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挥情剑(94)
这时两条胳膊蓦地从池深背后伸出,将人缚在原地,池深恍惚间忘却元力运转,被这股大力拽得往后一仰,便撞进一个温热热的宽厚胸膛,两句身躯交叠,前胸贴着后背,下颌搁在锁骨,四肢更是相缠,简直严丝合缝,仿佛生来就契合一般。
一股湿热气息在池深耳脖绽开,大片麻痒湿意顺着羊脂玉肤游走,蜿蜒溜入衣襟,只听那人深深叹气,语气间尽是无可奈何:“小坏蛋,你让我找的辛苦。”
池深心神巨震,不敢回头,僵着手脚定在原地,向天游抱着他也不多言,打算等他自己回过神来,不料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正欲侧身看时,只见一片湿润在池深下颌处散开,间或凝成一滴坠在衣襟之上,氤成小小的暗色一点。
“怎么哭起来了?”向天游忙从池深身后走出,改为面对面将人搂入怀里,一手扶着他侧脸,一手擦泪。
池深这下也觉出羞赧来了,挡了挡向天游的手指,自己三两下把泪痕擦了,可心中又生薄怒,脱口怪道:“谁叫你说那样的话!我本意是来挑明身份的,可,可听你那样一讲,又觉得既然你都忘了,我也不该再提......谁又能保证镇魂塔之事不会重演呢?与其再三再四陷入轮回痛苦,不如就此罢手,还各自一个彻底的清净算了。”
“池深!”向天游手下动作一变,将池深下巴微微抬高,方便两人对视,“或许我不应该以此玩笑,但你的心思也太不坚定了些,难道我们完成任务回了真实世界,生活就一定一帆风顺了吗?天灾人祸到处都是,难道要因为不能杜绝,干脆在一开始就放弃吗?”
这一番话对池深的冲击不亚于年幼时乍然被告知双亲死讯一般惊人,只不过当年是感觉天塌地陷,所有的无助和悲伤绝望瞬间将人裹的无法喘息,而这回却又不同些,于无声处响起的一道惊雷,令他在惊诧中生出三分窃窃喜意,明知道向天游不会也没可能欺骗他,毕竟事为绝密,如非经历绝无可能知晓,却还是要挤出迟疑的神色反复确认:“你怎么知道?你不要骗我,不要再和我开玩笑!”
两人一个把对方往怀里压,一个使劲往人胸口钻,恨不得骨肉都混为一体,向天游心痛有之,怜爱更甚,他也明白一个人心性如何,并非朝夕养成,必然是事出有因,虽暂且不知原因,却不妨碍现下又哄又是承诺,尽说些甜蜜的话:“你自己说,哪一次不是你先丢下我?嗯?我还不是巴巴的到处找你,还都找着了?什么都别担心,好好的感受我,我的心,自从你来过后,它永远都不会忘了。”
百般情绪一齐涌上池深心头,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和你不同,不管在现实中还是在这虚拟的世界,我都是普普通通一个人,你是巫山沧海,我却像小石子一样到处都是,你说你把我忘了,我就信了,可我这辈子是真的没法把你忘了,就算老到身体不能动弹,脑子也不清楚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把你忘记!”
“都是我不好,明明思念早已成魔,还非要自以为是得来逗弄你,”向天游顿了顿,又道,“我在现世中,家族产业也颇大,二十多年里该见识的几乎都见了,却没有一人让我动心的,我的情缘注定在你这儿,进此地试炼加起来也有二百余年,相当说我已经喜欢了你两辈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池深低下头吸了吸哭红的鼻头,随后才抬起眼笑道:“我从来没有不放心你,一切都是自信不足的缘故,我小时候父母意外过世,寄人篱下生活难免多思不安,以为爱上了一个‘虚假’的人后,更是数着日子等分离......我知道自身有诸多缺点,往后必将一一改进。”
向天游揽了人往里走,绕过隔门进了内室,屋内布置甚为宁和清雅,当中一张镂雕万工床却颇为抢眼,二三人在上头翻滚尚有余地,一瞧就不是独睡的样式,池深心中一跳,后知后觉想起许多事来,忙不迭把疑惑一一问出。
屋内有桌椅,向天游却偏拉着池深并肩坐在床沿,亲密说话:“实则在尊府月老祠的三世井中,我已回想起关乎自己的所有事情,而早在鸱吻之巢的木鱼幻境中,我就曾见过你在现世的模样。”
池深眼皮一颤,低声道:“和这里的三副面孔比起来,都差远了。”
向天游道:“我喜欢。”
池深笑道:“恩,无论你是什么样,我也喜欢。”
向天游又道:“这些年我反复思索,有几个猜想,你也知道,创世机数量不多,通常只供给军政教三方的人才使用,而根据机器的精密程度,也分为数个档次,能执行SSS级任务的我们学校只有一台。”
“这个名额想必是落在你头上,那么我?”池深当初也十分疑惑,按理以他的身份和所学科目、成绩,分到的毕业试炼除了题型不同,难度应当和周围同学相差不大。
“最为可靠的设想,应该是机器在启动链接时,某些数据意外发生了碰撞交合,把你的信息接入到我的虚拟世界中了,你若是之前有过体验就该知道,创世机会扫描进入者的一切信息,在虚拟世界生成完全一致的躯体,与本人的精神力连接后就能行动。我的样貌便是按照现世复刻而成,且一旦死亡,任务便自行终止,而你却一直以精神体存在,能投入到不相干的虚拟人物的身躯中,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无限重生!”
池深恍然道:“确实如此,且我的试炼题目就是助你达成心愿,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古怪,现在一想倒是很符合你的假设,再说......比起你承受的,我这哪里还算是SSS级的难度。”
“高难度的任务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我因家里的关系,从十四岁起大小训练了不下十次,精神和肉体才能勉强承受,这一次的毕业试炼不仅是学校给我布置了任务 ,更多是我想借助这台创世机多磨砺一番。普通人的话,创世机会把虚拟世界内的历练时间控制在五年、十年以内,这样就算精神回归本体,也不至于对现世生活造成太多困扰和不适。”
池深心有戚戚,认同道:“是了,记得第二回 去鸱吻之巢苦修时,只我最忍耐不住,若非时不时能和你与罗千说会话,恐怕心态都要崩散......对了,吴大哥和罗千还好吗?”
“还是一个吵一个哄的,这么多年也没腻,想来是还不错,再后来我懒得看他们明闹暗秀,便许多年没见,只在飞升前小聚了一场。还有你父母哥哥,我离开尊府后,也去看了他们,顺道将星辰沙送上,你娘伤心的厉害,你爹把庄子交给了云渺,和她云游四海去了。”
说到这池深伤怀不已,感慨万千:“我与三世父母,皆是缘分浅淡,但情谊俱是深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最悔便是没在记忆复苏的当下就和你说明,终究是又托大了。”向天游眸色微黯,心结难解,“试炼还有挽回之机,若在现世可就......”
池深制止他的话势,浅浅笑道:“你有你的心结,我也有我的,哪有人生来就是面面俱到的?现在知道了正好不晚,吸取了这几次教训,往后即便不能走的顺畅,也必能愈加坚定!”
“好!”向天游从怀中摸出一份对折的烫金硬纸递给池深,打开一看却是合婚庚帖,不过只写了向天游一人的生辰八字,“还不清楚你的,所以先空了。”
池深心中欢喜,却说:“庚帖是要双方写好各自的,再做交换,问神祖合八字,方方面面都合适再行‘合婚’,你这才写了一个人的,就合在一处,不合规矩。”
向天游语气轻快,笑道:“这还需要算?我看是天作之合,跑不了的。明日我再去一一拜访别府内,虽说人少了些,但集元界尊者为你我婚礼见证,也算体面。”
“诶?”池深犹豫刹那,勉强绷起脸反对道,“明日是否太过仓促了些?只怕他们接受不能,不如缓个十天半......缓个三五日的,那倒差不多了。”
向天游朗声一笑,探身在池深唇上一啄,“我是一日都等不及了!越是雷厉风行,他们越百思不得其解,反而只敢作壁观望,少来打扰。”
池深顺势靠在向天游左肩,仰头调笑:“既然一日都等不及,那怎么不现在就去说?”
向天游星眸一沉,旋起一圈波澜,腰间一使力便将人掼在木床翻身压上,伸手轻解带慢宽衣,唇边泛起点点笑意,“那自然是有更等不及要做的事,池深,池深......我们先进洞房,婚宴后补!”
第126章 婚宴
夜晚自然是无限缠绵,翌日起了个晚,两人慢悠悠整了些精细吃食,虽说元尊之躯以纯元气作补是最佳,但池深不愿抛弃作为常人的习惯,向天游自然依他,用过饭便去书房写起喜帖来,七人的份只一小会儿便完成了。
“这个月的二十八是大吉大利万事通和之日,正好也有小半月可以准备,别的都好说,只是当日所穿的衣裳必定要最新的。”
池深想到一样,笑道:“西界山有一灵植名为不忘思,由黑红两色叶瓣交缠互生,从中抽取的纤丝可织布匹裁衣衫,这种纤丝极为细腻,一万股才勉强有凡间针线粗,即便是元尊弄来也十分麻烦,但若是真制成了,必然是最好的。”
“给我们用,自然要最好的,喜帖送出后我便去采。”
“你送喜帖,我去采线,两个人的大事,当然也要两人一同做。我于木之道多少更精通些,等收齐线料便着手织布。”
向天游将摊在桌面的喜帖收拢,起身笑道:“好。”
两人出了门,一个往西一个向东,全然不顾他们一夜间决定的事会对其余七尊造成多大轰动,施施然便去办了。
魔尊百思不解的诸多疑虑,战无敌他们只会更多,唯独玄老依旧八风不动,甚至从星河深处摸了块拳头大小的黑石,闷在洞府内精雕细琢,为婚宴备一份薄礼。唯他是瞻的金发妖尊难忍心中疑惑,憋了几日还是问道:“玄尊大人,此事太过不同寻常,难道您就由着两人胡闹?”
“雪衣,你必定在想,池深乃魔尊,心术向来不正,向天游三道同修,本就立场未明,唯恐他被魔尊一方拉拢了去。 ”
“正是,事关万年元解成败,雪衣不得不多思量。”
“只是我们反对又如何?喜帖都已送到,元尊手口亲诺,与天地同重,无由悔之。”
金发女尊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十分在意!好在魔尊那头不像是和池深商定好的样子,白帝和苏寒先后去向天游居所求见,总是只得他一人招待,推说池深忙于裁制婚服,怕耽误时辰便不见客。”说到此冷笑一声,接着道:“池深自恋至极,视旁人如蝼蚁,尸毒一事就属他出手最不留情,这一回竟然甘做嫁衣,还是在一日内定下,必然是想出奇制胜,谋而后动。向天游可是喜欢男子的!日久天长,焉知不会......”
“雪七,为何你认定向天游会被池深蛊惑?太小瞧了他。”玄老轻转黑石,一截随手折来的鲜嫩柳枝在他手中如宛若至尖至利的刀锋,动作间举轻若重,刻出一笔笔白痕。
金发女尊微一怔愣下,蓦然开悟:“是我先入为主了......既然如此,雪七也该去准备贺礼了。”
半月之期转瞬便至,前一晚池深辗转难眠,干脆去到这些时日一直待着的织衣房,打开玉匣取出薄薄一叠绸缎捧在手中,又轻轻展开,正是两套喜服,一黑一红。
黑色喜服更宽些长些,寓意专一,是给向天游所穿,喜服质地细如蛛丝、薄如蝉翼,用不忘思中的红丝线绣满鲜花云霞,花瓣片片如生,经室内的月石头夜光一照,花间似乎沾了薄露,有微光闪现,如今虽都闭着,但等到了白日,便会徐徐绽开,与在生灵植无异,花四周红霞如烧,紫气纷纭。池深那套只颜色主次调了个反,其余皆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