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明君/盛世暴君(106)
司俊干咳。
刘荨很没诚意道:“哦,不小心说漏嘴了。”
许和连忙看门外,好吧,雨下得更大了。
陛下你能不能别这么嘴上不把门?
季恒脑袋懵……好吧,他今天脑袋一直在懵来懵去。刚清醒过来,立刻又被打懵了。
这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是陛下所收的那两个有奇异手段的方士?
不过,被人肯定的感觉很不错,季恒将疑问暂时压在心中,继续和刘荨聊天。
刘荨似乎学乖了,不再说什么后世后世,不过倒是就文学理论和季恒进行了探讨。
季恒不是写不出辞藻华丽的诗歌文章,只是他更喜欢现在的风格而已。所以季恒心里也是骄傲的,他只是一直找不到认可他的人才苦闷。
现在有一个认可他的人,季恒不知道有多高兴。
聊了许久,雨终于停了,刘荨似乎意犹未尽,但是被司俊架着以非常憋屈的姿势拖走了。
季恒也骑着马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季恒换了一身衣服,犹豫了一下,去了季斯的房间。
自殿试成绩放榜之后,因季斯情绪太过激动,怕进一步刺激季斯,季恒被家里人劝着绕着季斯走。
季恒到了季斯房间的时候,一个丫鬟露出十分惊恐的眼神,他一进屋,那丫鬟就离开了,估计是去找他母亲当“救兵”。
季恒心中嗤笑。弄得好像我要伤害他似的。
季恒进屋后,季斯情绪看上去还算正常,没有前几天那么绝望,只是有些低落。
季斯对着季恒拱手:“大哥,恭喜。”
季恒没有回答,他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伺候季斯的丫鬟很尽心,水一直是温热的。
季恒把水递给季斯,道:“喝一点。你让父母担心了。”
季斯喝了水,苦笑道:“是斯不对。”
虽知道不对,但他控制不住心中痛苦。
他认为皇帝是一位明君,可他却被这明君放弃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他现在陷入自我怀疑中。他曾经获得的夸赞,或许并不是真实的。
季恒见到的季斯一直是神采飞扬,令他羡慕。如今季斯如此低落且充满自我怀疑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怪不得父母小心翼翼,唯恐伤害了他。
季恒有些想打退堂鼓。
若今日所遇上那贵人所言为真——其实他已经信了贵人的话,试卷刊发的时候,季斯就会知道了差点落榜的真相,现在不必要告诉他。
季斯苦笑道:“家里人都对我小心翼翼,连给大哥祝贺都不敢,大哥也认为我这样输不起吗?”
季恒愣了一下。
季斯道:“大哥,弟弟并不是输不起的人。家中人如此小心翼翼,倒显得我更不对了。我和母亲提了多次,唉……”
季恒揉了揉太阳穴,道:“母亲也是关心则乱。”
季斯苦笑。
季恒道:“既然你觉得无事,那我也直说了。子雅,我今日躲雨时遇到那日我们一同……被围殴的贵人,询问了你试卷之事。”
季斯惊讶:“你遇见两位恩公了?”
季恒道:“其中一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文章偏题了?”
季斯:“啊?”
季恒道:“殿试前朝廷三令五申,殿试乃是陛下问策。试卷时给了一个情景,让考生假设自己是官员,向皇帝陛下上折子献策。恩公说你是考生中唯一没有献策之人。若不是陛下爱怜你文章锦绣,你将成为……你,名次恐更低。”
季斯颓然道:“是……是这样吗?”
季恒见季斯这样,知道季斯已经回过神来。他叹口气:“不过陛下和考官对你才华还是认可的,若你能在为官时有所作为,肯定比普通官员晋升更快。”
季斯垂首沉默了半晌,道:“是我错估了陛下心理。”
季恒没有问季斯错估了陛下什么心理,他叹了口气,道:“贵人还道,世族子弟放浪形骸,是因为他们有家里养着,不需要入仕。若你要入仕,至少改掉酗酒的习惯。在官场上,喝酒误事。”
季斯垂头丧气,看上起异常可怜,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季恒的话听进去。
季恒言尽于此,他离开前,道:“我会参加武科。”
季斯继续苦笑。
季恒叹气,起身离开。离开之前,他心里狐疑,为什么母亲这么久都没来,直到他出门时见到了父亲正站在窗外。
季恒连忙向季佩行礼。
季佩道:“你遇见了谁?”
季恒斟酌了一下词句,道:“因儿见来者位高权重,他们不说身份,儿也不敢问。不过儿曾见过那恩公,要儿唤他‘谊生’,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化名。”
季佩叹气:“许谊生,乃是陛下主簿。”
季恒惊讶:“陛下主簿?那来者……”
季佩继续叹气,道:“许谊生的友人,各个不凡。既然说阅卷之时,估计是荀明友和荀文达吧。”
季恒心想,怪不得许主簿在这三人中似乎地位最低,若是荀家叔侄,虽是许主簿友人,但官职比许主簿高,资历也比许主簿老。
不过那行为奇异之人不知道是荀家叔侄中的哪位,他只听闻荀家叔侄举止间有君子之风,没听过他们这么……嗯,如果翟禹川在成都,他定会认为那是翟禹川了。
季佩道:“陛下乃是务实之人,斯儿此次是自作聪明,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要引以为戒。你要考武科?”
季恒点头。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几分自信。
季恒从小跟随季佩习武,又拜得名师,无论是剑术还是骑马射箭,他都十分自信。季恒曾经跟随季佩上战场,也立下过战功。
即使他来到成都之后,就闭门苦读,但一身武艺并没有丢。
今日被人肯定,季恒胸中也升起了一股豪气。
罗朗曾入朝为官,他在政务上暂且比不过罗朗,但校场上可不一定。
季佩静静看着季恒。
自己这长子一直活在次子阴影下,他虽心知长子苦闷,但家族为了发展,都必须有偏重。不说侧重更有才华的次子,即使是宗族其他子弟才华压过自己亲子,他也将尽全力支持其他晚辈,将自己的儿子的资源拱手相送。
家族团结,这就是世族赖以发展的基础。
季恒眼中一直追逐着季斯的背影,今日,他却从季家的圈子中跳出来了,开始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这……应该是好事吧?
季佩摆手:“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切记不要伤着就是。我去看看你弟弟。”
季恒作揖离开。
等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季斯的房门一眼,眼中出现一丝迷茫。
若他在武科上也获得了名次,可否得到父亲赞许?
.................
在殿试之前,第一批殿试试卷终于放在图书馆售卖了。
因为数量有限,殿试考生优先购买。
季家买了两份回来,季恒拿着自己的试卷就把自己关到屋里。
他看着评语中皇帝陛下的朱笔御批傻笑。
而季斯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试卷发行之后,对他而言堪比公开处刑。谁都看到了季斯那华丽但偏题的文章。
不过季斯的友人倒是说皇帝陛下有眼无珠,太过迂腐。光凭季斯这文采,就该被录取。
许多官员也是这么想的,觉得皇帝陛下不应该太拘泥于形势。
当然,也有人支持皇帝陛下,认为既然皇帝陛下都说了考生们是假设自己是官吏来献策,官吏却呈上来一篇不知所云的华丽文章,皇帝陛下肯定不高兴。
“那题中模拟正遭遇水灾旱灾交替,百姓们流离失所的情况吧?陛下在这情况下,肯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结果臣子上的折子,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也幸亏是考试,若是现实,这官员估计会被砍头。”有无知老百姓道。
当然,这种言论被许多达官贵人嗤之以鼻。
假设就是假设,能当现实吗?皇帝陛下也就是想通过这件事寻找有才华的人而已,只要对方显示了自己的才华不就行了?
哦,那为什么皇帝陛下的评语不是这样?那就是皇帝陛下迂腐了。
刘荨得知之后呵呵。
迂腐你个脑袋,只要我还在当皇帝,这规则就由我制定,你有本事,推翻我自己当皇帝啊。
这话说出来之后,许和摔了一跤,正在熟悉主簿工作的荀家叔侄一人撞了墙,一人打翻了茶杯,而司俊给了刘荨一个粗暴的脑崩。
刘荨捂着脑袋,开始嚎司俊家暴。
三人:“……”
许和:还好我马上就要走了。
荀文:我觉得这主簿待不得。
荀尹:叔叔说得对,我们找谁背锅。
于是荀家叔侄还没上任,就开始想着找谁背锅了。
……
季斯之事,掀起的舆论没过多久,就被一甲游街,和琼林宴给压过了。
罗朗、楚通、季恒三人穿上一甲特供的官服官帽,头戴簪花,胸前也绑着花,就跟要娶新娘的新郎官似的,骑着高头大马,前后有锣鼓和官兵开道,浩浩荡荡朝着琼林宴所在的地方走去。
上马前,一甲向皇帝陛下单独行礼。
刘荨看着艳压群芳(并不)的罗朗,酸溜溜道:“朕还是觉得你更适合探花。”
有旁人在,罗朗只能笑而不语混过去。
罗朗:皇帝陛下还是如此活泼,还好我马上就要外放。
楚通只是瞻仰圣颜有些激动,季恒已经快晕过去了。
这哪里是什么荀家叔侄!当日他以为脑袋有问题的纨绔子弟,居然就是皇帝陛下!
不不不,皇帝陛下哪是脑袋有问题,这明明是深不可测!与众不同!
不愧是皇帝陛下!
第76章
季恒因为太过震惊, 思维一片空白, 到骑上了高头大马的时候, 还没回过神来。
罗朗和楚通,则已经开始交流同僚感情了。
谁都知道,罗朗和其他考生不是一路的。其他考生还需要在朝廷中实习,青云路才刚刚开始,而罗朗已经在青云上。
所以考生们再次在心里骂一遍明明已经是高官, 还跑来抢饭碗砸场子的罗朗。
他们甚至怀疑, 皇帝陛下就是想给他们这群考生一个下马威,派罗朗来告诉他们, 你们还差得远。
当他们手捧试卷的时候, 看着自己的献策和罗朗的献策,看着自己的评语和罗朗的评语, 深深的感觉到了差距。
他们的评语就算再好,比如季恒的评语,那都是鼓励和夸奖,而罗朗的评语是什么?“滚去扬州赴任”。
嗯,那几个字是非常不客气了。
他们可不认为罗朗是被“逐出朝廷外放”,肯定是重用了吧?而且这重用,是罗朗下场考试之前就决定好了吧?
楚通问及的就是此事。
楚通本以为罗朗是在建业当太守,罗朗笑而不语。
他心头一颤, 微笑道:“看来是愚兄小瞧了嘉飨的盛宠。”
罗朗笑道:“罗家人惹出的乱摊子,自然要罗家人来收拾。”
楚通叹息:“嘉飨本已经在青云之上,为何要重走这青云路?”
罗朗笑道:“自然是想与天下英豪比一比。不止朗, 朝廷有许多官员都想过辞官备考,只是朗抢了先,陛下还不得不特意下旨,其他人再不可学朗。”
楚通沉默不语。
罗朗道:“济之是否想问为何朗能成功?因为陛下一直秉承,法不追究往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