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这是你师弟啊!(295)
六十岁,纵使是放在平民百姓之间,也不是长寿的岁数,便不要说在皇族,更不要说在武林。
“过不了十几年就没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孩子。”
“他若是继位,走的时候,孩子也不过是十几岁,那时候他的叔伯还称得上是年轻力壮,他能守住皇位吗?”
“圣上,您的这几位孩子……”
关系如何?
不言而喻。
本就是他用的制衡之术,将他的这些儿女们划分成势均力敌的势力,诱导成不死不休的场面。
说什么兄弟有爱,都是屁话。
即使是同一个阵营的,若是为首的落了难,也会扑上去咬一两口。
施己教的人在养蛊,皇城中也在养蛊。
施己教是以虫为蛊,冉苍是以人为蛊。
冉苍与蛊师,说到底也没什么不同。
“圣上,前几天您的房中进了奸细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是太子殿下动虎符将御医院搬了过来,数年前,我记得他还曾为您挡过箭。”
“他孝心如此,想来就若是知道为您的身体能做点什么,是乐意至极。”
冉星辰好,很好。
他有勇有谋,孝心有加,行为果断,若是继位,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
但是问题就是他太好了。
如果他用三名儿女的血将经脉重塑了,面对这样的一个近乎十全十美的太子,面对一个今日刚刚给他看了圣旨,传达了消息的太子,该如何呢?
一个在民众中口碑极佳的太子,一个在三军中人人敬仰的太子,一个……体弱多病的短命太子。
“圣上,您若是重塑经脉再修炼内力,寿元绵长……”哪里需得冉星辰。
别人再怎么好,自己的江山,最好还是自己来照看。
况且,冉星辰是在意他母亲的事情的。
当年的文皇后,她的死……
冉苍拳头微微收紧。
若是被他发现了呢?
在他将大权与天地玄黄军都交出去之后,若是被发现了呢?
“圣上,太子本就是您的孩子,您教养他这么多年,让他付出半身血又如何呢?”
“他本就体弱多病,就算是……又如何呢?”
地狐仙将手靠近冉苍,伏在手指上的千丝蛊抬起了头。
“圣上……”
烛泪缓缓滑落,窗外的夜浓地像是一团墨汁,面前低语的人不像是人,倒像是夜行的狐妖,以欲望为饮,以人心为食,轻言细语地勾勒出心底的野兽。
千丝蛊红得愈发夺目,在一片浓重的暗色中像一抹血迹。
地狐仙手上的血已经止住,空气中却依旧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血液独有的腥甜让人头晕目眩。
似乎有一抹鹅黄闪过脑海,那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长睫如蝶,展翅欲飞,又转瞬消散。
在一点微光中,冉苍伸出了手。
千丝蛊不像看起来那样扎手,反而异样得柔软,蜷缩在掌心的样子像是在讨好。
“圣上,您与它有缘呢。”
“想来恢复得也会格外快。”
“圣上最好尽早动手,越快越好。”
……
脚步声远去,大殿中的灯重新点了起来,孙公公毫无察觉地起身站在床帐旁,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冉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按着床头机关的手。
怀中的千丝蛊红得夺目。
窗外似乎有谁轻笑一声,又飘散在夜色里。
***
洛书跳下马车,抬眼一看,险些笑出声来。
奈何周围有探子隐藏,洛书也不好笑出声来,就这么活活憋着,几乎要憋出内伤。
“太子殿下久等了,请。”
太监“小筹子”拂尘一甩搭在臂上,弯腰行礼,面上是笑容谄媚,心里是生无可恋。
‘哥,我的脸,丢光了……’
子车痕面无表情,勉强动动嘴角,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腮边大痣上的一根汗毛僵直。
冉星辰这混蛋,说要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寻常的近侍怕靠不住,把他们两个坑过来,就以这幅尊容见了师父!
一路无话,走过庭院楼阁,这一群太子殿下的“门客”终于到了东宫门前,一身太子华服的冉星辰正负手静候,见洛书一行人前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贤主看见贤才的迫不及待。
冉苍虽然人混账,但是不可否认生了一副好相貌,而冉星辰完美地结合了冉苍与文皇后的优点,柔和了冉苍过于凌厉迫人的棱角,又丝毫不显女气,端的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不像政客,倒像文人。
此时他锦衣华服,帽带端庄,从发丝到鞋帽一丝不苟,正是贵气文雅,如雕琢精细的美玉,已经被细细盘糅出包浆,不灼眼却又令人移不开目光。
于是就衬得子车两兄弟格外的……
冉星辰扫过生无可恋的六师弟和浑身僵直的五师弟,笑容满面如春风和煦,走到洛书身前亲热应着,“诸位,请。”
一进院门,在外面还装得像世外高人似的洛书就笑成了一个大毛团子,捂着肚子就没从地上起来过。
“哈哈哈小三子,有你的,终于扳回一城!”
洛书说着伸出一根大拇指,因为整个人被二零八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所以手也藏在了层层的衣袖之下,只能看见一根大拇指隐晦地探出了头。
子车筹卸完易容归来,看着笑成一团的师父,默默捂住了脸,子车痕面无表情地抚摸着药箱的盖子,神色莫名。
冉星辰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打了个寒颤,自己给自己壮胆,这俩个师弟到处浪,自己都看不住他们两个,身为师兄必须要立起身为师兄的威严!
此时的冉星辰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平日的药方都是子车痕煎的,也下意识地忽略了那药汤堪比师父做的饭菜的奇异的味道。
洛书几人进屋,关上房门,便是一师门的见面。
身为师父的洛书向上座走去,看着到自己胸口的椅子面沉默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和裹成球的身材。
洛书:……
他内力运转,双手往椅子背上一按,半空转身,轻轻巧巧地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这动作对于洛书,看似逼格高高,实则让人心累不已,连坐个椅子都要用上轻功,这个世界对小短腿太不友好了。
“小三子,怎么说?有什么动静吗?”
冉星辰听见洛书问正事,便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寒意抛之脑后,正色道:“没有动作,冉苍说……三日之后就颁发圣旨。”
他想起白日的问答,声音渐渐低沉。
洛书伸长了手,冉星辰把头低下凑过去,任由师父揉了揉脑袋,把打理精细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虽说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只要你还没有把天地玄黄军接手过来,就还应该警惕才是。”
三日,能做的小动作太多了。
洛书一口咬住二零八八递过来的糖棍,磨了磨牙,道:“阿痕阿筹,你们看着情况怎么样?”
子车痕视线从药箱上移开,抬眸应道:“冉苍经脉已断,原本应当行动无异如常人,唯身体多病痛,老年多烦忧。后吴劳出手,他的方子是温养经脉的方子,但是药效极强……”子车痕皱眉,措辞了一下语言,道,“不、不应该是说温养经脉,倒像是强行提升功力的法子,将大量内力直接灌入身体。”
若是撑得过去便是内力大增,若是撑不过去便是身死逍遥。
这样说起来,“倒是与师父说的话本有些相似。”
冉星辰迟疑着出声。
洛书点点头,“古往今来遇奇遇一夜飞升的、功力大进的、抱得美人归……如此种种的青天白日梦,是自身对梦想的一种渴求,有很多人追捧,百看不腻实属正常,不过喜欢看是一回事,若是信了……”
余下的话洛书没有说,也不必多说。
子车痕续道:“那方子功效极强,常人倒是能坚持得时日长些,但是对冉苍来说与毒药无异。”
“冉苍瘫痪是真,那药物已经将他经脉破坏地彻底,侵入机体,日后日日针灸汤药,也许能下地行走。”
神智清醒却被禁锢在这样的身体内,对于当年御驾亲征的冉苍来说,应当是莫大的打击。
就像……当年意气风发的碧水剑客,被封去一身修为,如同玩物一样四肢锁上玄铁锁链,日日灌下汤药,将身子毁得单薄纤细一样。
不对。
冉苍怎么配和老宁相比。
洛书眸色微沉,手上用力大了些,糖棍上出现丝丝细细的裂痕。
冉苍是得其所,老宁受到的屈辱与背叛,又该怎么还?
二零八八感受到来自洛书那边意识海的愤怒情绪,将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上,洛书如梦方醒,诧异抬头,“小八?”
二零八八指指桌上,“再不喝,茶水要凉了。”
洛书低头一看,先看见的不是还氤氲着热气的花果茶,而是将碎未碎的糖棍。
这糖棍是小八选的坚果做的,上有瓜子、花生、核桃、腰果、桃仁,怕口感太硬,还夹杂了种种蜜饯果干,以小八亲手熬制的麦芽糖粘合,这一用力,已经变硬的麦芽糖当即断裂,坚果果干摇摇欲坠下,若不是外面还有一层糯米纸,恐怕糖粉已经落了洛书一身。
洛书双目圆睁,当机立断,一口闷下!他人小嘴小,脸颊当即如同仓鼠一样鼓了起来,一动一动的颇为喜感。
兰追默默盯着师父的腮帮子,像每次执行任务似的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迅速地戳了洛书的脸颊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处。
洛书:【小仓鼠停止了咀嚼,并用控诉的目光看向你.jpg】
冉星辰: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四师弟!
子车筹:幸好小师弟不在,要不又要开始闹了。
子车痕:……
洛书无奈扶额,挣扎着咽下自己的嘴里的一大口糖棍,端起花果茶顺着嗓子。抬手捏了一下兰追的脸颊,心里却轻松了些。
兰追幼时目睹暗影阁被围攻灭门时不过六七年岁,他本身性格腼腆,老阁主本没想让他继承暗影阁的阁主之位,原本已经联系好了老友,想将兰追送走求师,却不料一夜之间风云突变,老阁主护兰追身死,兰追跌落落仙崖。
兰追看似绵软,性子却极为坚韧,洛书原本想教他的是剑法或笔法,他想这样的孩子就应该于花前月下、清风明月之间提笔勾勒春秋,或是舞剑于山水之间,心有善念眸中有光——兰追却咬死了暗杀之术。
暗杀。
暗影阁的功法他记得住,但是之前老阁主没想让他插手暗影阁的事情,便也没有想让他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