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41)
堂溪涧本想要他像当年的母亲一样亲上观星台日日祈祷,看看究竟能不能长生?
但他自己怕是已经料到,竟先一步自裁了事。
还和刘太傅合力给他压了一个弑君弑父的罪名。
也是在那一刻,堂溪涧第一次觉得他们不愧是亲生父子。
一样的卑劣恶心又算计。
他知道会留下怎样的骂名,但那又如何?
那日从乾明殿出来时,堂溪涧随手扯了一块龙榻上的帐幔缓缓擦干净他手中的剑。
心想,总不会再更糟了。
直到……他看见阿梧从观星台坠下的那一刻。
他拥有的从来不多。
哪怕如今坐拥天下,却依旧觉得身后空空荡荡。
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个小太监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可如今,阿梧也没了。
这么多年他一层层堆在脸上的面具骤然落下,露出的竟还是他十二岁那年的样子。
他浑身是伤,于混沌中睁开眼睛,一丝光亮涌入眼底,穿着深蓝色宫服的小太监站在他身旁,笑意盈盈。
哪怕他后来戴上面具逼着自己不停长大,但他好像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堂溪涧没想到自己还能重生一次。
他睁眼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柳姑姑,两旁的侍卫轮到将板子打在他的身上,他还以为是看到了走马灯。
但身上的痛意来的却又实在,堂溪涧还没来得及辨明眼前的场景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趴在一个太监的背上,眼前朦朦胧胧,他竟然看见了离桧宫。
头脑昏沉,堂溪涧依旧想不明白眼前的场景。
然而进到离桧宫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看向了偏殿,那是阿梧的房间。
“去那儿。”堂溪涧有气无力地说着。
那太监倒也听话,真的将他送了进去,还替他铺好了床,把他放了上去。
后背的伤口很疼,他只能蜷缩起身体。
但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一切是那么熟悉。
转念一想或许这里是地府也不一定。
他的灵魂被困在离阿梧最近的地方,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堂溪涧昏昏沉沉地躺了许久,身上的伤似乎很严重,但对于边关呆了多年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虚弱得睁不开眼睛。
窗外的颜色暗了又明,时间似乎在流逝,有时也会让他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直到那日,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见了祝卿梧的背影。
堂溪涧只觉得沉寂许久的心好像突然重新跳了起来。
果然是梦,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贪婪地看了一刻又一刻。
直到再不见踪影。
堂溪涧想,如果这里就是地府,那似乎也很不错。
只是这次的清醒依旧没撑多久,他便又昏了过去。
在昏昏沉沉的沉睡中,耳边不知为何总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哭声。
小女孩儿也不知是怕是急,坐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还吃了好几个苹果。
堂溪涧觉得这声音耳熟,听起来像玉珠。
他还记得玉珠,很可爱的小姑娘,只是看起来总是笨笨的。
他想问问玉珠是不是来找他报仇了?
但不知为何,眼皮沉得厉害,怎么也睁不开。
他像是一抹幽魂暂时居住着这具躯壳,直到那天他又听见了阿梧的声音。
堂溪涧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痛恨过自己软弱无力的身体。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拼命挪动着手臂向声音地来源处握去。
只碰到了一下,便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身侧安静了许久,久到堂溪涧还以为他已经离去。
然而很快他又听见了阿梧的声音。
他教玉珠怎么给他上药。
不多时,竟然还有小豆子的声音。
这一刻堂溪涧更加确定这里是地府,他们都在这里。
堂溪涧拼命逼着自己睁开眼,然而等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依旧是祝卿梧离开的背影。
直到很多日后他能起身,看着眼前八岁的玉珠和自己少年人的身量,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现在是哪一年?”堂溪涧问道。
“建昌二十七年。”玉珠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二十七年……”堂溪涧缓缓念着这个数字,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跌跌撞撞下了床向外走去。
“六殿下,您要去哪儿?”玉珠追在后面问道。
“阿梧呢?”
“阿梧?祝哥哥吗?”
堂溪涧听到这个称呼,连忙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她,“是,阿梧呢?”
“祝哥哥调去花房了。”
玉珠似乎怕他动怒,连忙说道:“但是这些日子您身上的伤都是祝哥哥照顾的,也是他给钱买的药,祝哥哥只是喜欢花草,他……”
“我知道了。”堂溪涧面色苍白地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转头向花房的方向看去。
事情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阿梧刻意避开了他。
所以阿梧应该也是重生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前一刻,堂溪涧想的还是赶快去见他,这一世自己什么都不会再逼迫他,只想好好对他。
无论他要什么堂溪涧都会答应。
但他没想到阿梧也重生了。
阿梧什么也不会要了,更不会要他。
后来的日子堂溪涧每日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悄悄去看他。
他在花房过得很好,每日送花喂鱼,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没有了自己,他过得果然更好了。
在离桧宫养伤的日子里堂溪涧曾涌出过无数次冲动想要去找他。
但他知道如今不是时候,就算强硬地把祝卿梧从花房要回来又能如何呢?
陪他再吃一遍上一世的苦吗?
他舍不得,所以这一世就自己来吧。
于是他伤刚好便设计了上驷院的事,他没耐心等到十六岁,他要父皇现在就看见他。
但他没想到那日阿梧也会在。
好在他及时救下了阿梧。
当他听见阿梧喊自己六殿下时,堂溪涧差一点就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他终究不敢。
阿梧一定会远离他,厌弃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怕。
他怕阿梧心里真的已经没他,他怕上一世的种种永远横亘在他面前。
所以他想……如果重新开始会好一些吗?
今日和宁殿盛宴,花房自然要来送花,因此堂溪涧早早就来了,果然在御道上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祝卿梧。
看到他站在御道上规规矩矩行礼的那一刻,堂溪涧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不适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上一世他在离桧宫时鲜活的样子。
心里的话差点就问出了口,“还要回离桧宫吗?”
但他们都知道答案,因此堂溪涧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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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日子过得飞快,端午好像刚过,便已经到了七月。
七月小秋作物成熟,又是鬼节,因此宫中提前几天便已经早早祭祀起来。
一方面祭祀祖先,另一方面也宰鸡杀鹅,焚香烧衣,拜祭由地府出来的饿鬼,以化解其怨。①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这几日宫里总是显得阴恻恻的。
毕竟皇宫中死过的人太多,加上巫风盛行,流行鬼神之说。
因此一到晚上各宫几乎都闭门不出,连御道上都冷清了许多。
祝卿梧虽然不信世上有鬼,但也入乡随俗,每日一入夜便安安稳稳地呆在花房。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不像往日那般闷热。
祝卿梧难得睡了个好觉,然而早上一醒来却听宫里出了大事。
昨日七月半,阖宫祭祀。
颖妃娘娘祭祀完去了景妃宫中闲聊,回去时在突然阴风阵阵,接着飘起了微雨,颖妃直骂晦气,让抬轿的太监快些,赶紧回去。
然而还没走多久,就见两侧的宫墙里突然涌出一滩又一滩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