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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54)

作者:司泽院蓝 时间:2018-09-14 10:14 标签:宫廷侯爵

  他到兴京时日不久,却已经从南疆了解到了北疆……朕一扬眉,心道朕果然没选错人。“党将军已然领命。”
  党和的名字似乎给慕容起带来了更大的震动。“党将军?”他的惊讶克制不住地溢出眼角眉梢,“朝中将领众多,陛下为何选臣配合党将军?”
  “若慕容将军有所忧虑,大可明言。”
  慕容起迟疑一瞬,还是说道:“臣在剑南道只能算刚立稳脚跟,到丰府后更是毫无根基。更何况,若陛下想要练兵防回纥,定然一呼百应,如何轮得到臣?”
  “你怕兵将不服?”朕反问。
  慕容起犹豫着点头。“是。”
  “你觉得你不能让他们服?”朕又问,几近激将。
  事关面子,慕容起这头就点不下去了。“那倒未必。然而……”
  但朕打断了他。“说到骑兵,你认为朝中还有哪位将领比你更擅长?”
  “这……”慕容起第三次犹豫,但朕都瞧得出里头已经没有多少真的成分。“据臣所知,没有。”说完,他就一叩首:“臣明白了。”
  朕走下御座,打算亲手扶他起身。“南征北战,实在辛苦慕容将军。”为了彻底打消他的后顾之忧,朕接着保证:“若是此间有任何为难之处,慕容将军只管说出来,朕自会替你解决。”
  慕容起抬头,见着朕的手在他面前,又是一怔。“陛下……”
  “起来说话罢。”
  慕容起却定定地望着朕,根本没起身的意思。
  “怎么了?”朕忍不住诧异。
  “陛下如此,令臣想起臣在茂府城外第一次得见圣颜。”慕容起轻声答道,“那时臣还震惊,陛下如此年轻,也未曾上过战场,怎就能毫不犹豫地调兵应对吐蕃、甚至不惜亲身涉险。然而,听闻陛下神射,臣便知道臣猜错了,剑南大捷实属必然。”
  朕依稀记得那时他眼中的惊异之色。“是什么令慕容将军从今日想到那日?”
  慕容起依旧望着朕。“事情自是不同;然而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事从未改变。”
  “吐蕃就算了;可回纥还没打,朕怎么决胜千里?”朕忍不住笑道。
  一点惊异又从他眼底浮现出来,很快变成了像是狂热的东西——朕已经见过不少次,朕知道那就是忠诚——
  “陛下未雨绸缪若此,所向又怎能不胜?”高个男人深深伏地,“臣定全力以赴,只为陛下决胜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解决一个伏笔~
  另,一生一世一双君臣,我觉得这已经是个童话故事了~


第60章
  其后几日, 受命外臣奔赴各地不提。上元过后,愈来愈多的事务开始提上日程, 大都是雷打不动的安排。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 其一自然是春社,其二则是春试。
  朕对祭祀郊社之事向来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便让太常寺卿照常例办理。
  与春社相比, 春试就完全不同了,更不用提朕梦见了两个还没见到人的名字。因此,朕还让礼部杜见知先行呈上各地秋试中选之人的名单。然而,里头并没有叫李简光的,姓花的单字之人也没有。
  朕不由怀疑, 这可能也算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一种。既然如此,朕只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其余事情上。鉴于农时将至, 司农卿焦平、工部张继、户部姜瀚宁便成了朕最近的重点关注对象, 几乎日日早朝后都要被朕留下议事,几个宰相也一起。
  如此这般,没过多久,大臣们就都知道了朕重农务本的决心。毕竟, 不管是练铁骑还是修水利都需要钱,而国库里的钱大都来自田税。若是地里收成不好,那许多方面就会跟着横生枝节。
  再反过来说,靠天吃饭的年代, 兴建水利是很必要的,边疆安宁也是很重要的。朕想修整大运河, 还想搞定北边的回纥,说不得要平衡各处、做个长远规划。
  忙到二月,众臣终于议出了个大致框架,朕便叫王若钧总领调度之事,细节再推敲。此时,春社春试都迫在眉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待到寒食清明交际之时,朕才有点空闲,想起多日没传唤值宿京官御前问答了。
  结果,这回刘瑾给朕带回来了——雍蒙。
  随机抽取真是要不得,下次还是先让人问问到底谁当值,以免出现情绪不错的时候抽到个极可能败坏心情的人,就像现在……
  朕使劲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瞧了刘瑾一眼。刘瑾熟知朕的各种小动作,随即躬身退下。“竟然是魏王,巧得很啊。”
  雍蒙行礼,而后道:“臣还想着陛下今夜有没有空闲,刘内侍便来唤人,实在是臣运气不错。”
  空闲?他这是有事呢还是就希望朕宣他呢?
  刚从一大堆伤脑筋的事务中解脱出来,朕这会不耐烦和他兜圈子,便直接问了。雍蒙顿了顿,视线错开,便注意到桌上已经摆好的棋局。“陛下想与人手谈?”
  朕点头,暗自不爽。本来想消遣一番,但和雍蒙对弈估计轻松不起来。“朕突然想到,朕似乎还没请魏王赐教过。”
  “陛下言重。”雍蒙跟着客气,“应当是臣请陛下赐教。”
  于是朕坐到榻上,而雍蒙则立在棋盘对面。刚落二子,刘瑾奉上瓜果点心之类,又退出掩上门。
  室中再次仅余朕与雍蒙。朕抬眼瞧了瞧他,发现他也正盯着朕,目光如之前一般晦暗不明。“左右无人,你也坐罢。”
  闻言,雍蒙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照做了。四下里静寂无声,只听得茶水在铜炉上微沸的动静,还有便是偶尔落子的清脆声响。
  “陛下。”雍蒙突然出声,在寂静中特别清楚。
  朕正专心致志地思考棋局走向,闻言头也不抬。“有话直说便是。”
  “臣以为……”雍蒙慢慢道,“自臣坦承当年之意,陛下定然对臣心有芥蒂。”
  朕估计着,雍蒙是觉得朕让他同坐这个举动太过没有防范,或者说失了尊卑之序,不像一个君王该有的反应。“朕倒是以为,魏王会这么说,实在不像魏王。”
  “哦?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朕捻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依旧在棋盘上流连不去。“理由有三。其一,魏王坦承当年之意,只是说给朕一人听,况且口说无凭;其二,当年是一回事,现下又是另一回事;”朕看准地方,落下一子,“其三,退一万步说,即便朕真的心有芥蒂,又怎么会让魏王发现呢?”
  雍蒙似乎没料到朕口气如此大,半晌没有回音。等那阵令人心惊的沉默过去,他才轻笑出声:“陛下说的极是,臣驽钝得不应该了。”
  “到你了。”朕没接口,只提醒他。
  雍蒙随即落下目光。趁他打量棋局的当儿,朕打量着他。便是刚和朕说过那样的话,他面上也不显一丝局促或畏惧,依旧自在雍容。若朕不是早就知道朕会成为皇帝、他绝不能及,怕正是棋逢对手也说不定……
  像是察觉到朕的注视,雍蒙又抬起眼。“陛下,臣可没您一心二用的本事。”
  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他刚刚一直盯着朕瞧。“那又如何?”朕撇嘴,朕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雍蒙应该读出了朕的潜台词,一丝无奈旋即浮现在他眼中。只是一瞬工夫,又消失了。“臣忽而想起一事——陛下刚刚说,即便陛下心有芥蒂,也不会让臣发现。那臣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断,陛下也不会让臣以外的人发现?”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谢镜愚不能保证……朕想了想,不打算承认,便避重就轻地反问:“所以?”
  雍蒙仔细端详着朕,似乎想找出什么答案。“陛下命臣为吏部侍郎,臣自应设宴谢陛下。”
  确实有这种惯例——若擢升三品或以上,大臣便要摆宴谢皇帝,俗称烧尾宴。只不过,朕不热衷摆宴也不热衷赴宴,擢升的官员们便从简操作,叫自家厨子做几道好菜送进宫,再自行宴请同僚。像谢镜愚那种生怕戴一顶结党营私帽子的,往宫里送什么菜色都要反复衡量,更别提摆宴了。
  再来说雍蒙。吏部侍郎是正四品上,他本可以不请;但他与朕的兄弟关系摆在那儿,要请也说得过去。
  “皇姑不是已然请过了么?”朕对去雍蒙府上无甚兴趣,就随口找了个理由。
  “皇姑是为了宗室,而不是为了臣一个。”雍蒙道。
  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朕当然知道皇姑是为宗室而设宴,但聪敏如雍蒙,在听得出这是个借口的情况下,还继续坚持?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魏王盛情如此,朕也不好推拒。”朕心中思索,嘴上却应得很好,“那就劳烦魏王告知顺王、建王诸人,他们要办也一并办了,免得太过铺张。”
  雍蒙不假思索地应下。见得如此,朕愈发确定,他一早关心朕有没有空闲就是为了这件事。有趣,朕开始对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感到好奇了。
  清明寒食之际,除去祭扫踏青,剩余便是秋千、击球、牵勾、斗鸡之类的惯常活动。朕只对击球提得起兴趣,便命左右千牛卫下场比试一番,胜者有赏。可就在朕瞅准机会、打算亲自上场玩玩时,刘瑾又通报说谢相求见。
  尚书省的事情向来不少,谢镜愚想面圣,理由都是现成的。朕不知道他有正事还是为什么别的,只能把刚入手的球棍一丢,摆驾回去。
  谢镜愚早就等在承庆殿南阁。朕刚进门,他就立即请罪道:“臣不知陛下前去击球,搅扰陛下雅兴,望陛下恕罪。”
  朕摆了摆手,让刘瑾先下去。“下次谢相给朕补回来?”
  “那是臣的荣幸。”
  见他答得毫不犹豫,朕尚存的一丝不爽也没了。“什么事,说罢。”
  谢镜愚依言照做。大抵上是尚书省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囊括六部及司农的进展。他做事向来条理分明,朕一边听一边点头。“如此甚好。若哪方有怠慢,你帮着朕督促一二。”
  这本就是尚书省的份内事务,谢镜愚应了。“陛下,待寒食过去,上巳便要到了。”他接着道,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朕当然知道节历,朕也隐约猜出他为什么要提上巳,但朕还是要装不清楚的模样。“那又如何?”
  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多了,谢镜愚一听就明白。可朕要这么说,他也不得不配合。“陛下今年可还要到曲江池畔看众位进士的表现?”
  朕略略扬眉。去年朕本这么打算,然而半路杀出个雍蒙,进士宴又以御赐樱桃为题,根本没看头。今年朕没赐什么东西,一半是因为进士中没朕要等的人,另一半就是因为这个——吃一堑长一智,白费力气的活儿不能干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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