,摊开手掌,梦中他抓着李遇的手,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微微的汗意。
“陛下,陛下!”门外传来的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李變天的思绪。
也许是怕打扰到皇帝,绪英武虽然急切,但也不敢破门而入,到了门口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才喊了出来。
要知道上一次就因为陛下让他进来,就受了责难,同样的事他可不想再犯第二次,而陛下也最是无法
“出什么事了?”李變天开门问道。
这些太监宫女没有他的命令,是不敢在他发作的时候接近的,除非有什么急事。
“大皇子,他……他不好了。”绪英武只能用比较含蓄的说法。
当李變天赶到皇子所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大皇子,那个被乌鞅族的阿琪啉扣住“失踪”了十几年的大皇子趴在血泊里,死前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室内所有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大皇子忽然暴毙,还是那么凄惨的死法,任何人都知道有问题,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是伺候大皇子的,就是不株连也逃不过死刑,又怎么能不害怕。
李變天内心震动,他的皇宫守卫相当严密,想要闯入这里不惊动任何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开始就排除了刺杀这个可能性。而且自从这个孩子被疑似与七杀有关的人救了回来后,就更加懦弱不堪,令他失望至极,曾经想要重塑大皇子的想法也再一次搁浅了。只要让他说关于被救的那段回忆,就会吐血不止,李變天只能暂时放弃。
为了想知道他与七杀等人有可能产生的后续联系,他派了几个暗卫守在李锦程身边,所以李锦程身边是相当安全的。
后来,哪怕是李锦程想要回忆都是不可能,忽然有一天他就忘了那段记忆,就好像有什么人把它偷走了,他没有损失任何其他记忆,只除了那一段。
这原因,当然就出在已经晋升为李皇贴身太监的傅辰身上了。
李锦程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家父皇失望的眼神,这样的折磨让他痛苦不堪,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他想起自己体内的蛊虫,他似乎当时和什么人做了约定,必须忠于某个人,否则就会被蛊虫杀死。
这个人究竟是谁?
前几日,他被允许在朝堂后进入父皇的御书房,自然就看到了一张挂在墙上的画,画功虽然不好但却很能抓住神韵,只要看一眼就能发现那是自己的父皇和那个在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遇,很日常的情形,却无形中带着亲昵与温馨。
只是普通的一幅画,依稀能看得出来画图之人相当认真,父皇想来也是喜爱的,也是,不喜爱又怎么挂起来。
他其实很羡慕李遇,因为李遇拥有了他一辈子都渴望不了东西。记得有一次他居然看到李遇当面对着父皇发脾气,父皇居然还丝毫没觉得被忤逆,眼底都是含着笑意的,虽然是低下的太监,却得到了泼天福气。
回来后,他神使鬼差的也想画一幅一模一样的赝品,能够时不时看到父皇。但刚刚画完父皇,要再画李遇的时候,提笔才画了一笔,全身就抽痛的厉害,他知道那是蛊虫判定他的行为是背叛当初的约定。
背叛?他能背叛谁,为何会发作?
体内的器官好似被搅碎了,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很快就要不行了,蛊虫已经听从某个在远方的指令,要绞杀他。
有人说,在一个人死亡前,会忆起生前最重要的片段。
那重重迷雾般被封锁的记忆,随着生命的流逝,剥开了内里真实的模样。他想起来了,那个人被人喊做公子,他的模样——就是李遇!他一直在父皇身边!
李锦程用最后的力量,扑到床上,扯开被子,在床单上写下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字:田
这个字的一半还没写完,甚至那一竖都没有变成甲,是个完全不成气候的“遇”字,就彻底断气,躺在地板上。
李變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来到儿子跟前,用了这辈子第一次对大皇子温柔的语气,“父皇来了,安心睡吧。”
就像是听到了李變天的声音,那双死不瞑目的眼阖上了。
忽然,李變天定睛一看,就发现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李锦程的嘴里缓缓爬了出来。
正准备让人把那只虫子抓住,黑色虫子却在爬出后,慢慢化成了一滩黑水,好似完成了一生任务。
这是——蛊虫?
此等毒物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同一时间,正与十二皇子邵津言密谋的乌仁图雅心脏抽了一下,口中念着什么咒语,全神贯注,那张脸像是被涂了一层白漆,待念完,站了起来,看向戟国的方向。
十二看她满脸凝重,跟了过来,“怎么了?”
乌仁图雅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死了一条,有人叛变了,李……家皇朝的方向?”
李家,李锦程体内的那条。他居然叛变了主子……倒是出乎意料,那样一个懦弱的根本不像李皇儿子的人竟然是第一个背叛的,看来骨子里还有点血气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脸蛮茫然的邵津言。
“我需要去信,通知公子,此事不能耽搁。”乌仁图雅说着,就走向书桌,提笔写了起来。
而在李锦程的手边,似乎写了什么。
这是,李锦程在向他传递什么消息。
让护卫和太监们都退下,李變天抬起李锦程的手,将之挪开,看到了那个字。
田?这是何意,姓?还是地名、事件的提示。
只有这一个字,能够联想的东西就太多了。
但李锦程的突然暴毙,黑色软虫,死前讯息,都透露着某种若有似无的联系,也是某种联系,是一场阴谋,而这阴谋不是针对李锦程的,而是针对他来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禁卫军在外面求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个坏消息,也是李皇最不希望听到的。自从被人放出谴族当年留下的宝藏在戟国后,周围的国家明里暗里都派了人过来,顿时冷冷清清,几十年都安安分分过自己日子的戟国变得热闹了,包括晋国皇帝也让人跑到了戟国首都打探消息。
谴族宝藏的秘密被捅了出去也就罢了,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着这里,戟国无法做任何大动作。
他当然清楚,谴族宝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这些年已经将搜索范围慢慢扩大,甚至派人到了谴族原址去调查。
放出这个消息的人,必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谴族人,亦或是他的队伍里有叛徒?
李變天锐利的视线扫过身边的人,均感到一股凉意。
而这次禁卫军报上来的消息,更是让李變天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么多年自己的错觉,在戟国边境州出现了一条地道,听说这是一条分支,但已经让原本将信将疑的人得到了好处了,里面的宝藏让他们相信,谴族当年遗留的宝藏一定就在戟国。
得宝藏者,必能强盛富国,这是留言。
“先赶走所有人闹事的江湖人。”李變天下达了第一条圣旨。
“但是他们若是反抗……”底下人也是难办,那些江湖人非常难打发,只是言语上的,反而被攻击的是他们,而戟国是礼仪之邦,这么多年对任何前来戟国的人那都是以礼相待的。
“不听劝的——杀无赦。”
众士兵像是被寒风刮过,谨慎抬头,看到的就他们温文尔雅的陛下,散发出的杀气。
真正的猛兽,已经不想再伪装了,他撕下了那层和平的面具。
要是说起这个地道,当然不是突然出现的,那是地鼠用了五年时间,让傅辰秘密找来了各国工匠共同挖掘的,无他,就是为了傅辰五年后的计划,让想要隔岸观火的戟国也加入战局,傅辰自然是不会让戟国这么称心如意的,“想要旁观,就别怕引火烧身。”
你们不是想找谴族宝藏吗,既然如此,我送一个给你。
也因此,在和工匠们日以继夜挖掘了通道,完成了傅辰交代的任务后,地鼠就尽快撤退,但李皇的人马也是相当警觉,还是在其中一个地道快要完工的时候被察觉了,将他们杀的杀抓的抓。
地鼠在要被抓住的时候,钻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暗道,才逃过一劫。
而后在戟国暗线的帮助下乔装改扮离开了戟国,一路朝着晋国的方向狂奔而来。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戟国那条被发现的地道的周边州县已经彻底乱了,每个想要寻找宝藏的人都杀红了眼,宝藏的吸引力,巨额的财富,让江湖人、各国的首脑都为之行心动,不断暗杀企图独吞宝藏的人,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了乱象。
五年的布局,哪怕是李皇再只手遮天,这时候也会焦头烂额。
在这样的情形下,李變天明知道时机不对,为了不让乱象加剧,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镇压他们,而这也同样暴露了戟国的真正实力。特别是前来寻宝的晋国官员,看到了那个曾经依附着晋国的小小戟国,如今的强大。
地鼠逃回晋国,随着暗号而来,来接的是他的居然是头号幕僚薛睿,薛睿常年居住在栾京,只有到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了那块地界,而且居然在他脸上少见的看到了慌乱的情绪。
又是两天过去,在里面的三十三人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依靠着朱儒留下的一点水维持着仅剩的生机。在这样黑暗阴冷的地方待太久,让他们不自觉的产生了等死的错觉,黑暗侵袭着他们的脑子,察觉到他们的状态,邵华池试图调节着气氛,让几个状态不错的人,鼓励着剩下的人,话语多了起来,活下去的信念渐渐建立起来。
但没人发现邵华池略显灰败的脸色,他感觉到自己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已经溃烂。
他硬挺的背脊,坚毅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无坚不摧。
咚、咚咚。
是不是快要死了,不然为什么听到幻觉。
他们居然听到敲门声。
邵华池摇摇晃晃站起来,饥饿以及少量的水让他的体能急速消耗,甚至因为将水让给了身边的三十二个人,他是最虚弱的那个,他的背脊紧绷着,警惕的依旧危险十足,暗含着爆发力。
他死死盯着武器库外的门,那是通往通道的地方,通道后方就是那间被下了陷阱的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