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71)
“那清心丹千金难求,谢老大夫割爱了!”福全躬身作了一个大揖。
“不用不用!”老大夫将手中的金锭子塞回来给福全,“那些都是身为之物,无碍无碍,我老头子拿着也不能当饭吃,对老朽来说就是两粒药,对你家主子来说就是攸关性命之事,谈甚割爱?”
“那也请您一定收下,对您来说就是两粒药,对我家主子来说就是性命,如此已是救命之大恩,还请您一定不要推辞。”
福全好说歹说劝着老大夫将那金锭子收下,老大夫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云恸的身子经不起半点耽搁,玄湛留下两位暗卫处置雍州之事,他带着人匆匆出城赶回京城。
暗一是在半道上追上来的,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一身狼狈的脏污泥水都尚未梳洗,看着马车中昏迷不醒的小主子,和那已经在怒燥边缘的大主子,他二话不说,快马加鞭先赶了回去接孙敬回来碰头。
暗一直接去太医署拽上孙敬,连口气儿都没喘,掉头就走。
暗一走得急,并未交代到底是出了何事,全安一接到暗一接孙敬出宫的消息,心知一定是出了事儿,可也不知是大主子还是小主子,坐立难安,即刻安排好宫中事宜,带着车架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孙敬被这般突然的带离太医署,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对暗一的面貌并不大熟悉,还以为自己被歹人挟持,直到在那架毫不显眼的青色马车上见到那全天下最尊贵的主子,他才堪堪回过些许惊惧的神来。
“还杵着做什么!?”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人的帝王看着那怔愣不知所措的孙敬,怒喝的话语中甚至带着凄厉。
帝王这声怒喝犹如当头棒喝,孙敬连连告罪,“微臣该死!”
“滚上来!”
孙敬再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爬上了马车。
马车狭窄,容纳两人勉强合适,如若再加上孙敬,就有些拥挤。
孙敬跪在帘门处,没敢跻身入内,低声告罪之后,忙躬着身扶着帝王手中握着的手腕切脉此处离京城已近,虽然接了孙敬前来,但也没有停下赶路,马车由暗卫护卫一路想着京城急赶。
马车有些颠簸,车轮碾压发出的声响有些大,这种环境下诊脉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此刻的情形却容不得他向这位尊贵的主子讨一个安静的环境了。
孙敬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沉下有些不稳的气息,凝心静气仔细号脉。
指尖下的脉搏充实圆润而脉势有力,往来流利,如珠走盘。
孙敬皱了皱眉,仔细又号,指下之脉偶尔圆润流利,偶尔又突跳如豆。
片刻之后,孙敬收回号脉的手,面色有些古怪。
“情况到底如何?!”
见他收回手,玄湛急迫的追问。
那样掩饰不住的惊惧和焦躁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可是孙敬却不是第一次见到。每次一旦与这位小主子相关之事,都会让这位雷霆君王失了分寸。
孙敬拱手行礼,“敢问陛下,殿下是因何故昏迷?”
玄湛眉目深蹙,“何故?”
“殿下脉行滑数有力,时突跳如豆,时圆润流利,是动脉之脉象,动脉主惊主痛,殿下这应该是身子受了惊痛。”孙敬微微一顿,“可是微臣似乎并未察觉到殿下身子有外伤……”
他并未在这马车上嗅到丝毫的血腥气息,可见是没有外伤,但是脉象又诡异的显示是动脉脉象。
痛则阴阳不和,气为血阻,惊则气血紊乱,脉行躁动,是为动脉。这尊贵的小主子气血翻涌,血气虚弱。
玄湛想起昨夜提着枪从院墙上跳下的人儿,那浑身尚不及敛收的杀伐之气,还有衣衫上沾染的血迹,那分明是……
玄湛眉心紧蹙,“恸儿昨夜与人动手了。”
“可有伤到哪儿?”
“并无外伤。”他仔细检查过他的身子,连皮都未蹭破。
“并无外伤……”孙敬略一沉吟,“那应是……内伤。”
“内伤!?”玄湛一惊。
“殿下并未有任何外伤,却现动脉脉象,如微臣方才所言,动脉主惊主痛,殿下身子定是受了损伤,气血两亏。”
“气血两亏!?”玄湛不解,“可是他并未……”
马车突然猛一颠,玄湛抱着怀里的人儿专注听孙敬回话,并未防备,这一颠,将他颠得撞向车厢壁。
他倏然一惊,侧身一挡,将人护在怀中。
孙敬跪在车厢门帘处,这一颠簸差点将他甩下车去,幸得驾车的暗卫反手一挡,才让他免于被从疾驰的马车中被甩飞下车。
“陛下——”他一抬眼,就看到猛然撞向车壁的皇帝。
撑着靠着车壁坐稳,玄湛摆摆手,刚待出生询问,驾车的暗卫就扬声请罪,“属下该死,请主子恕罪!”
“何事?”
“山壁有飞石落下,属下该死!”
“继续前行。”
怀里的身子似乎有异状,玄湛有些诧异的伸手一探,举起的手却让玄湛丕然色变!
他猛然放下怀中的人,屈起一条腿撑起身子单膝跪起来,身子一动,腿上滑落的湿意令他一怔,他豁然垂目看去,玄色的前襟映不出任何色彩,可是他的眼底分明映出了一片赤红。
那片映射出来的赤红却几乎在瞬息之间蔓延了他整个眼底,一片,一大片!
第82章 小产
月白的袍子,雪色的锦被,顷刻间被汹涌而出的血侵染成了刺眼的红。犹如一望无垠的漫天银白雪地里突兀的一株红梅,惊心动魄。
直到很多年后,玄湛都不敢回忆这一幕。
那是他这一生最为之遗憾和惊怕畏惧的事。
遗憾这个悄无声息而来,惊心动魄离去的长子,惊怕畏惧他心尖上的人儿几乎魂断黄泉。
他们失去的孩子不止这一个,第三子甚至差一点就瓜熟蒂落了,可是最让他为之遗憾的,始终是这个孩子。
从他知道他心之所属的那时起,他就明白,经此一生,如若能守住他,便是最大的幸事,他不会再有其他的人,更不会有子嗣。如若守不住他,便是最大的憾事,他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人,也不会有子嗣。
所以对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他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他自己都无法理清楚。
都说,孩子之于父母是缘分,连二连三的失去三子,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他亲缘浅薄,因为他这般逆天而行,如此违背人伦而招致的报应,所以才会留不住他们的孩子。
直到第四子的平安降生,他才稍稍放下了心中的耿耿于怀……
被史册颂扬的‘千古一帝’,观其一生,波澜壮阔,他这辈子历经了过数也数不清的乱象颠簸,还有常人无法想象的惊心动魄,但是能让在他多年后都不敢直面之事,唯此而已。
至于不敢直面之因,除了这个孩子,自然还有生为孩子身生之人的那个人儿……
“你——你说什么?!”
稳坐于塌的皇帝豁然站起身,指着下跪的孙敬,那高昂稳健的身躯蹒跚一晃,从塌前的脚踏上跄踉栽下,幸得一旁的全安搀扶得及时,否则,这向来英武威严的皇帝陛下只怕是要当场失了仪态,栽倒在地。
“你、你说什么!?”他大口的喘着气,用抖得不像话的手指着孙敬,一字一句问得浄狞,“你方才说什么?朕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孙敬狠狠在两尺见方的金砖上磕了两个猛头,额骨在金砖上撞得砰砰闷响,“……殿、殿下……殿下他小产了。”
玄湛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都几乎在这一句话的间隙被抽干。
“陛下——”全安惊喊出声,搀扶着的皇帝陛下几欲栽倒,他身单力薄,哪里搀扶得住?
孙敬听到全安的惊呼,急急跪行两步,爬起来抬手扶了一把,将皇帝陛下搀扶到榻上坐下,他才复又跪下。
“荒唐!荒唐!”玄湛一坐下,反手将手侧矮几之上的茶盏扫飞了出去,茶盏贴着孙敬的耳际飞过,落下一声好大的响。孙敬悚然一抖,再度将脑袋磕在地上,方一埋头,耳畔就响起了帝王惊怒交加的厉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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