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人贪图我的美貌(88)
空气里只停留着尼古拉斯与几位大臣的商议声。
忽然,房间中不知何处发出了一声东西破裂的脆响。
尽管声音不大,但那几名可怜的侍女却立刻露出了极为惶恐的神色, 她们绝望地转动着眼睛,四下里搜寻着可能碎裂的物事,希望能够在尼古拉斯发现之前弥补上自己的过失, 然而在她们来得及找到那碎裂的东西之前,坐在桌前的尼古拉斯就缓缓抬起了头。
“你们打扰到孤了。”他平平静静地说,似乎并没有生气,但侍女们却纷纷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 连其中心志最坚定的一个也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没有一个人开口求饶,没有一个人敢——她们只是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 仿佛一只只引颈就戮的羊羔。
尼古拉斯懒洋洋地抬手,张开五指,无数道锋利的金属长矛随之无声浮现,柄柄锋锐地悬浮在了空中, 桌边的几个大臣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尽管矛尖并没有对准他们,他们却依然忍不住感到诚惶诚恐。
“亚伯特。”尼古拉斯忽然开口,他转过头, 对站在他身后的亚伯特说道:“今晚重新甄选一批侍女吧,最近的这几批都有些……”他想了想,干脆利落地将手掌猛然攥紧:“……不怎么合用。”
“是,殿下。”亚伯特声音温和地回答。
悬浮在空中的金属长矛们停滞了一瞬,随后“夺夺夺夺”地朝着四面八方的墙壁疾射而去,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殿下。”亚伯特适时地递过来一张素白的手绢,尼古拉斯随手接过,粗粗地擦拭了一下并没有沾染上什么东西的手指。
“最近总是觉得有些心烦气躁,而且你们知道,孤对那些做错事情的人的忍耐力……一向不是很高。”
尼古拉斯清秀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他似乎是在向那些大臣们解释:“今日就暂且商讨到这里吧,孤感到心绪不宁,剩余之事来日再议。”
侍女们的鲜血还在地板上流淌,尽管尼古拉斯的话说得十分敷衍,却又哪里有大臣敢于反驳:如果他们真的有一身不平则鸣的傲骨,那肯定也就不会因为一点点利益而甘心俯就于尼古拉斯这个伪太子的旗下。
在门外的侍卫打开房门,将那些侍女们一一拖出房间时,几位大臣们陆续起身,目不斜视地从大门中穿过。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从他们脚边的地板上擦过,然而这些大臣们没有一个人往那些血痕上多看一眼。
尼古拉斯非常没有形象地靠坐在座椅上,用亚伯特刚刚递给他的素白手绢扇着风。
“我最近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好。”他看着最后一位大臣从走廊的尽头转过去,手中的手绢挥得更急:“……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尼古拉斯顿了顿,他无意识地停止了扇风,将那条手绢握在手里,慢慢揉成了一团。
“我那位亲爱的母后怎么样了?”
“尚未有消息传来。”亚伯特冷静地说,在尼古拉斯目光看不见的角落,他将一块破碎的玉牌往口袋的更深处塞了塞。
神殿的玉牌……刚刚突然破碎了。
这也是那声害死了侍女们的声响的来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亚伯特的心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他最终只是微笑着向后方踏了一步,对着尼古拉斯伸手请道:“殿下,再过半个小时就是晚餐时间了。”
“好吧,好吧,晚餐。”尼古拉斯嘟哝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他刚想要迈步,却忽然停住了,指着前方对亚伯特道:“你先走。”
前方的道路上尚未被清理干净,地板上仍然残留着侍女们的血迹,半凝固的血液被涂抹在浅色的地板上,看上去十分刺目显眼。
“遵命,殿下。”亚伯特神色不动,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当先往大门的外面迈去,在经过尼古拉斯身边时,亚伯特转过头瞟了尼古拉斯一眼,声音极轻地说:“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殿下……您的这种做法实在非常地幼稚。”
尼古拉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亚伯特轻笑着,没有再维持人前那副尽职的皇室管家的形象,而是直接大踏步地往门外走去。
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尼古拉斯哪怕一眼。
尼古拉斯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一挥手,狠狠地将已经揉烂的手绢甩到了亚伯特身后留下的黑色阴影里。
“只要让我抓到把柄……”他阴沉沉地说,同时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木门。
几缕细碎的粉末从他的口袋里落了下来,而尼古拉斯丝毫未觉。
……
顾清玄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感地往极辽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如果怀德长老之流还活着的话,必然能够认出,他此刻看往的正是神殿所在的方向。
“怎么了,殿下?”坐在他旁边的西泽关切地问,顾清玄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好像看见有几只飞虫。”
他说着,不动声色的一抬手,掐灭了从无尽虚空的尽头穿梭而来的一缕灵识。
空气中隐约响起了细小的痛呼声,西泽的眉毛皱了皱,好像听见了那痛呼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往顾清玄的身上看了两眼。
“没有什么红肿的地方,也没有伤口,大约并不是什么吸血的虫子。”
他一边十分严肃地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按下附近的一个按钮,启动了整艘飞船的整体消毒程序。
正捧着一堆零食从厨房往卧室走的劳伦斯猝不及防地被清新花香型消毒喷雾浇了满头。
“我好像听到了有什么声音。”
顾清玄疑惑地看向走廊中,西泽借着面前桌子的掩饰飞快地打开个人终端,看见了正在走廊中段跳脚的劳伦斯后,立刻把个人终端关上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我刚刚启动了消毒程序,现在飞船正在进行自我清洁,殿下您听见的或许是船上飞虫发出的声音。”
“……是吗?”顾清玄将信将疑,他觉得那声音挺大的,不像是什么虫子发出来的,反倒有点像是什么人在跳脚大骂……但此时西泽镇定十足、面容没有一点点起伏,浑身都散发着忠诚可信的气场,令顾清玄不由自主地觉得,他说的应该就是对的,外面的声音的确是由某种飞虫造成。
反正只是件不重要的小事而已……
顾清玄放弃了追根究底。
现在距离顾清玄在混乱之地设伏、杀死众多神殿修士已经过去了数天时间,银河帝国一行人的飞船已经在路上飞了大约一半的距离。在稍早些的时候,西泽忽然找到顾清玄,说要和他单独谈谈——所以现在,他们就一起在飞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里坐了下来,准备单独“谈谈”。
之前的小插曲没有在顾清玄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他很快问起了正事。
“今天你找我究竟想要说什么事情?”顾清玄一边问,一边聚起灵力,在指尖上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球体。西泽下意识地往那球体看去,微微迟疑了一刻方道:“……其实这件事情本来不应当由我来说。”
“如果你不准备说的话,根本就不会过来找我。”
顾清玄轻轻嗤了声,随意一推那晶莹小球,让它在自己的指尖上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同时示意他跳过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西泽因为顾清玄的直接而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是这样的,殿下。”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神情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您或许曾经听说过,帝国现任的皇帝陛下,也就是您的父皇,亚历山大大帝——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我知道,是那一位尼古拉斯太子殿下。”顾清玄挑了挑眉:他记得那位太子殿下,在查阅特级能量石的相关资料时,那位殿下的灿龙皮座椅可是给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西泽立刻纠正道:“不,他没有资格被您称为殿下,您才是帝国真正的太子,尼古拉斯在您面前只不过是一个伪王。”
“现在这不是重点。”
顾清玄直截了当地道:“重点是……他和你今天要说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
“也许您注意到了皇后殿下最近的不对劲。”西泽避重就轻地说,但他的话也成功地引起了顾清玄的注意。
他用神识控制着灵气在那只小球上不断刻画着法阵,同时心分二用地回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里奥利维亚的相关情况……
——奥利维亚最近的确有些不对劲。
确切点说,距离银河帝国越近,她就显得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顾清玄是在一天半之前追上他们的,奥利维亚看到他时先是惊喜,但似乎很快就想起了什么,脸上便带起了一丝愁容。
随后的一天半里,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和顾清玄说,但话到嘴边却总是欲言又止,发呆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她看着顾清玄的背影时,眼中往往会带上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哀伤,但当顾清玄回过头向她望去时,那种哀伤又会突然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想那是因为皇后殿下发现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殿下您。”
西泽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顾清玄还是敏锐地从他的话音里隐约听出了不祥的气息——很显然,令奥利维亚欲言又止、让西泽也感到难以启齿的,绝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相反,那事可能非常坏,坏到了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地步。
他慢慢地捋着事情的脉络,皇后,太子,银河帝国……忽然间,顾清玄发觉了那不祥的气息究竟来自于何方。
就像是有一道火光划过黑暗的天际,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划出了长长一道缭绕着烟云的痕迹。
“……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怎么样了?”
顾清玄停止了在小球上刻画法阵,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西泽。
西泽沉默着起身,在桌子的旁边跪了下来。
“请殿下节哀。”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些无法抑制的颤抖:“……就在皇后殿下离开帝国的同一日,伪太子联合神殿,对亚历山大陛下以及阿莫斯菲尔德公爵进行刺杀……”
“叮”的一声,顾清玄忘记了维持小球的平衡,那只晶莹剔透、几乎刻满法阵的灵力球从他的指尖上跌了下来,摔在地上,滚入了地板的角落中。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地说,一些念头飞快地从他的心里掠过去,又飞快地被其他的念头覆盖,顾清玄慢慢抿起唇。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西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等等。”
他突然说,停顿了一会儿后,顾清玄凝视着西泽垂下的发丝,一字一顿地询问他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的全名……现在,请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姓氏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顾清玄看着西泽,随即意识到,自己肯定没有记错。
西泽在他的面前深深地埋着头,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的肩膀似乎有些颤抖,但很快又恢复稳定。
他听见西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仍然是那么平静,却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被压抑住的刻骨怒火。
“我姓阿莫斯菲尔德,殿下。”西泽轻声道:“死去的阿莫斯菲尔德公爵阁下,是我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