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男后(16)
楚北渚扶着身后的条凳勉强坐起:“李戴,老堂主于我有恩,我心甘情愿留在梨雨堂,但我在梨雨堂卖命十年绝对不是因为你。你和隋溪针对我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多少次接的单子根本就是想让我死在外面——”
“你少他妈胡说八道。”李戴五官狰狞,看着楚北渚的眼神就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根本,不在意你是如何想的,”楚北渚感觉自己奇迹般平静下来了,看着李戴张牙舞爪的样子,他竟觉得有些好笑:“我确实不能离开梨雨堂,但从今天起,你也别想再拿捏我,以后接不接任务我自己决定。”
“可以,你现在有了新的靠山,就想一脚把梨雨堂踢开。我倒要等着看,看你像条狗一样,被盛衡一脚踢开的时候,再怎么爬回梨雨堂。”
“这就不劳堂主费心了。”楚北渚看着李戴的样子,像看着死人一般。
李戴抱着臂,冷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吧?闫思设死了,梨雨堂走镖的人全都死了。”
楚北渚的瞳孔猛缩:“你说什么?”
李戴摇了摇头,嘲讽地看着楚北渚:“齐王反了,杀了闫思设祭旗。你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你看,你说不愿再杀人,但是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还是有人因你而死。”李戴怒气冲冲地走了,楚北渚坐在地上,慢慢找回双腿的直觉。
从李戴出现时,教场上的所有人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观望着这边。刚才和李戴发火时,楚北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众人的目光却让他十分难受。他讨厌成为目光的焦点,尤其是这些目光没有一个是友善的。
他们看着楚北渚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叛徒。
而楚北渚百口莫辩。
他应该说什么?说自己是为了救皇上,才扔下了闫思设和梨雨堂的同伴?说闫思设的死与自己无关,就算自己在他也难逃宿命?说齐王设下圈套刺杀盛衡,一计不成才将矛头对准了闫思设?
哪种理由说出来,都是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
楚北渚坐在地上,背靠着长凳,突然觉得一阵无助。为了所谓的不再杀无辜的人,他只坚持了短短几日,但现在的结局却是他又间接害死了无辜的人。
闫思设笑成一朵菊花的脸仿佛还在他的眼前,临行前,他逐个拉着手,说自己有多么不想死。但没想到,到了最后,反而是这些人陪着他一起去死了。
坐了不知多久,楚北渚感觉自己麻木的双腿找回了一点知觉,他自己缓缓站了起来,没有人上来帮助他,大家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楚北渚简单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没有过分狼狈,抬脚离开了教场。
☆、家世
齐王反了,用湖广总督闫思设的脑袋祭了旗,但转天,自己的脑袋也由不得自己了。
齐王的这次谋反,像一场闹剧一般匆匆收场。赵景祁率领湖广卫所的驻军将齐王叛军就地绞杀,从起兵到齐王一家老小被擒住,只过了一天一夜,用时之短,甚至连京营三大营的军队都没来得及赶到湖广。
出乎意料的是,盛衡却没有留在湖广,而是在飞龙卫的护卫下匆匆返回了都城。湖广当地的百姓均不知道皇上曾匆匆驾临湖广,又匆匆离开。
齐王的谋反虽然仓促地像小孩子过家家,但是一时间,湖广从官员到百姓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查出和叛军有任何牵连。
回京的盛衡却始终脾气不顺。
崔安海是唯一一个敢在这时候进书房的人,他端着参汤进殿时,盛衡依旧在批折子。
因着齐王谋反,同时牵连出来成千上万的事情,盛衡自从回京后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陛下,用点汤吧。”崔安海将参汤放到了盛衡手边。
崔安海看着盛衡的侧脸,从黄河决堤,再到他前去湖广,到齐王谋反,盛衡竟是接连忙碌了小半年,他越想越是心疼,心疼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两行老泪便流了下来。
盛衡本没想理崔安海,但看着他竟独自哭了,也是于心不忍,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劝道:“崔公公,朕无事,你不要太过担心。”
崔安海抽噎着,跪了下来:“陛下,老奴伺候您二十年有余了,不忍看您像现在这样疲惫。”
盛衡叹了口气,将崔安海扶了起来:“朕是劳累,但这些都是朕的分内之事,这四海之内皆是朕的子民,朕无法置他们与不顾。
“如今齐王一案,湖广官员近半数都牵扯进去,从湖广布政使到武昌知府,上上下下都要换个遍,还有闫思设,他为国尽忠,死得何尝不冤。这些都要朕亲力亲为。”
崔安海抹了抹眼泪:“老奴明白,但老臣想求陛下件事。”
“什么事,你说。”
“老奴想求陛下,离那楚北渚远一点吧,”崔安海哭着对盛衡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见了太多祸国的妖人,求陛下别再接近他了,老奴求您了,陛下。”
盛衡没有接话,崔安海接着说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苦痴想这一人啊。”
“你也觉得朕总是念着他?”
崔安海点点头:“陛下说肃清大梁内的杀手组织,已经半年有余了,然梨雨堂本应首当其冲,却仍存留至今……”
盛衡没有生气,却是笑了:“是啊,旁人都是知晓了,独独朕和他二人还不明白。”
任清回到梨雨堂已经是再三天之后的一个中午,回来的悄无声息。
这个时辰昼伏夜出的刺客尚在睡眠,正常作息的人又在用午膳。任清回来时偌大的梨雨堂空空荡荡,一路没有遇见一个人。
梨雨堂内没有专门伺候人的侍女和下人,任清回来后甚至不及宽衣,而是倒头就睡,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傍晚时分才悠悠转醒。
而楚北渚傍晚在校场训练时,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在远处看着他,犹犹豫豫地想要过来又不敢。楚北渚本没想搭理,但是小男孩却一步一蹭地走了过来。
“那个……那个……”小男孩在楚北渚面前怂的不行,“副堂主叫您过去。”
“任清什么时候回来的?”楚北渚惊讶于任清突然回来,就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楚北渚在小男孩的心中形象太过可怖,他嘴一瘪,眼中就含了两包泪,哭着道:“我……我不知道,”
放在平时,楚北渚理都不会理,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没想到小男孩眼中的两包泪竟直接被楚北渚拍了下来,但他又不敢出声哭,只能抽抽噎噎,看上去异常委屈。
楚北渚这下释然了,他就是看上去吓人,没办法。
任清的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楚北渚不知道任清这两天经历了什么,但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任清看出楚北渚的担心,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小风寒而已。”
楚北渚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任清,一脸“你当我傻吗”。
“好了好了,”任清无奈道,“梨雨堂就算逃过一劫。”
楚北渚先是“唔”地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你……你去找赵景祁了?”
“哟,”任清乐了,没有否认,“小傻子难得聪明一回。”
没想到楚北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盛衡,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纠结。
任清看着楚北渚的表情,心底也是一惊,但表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有什么话直说,你那表情能藏得住什么。”
“但是,陛下之前已经应过了。”
这下任清的淡定再也装不出来,他从懒洋洋斜靠的姿态弹起,坐直了身体:“应过什么,陛下应了你什么?”
楚北渚没想到任清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就是……上次刺杀的事可以不追究梨雨堂,但是下不为例。”
任清的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下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就在楚北渚感觉他要气得厥过去时,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发泄似的狠命扔了出去:“我干他娘的赵景祁。”
在所有人眼中,任清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就算楚北渚是他身边最近的人,也只是觉得他偶尔会变得恶趣味,喜欢拿别人调侃。然而,没有人见过任清像这样勃然大怒,甚至气到爆粗口。
然而任清在瞬间的爆发过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脸上又恢复了略带嘲讽的笑:“他可真行,瞒着我三天,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楚北渚担心任清生着病,这口气若是没能发出去反而对身体有碍,但他又怕问到什么更加刺激任清:“他……他干什么了?”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呗。”任清自暴自弃地一躺,摆出一副不想交流的样子。
楚北渚的心中忽上忽下,他没想到赵景祁用这种事来要挟任清,顿时义愤填膺:“无耻,他怎能如此无耻。”
“比这无耻的事还不是见的多了,”任清翘起了二郎腿,一条腿在上面轻轻晃着,这场景仿佛受害的是楚北渚一样,“而且说到底,他也没说什么,都是我自己贴上去的。”
楚北渚太了解任清,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就代表他的心里越难受,而楚北渚也跟着心中不是滋味。赵景祁和盛衡关系密切,盛衡未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直到现在,楚北渚都不确定盛衡是个怎样的人,看似他后宫妃嫔稀少,但谁都知道身为帝王,定是不缺枕边人的,楚北渚之前从未想深思这些问题,现在在任清的事情面前,便都浮出水面。
“你想太多了,”任清一看楚北渚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盛衡对你什么想法都还不知道,你就开始想之后的事,是不是太早了?”
楚北渚下意识就想反驳:“我不是……”
“闭嘴闭嘴闭嘴,”任清一脸烦躁,“你想点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楚北渚知道任清不是真的厌烦,但还是闭上嘴不说话。
“那个,”任清躺着不动,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桌子,“那张折起来的纸,你看看。”
楚北渚拿起任清说的那张纸,拆开来看,上边画着一个麒麟带钩,画下这个带钩的人当时显然十分仓促,笔触之间多处黏连,提笔处匆忙,线条也稍显杂乱,但是楚北渚仍一眼认出了这个带钩。
“这是鬼手的。”楚北渚语气确定,但一脸震惊,“时隔这些年,为什么你会有鬼手的东西?”
任清一脸了然:“我看到是仿佛觉得有些像,就想着画下来让你认认,没想到真的是。”
“没错,鬼手生前常年佩戴这个带钩,为了不让它脱落损毁,还刻意让人多打磨出一个孔洞,用细线固定在衣带上。”
任清接过纸张,又仔细看了看:“我知道你和鬼手关系密切,且她对你有教导之恩,但是你真的会连她贴身带扣板是什么样子都记得吗?”
说完任清又描补了一句:“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什么,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务必要确认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非常清楚,”楚北渚无比肯定,“这个带钩原配的玉带就在我手里。玉带上是麒麟的身子,与带扣板上麒麟头部首尾相接,一气呵成。”
楚北渚指着纸上一处线条:“如果这处线条你画的是对的,那就没有问题。因为这条带钩用玉是滇南贡材,独独这块在进宫过程中遭到磨损,出现了斜向纹路,因此在呈给先帝前被扣了下来,后先帝将这批废材赐了下去。当时的工匠匠心独具,借着这条纹路将这块玉打磨成了一个回首麒麟的样子。”
“等等,你先等一下,”任清打断了楚北渚,“你这话内容太多了,我跟不上。”
楚北渚摊了摊手:“你想问什么?”
任清扶额思索:“首先这个玉带为何没跟着鬼手下葬,而是在你身边?”
楚北渚一脸坦然:“鬼手生前就将玉带交给我了,自己只留下了带扣,带扣在她最后一次出去时遗失了,下葬时便没人知道这条玉带的事。”
任清依旧一脸纠结,怎么想也想不通:“你说这块玉材是御赐的,那鬼手是又是从哪得来的?”
“是她的定情信物,哦,是我父亲给她的。”
任清隐隐感觉自己即将知道一些惊天的秘密,但他克制不住自己继续问下去:“……令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