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这是你师弟啊!(272)
怎么还狠得下心?
宁恒垂了眸子,长剑也一并垂下,似乎于心不忍,似乎剧烈挣扎着什么。
冉苍缓缓向前挪动。
一步。
两步。
三步。
直到他靠近了宁恒,触手可及。
他像是看到了糖果的孩子,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只怕这是梦境,一动便醒。
狠得下心吗?
这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视你为唯一的救赎。
宁恒抬起了头。
冉苍刚想露出一个微笑,颈上一阵寒意。
周围的金戈之声在一声琴音中戛然而止。
宁恒双目如剑。
若是能原谅,他便不是宁恒了。
***
方尚清看着曲青邪,脸色忽白忽红,煞是好看。
子车痕敏感德察觉到有什么似乎脱离了他的认知,体贴且有些混乱地侧过了身,挡住了身后侍卫的视线。
方尚清已经没余力解释了——而事实上就算发现师弟的异常,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看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曲青邪,脑海里一会是他与他争斗时嘴角邪气恣肆的嘲讽笑意;一会是贪狼带来的一卷卷绘画书信,那一字一句题出的“赠挚友焦尾”;一会是他夜间翻船窗而入,见他胃疼恍惚时的焦急担忧;一会是他苍衣折扇,唤他“大师兄”时的浅笑吟吟。
千万种神态,都落笔于眼前人紧闭的双眼,落笔于他在他耳畔轻轻的叹息。
“方盟主,你可知道,我有多心悦你。”
方尚清按住曲青邪的心口,闭了闭眼,面上是要交托什么的严肃与认真。
“曲青邪,只要你醒,我就再为你唱一次《凤求凰》。”
曲青邪若有所感,手指蜷缩。
方尚清一字一顿道,
“驷马难追。”
“方……尚清。”
曲青邪睁开了眼睛,生意嘶哑,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可是你说的。”
“我当真了。”
第265章
冉苍喉结微动,颈边寒意森森,嗓音干涩。
“……阿恒?”
宁恒面上无悲无喜,抬眼看他,淡淡道:“你说你知道错了?”
冉苍想点头,却感到一阵刺痛,只说出一个“是”。
宁恒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笑,又像是没有,“我可以原谅你。”他不见冉苍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续道:“你这一身武功是我教的,你以我所授伤我,按规矩,应打断全身经脉,自毁丹田。”
冉苍闻言果断道:“好!”
他说着一掌挥向自己心脉,若是这一章真的拍实了,恐怕余生都要落下一身隐疾。
掌风凌厉,而他面上无畏无惧,好像只要宁恒能原谅,哪怕是交托出一条命也没什么所谓。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相差毫厘之时,宁恒脱口而出。
“阿恒,”冉苍看向宁恒,温柔而决绝,“我知道错了,就当是对你赎罪。”
他还要使力,被宁恒用剑按住了手腕。
宁恒摇头,“我还没有说完。”
他没有看冉苍的眼睛,透过重重石壁,似乎看见了什么人。
他收回了目光,道:“只有你这一身武功是我给你的,你自废内力,我封你功夫,自此两不相欠。”
冉苍浑身一震,失声道:“阿恒!”他不顾手腕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哀求道:“阿恒,我自废武功,你能不能……”
然而宁恒只是嫌恶地甩开了冉苍的手,他的耳中听见的却是洛书的声音。
“老宁!你傻了吗?!”
洛书只怕宁恒心软,被冉苍的花言巧语蛊惑了。
宁恒恨冉苍,不仅仅是靠一两句话能原谅的,五十年堆积的仇恨,已经成为了他心底的死结,哪怕一时心软,心底的死结绝不可能靠着一两句话就解开。平日不显,然而等到生死之时,就会成为将宁恒绊下悬崖的石头。
洛书不是要宁恒将冉苍惩罚地体无完肤,而是知道,这惩罚委实是太轻,根本无法解宁恒心头之恨。
归根结底,宁恒只是将当初送给冉苍的东西要回来。
那付出的背叛,那心爱之物的销毁,那五十年的囚禁,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消散的仇恨。
宁恒被洛书震地脑袋嗡嗡作响,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又很快收敛。
“洛兄,我没事。”
“你没事个屁!”洛书急地爆粗口。
“洛兄,你听我说……”宁恒生怕说晚一句,脑壳被洛书跟震碎了,“洛兄,我只是在逼他。”
“他体内的囚蛊还没解。”
洛书一怔,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权当无事发生过。
他是关心则乱。
被封着内力,这一巴掌自己打下去,最多也就是把心口拍红了,还废武功?冉苍根本就没打算动手,他根本不信宁恒会狠心让他自废武功。
他强到病态的占有欲不会让他自废武功,废了武功,还怎么做他那千古一帝,还怎么把宁恒继续囚禁在他的笼子里。
宁恒与洛书传音,脸上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却被冉苍误以为是对自己的不忍与温柔,心下微动,柔声道:“阿恒,你喜欢江湖,那就继续回去当武林盟主,我继续当我的皇帝,护百姓安康,等你什么时候累了,我就退位,咱们一起游遍山河,可好?”
他说着去拉宁恒的小臂,被宁恒皱眉躲过。
宁恒道:“我许久不问江湖事,早已经不适合做武林盟主,方盟主做得很好,比我更合适。还有与你一起护百姓安康……”
宁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向来柔和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嘲讽的意味。
他摇摇头,看向冉苍,剑尖微动,“你自己动手,或是我动手。”
见冉苍还要说什么,宁恒打断道:“别说什么站着任我打,不会还手之类的话。”
“真是恶心。”
冉苍涩声苦笑,“阿恒,咱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
宁恒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想自己动手了。”
眼前闪过了一道剑光。
温柔的春风变成了倒春的寒气,凌厉而肃杀。冉苍本能地向后躲去,鬓角的一缕长发纷纷落下。
这一剑杀气四溢,冉苍这才确定,宁恒对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紧了紧拳头,面上依旧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却缓缓地举起了手,向周围的士兵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阿恒,抱歉,我不能没有你。”
周围的侍卫见冉苍遇险,起身欲动,一瞬杀气肆意。
洛书长眉一挑,宛若闲庭信步,修长玉白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一抹一勾,琴音铮然,众人身形为之一滞。
就在这一滞之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子邪气。
“魔教教众何在?”
“属下在!”
只听周遭“嗡嗡”破空之声不绝,眨眼之间便有四五人跳下了高台,落在曲青邪的身边。
“武林盟众侠士可在?”
“吾在!”
若游龙回水,又是四五人落在了方尚清身侧。
“冲!”
木尽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跳下了高台,成对峙之势将方尚清几人重重保护在了其内。
冉苍脸上的表情僵住。
面对群情激奋的武林盟众,侍卫的的额上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疯了。
气疯了,也急疯了。
尤其是武林盟与魔教众,在方尚清与曲青邪开口唤人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盟主/教主就在下面!根本不知道收了伤的竟然是他们!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还在上面待得下去?
虽然曲青邪依旧是懒洋洋又邪肆不羁的样子,虽然方尚清笑着摆手,说自己没事,但是看看他们身上的伤痕,方尚清的一身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曲青邪的衣服更是破烂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这个样子,怎么像是没事?!
无处发泄的众人,将怒气发到了冉苍和他周围侍卫的身上,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曲青邪摇了摇折扇,依旧是睥睨四方的桀骜,似乎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都说我们邪道上的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视人命为草芥,本座倒是觉得相比起皇上,真是远远不足。”
他手中折扇一合,笑道:“不如本座这个教主的位置,给您来当当,毕竟相比起您,本座可真是自惭形秽、自惭形秽啊。”
冉苍看着众人,面色阴沉,“你们……”
他深深看了宁恒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武林侠客,道:“这是我与阿恒的私事,诸位不如先讨论一下财宝该如何分配——”他看向曲青邪,“曲教主还吃了我这‘半部武功秘籍’呢。”
众人面面厮觑,突然想起,他们好像确实是找到了此行的最初目标。
说来好笑,身处这一室财宝之间,竟然无一人注意。
洛书起身,走到宁恒身边,手肘搭在宁恒肩上,目露挑衅,“不急不急,黄九爷,我倒是觉得,你们先把这‘私事’掰扯明白了才好。毕竟老宁在失踪时除了是宁恒,可还是我们的盟主,盟主失踪,可是整个武林的大事呢。你说,是不是?”
冉苍的目光好似浸了毒,洛书无所畏惧,笑吟吟地与他对视,余光瞥见冉地泽悄悄地向后退去,知道这是逼出了冉苍最后一手,状似不经意地抬抬手。
“洛书,醉仙楼楼主……朕险些没有将你认出来。”
冉苍充满恶意地扫过洛书看似不过三十来岁的面容,“不知是易容精妙,还是……”
冉苍想拖时间,洛书也乐意和他拖时间,见他想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也乐意接招,顺势道:“精妙担不上,大概是黄九爷上了年纪,眼神不好。”
洛书单手把玩着宁恒袖子上的云纹,心生喜爱,一边回着冉苍,一面还不忘和二零八八商量。
【小八你看这个好看吗?咱们出去去衣阁定一个情侣装怎么样~】
【好。】
【小八一直穿黑色的衣服,要不要试试白衣?】
【好。】二零八八顿了顿,将一副投影传到洛书脑海中,【宿主喜欢湖蓝的云纹还是群青的?】
【群青的衣服有不少,湖蓝的吧~】
【嗯。要不要订一件……】二零八八轻咳一身,【订一件黑色的?】
洛书险些控制不住回头,强迫自己保持姿势不动。
【要!】
……
洛书与冉苍你来我往,各怀心思,洛书那总也不得闲的右手背在身后,将腰间的暗器拿出一枚把玩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