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23)
五长老接过册子,一一读过,面色逐渐凝重:“这是从哪里来的?”
“师尊他在宗门外偶然发现的,据说已经失传了。”
五长老点了点头,把册子还给他,嫌恶地评价道:“害人害己。”
“害己?”云落面露不解,“若有合适且长久的炉鼎,不就后顾无忧了吗?”
“呵,若真是如此,它怎会轻易失传呢?”五长老朱唇轻启,牵起一丝讽笑。
“你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乱世,也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她摇头轻叹,似在追忆往事,眼中鄙夷的神色更盛,“对于那些有权有势的奸人,再珍贵的炉鼎也没什么难寻的,他们甚至会搜集无辜孩童从小培养。”
云落脸色微变,默不作声。
五长老没有注意,接着说道:“这秘法不止炉鼎难得这一个缺点,本身就极不可靠。”
“什么吸元术纳元术,不如叫偷元术抢元术,偷来抢来的东西,再怎样化用也不是自己的。”
五长老深谙人体经脉、灵力运转之道,她作出的论断十二分可信,云落洗耳恭听。
“你既然是剑修,应当明白百炼成钢的道理。”五长老提醒他。
“练这邪术,只会练出一副纸糊的架子,越高越空。”她继续讥讽,“也就是如今天下太平,诸君互不相扰,关起门来修炼。要是放在百年前的大争之世,死得比谁都快。”
云落彻底明白了,听她言语,又心中一动:“您经历过百年前的正魔大战?”
五长老点头,话语中透出几分怅然:“是啊,那时候我还年轻着呢。”
“您如今仍是风华正茂。”云落语气真诚。
“真会说话。”五长老被逗笑了。
艳若桃李的美人面上,笑意如云霞飞逝,再开口时,话含叹息:“只不过啊,模样能够青春永驻,心却未必。”
“大战之前的天行宗,是什么样子?”云落看她神色,问得有些谨慎。
五长老默了一默,悠悠道来:“那时候没有天行宗,只有天行山。”
“山上住着一个爱管闲事的道长,最喜欢往山里捡没人要的小孩。”
“我就是第五个被捡到的。”讲到这里,她轻轻一笑,浅淡的笑容之下,似乎深藏着许多过往。
“如今的掌门,就是第一个被捡到的?”云落顺着她的话询问。
“……对。”
“其他的长老也是那时就拜师了?”
五长老摇了摇头,语调有些低:“蓬山老祖的亲传弟子,只剩下掌门、我、老七,还有你的师尊了。”
“七长老也是……”
“是啊。”她叹了一声,“上好的木灵根,最适合学医,可是后来……灰了心,说什么将医术学通也救不了人,闭门侍弄花草去了。”
云落有些惊讶,正想继续问,五长老话锋一转,总结道:“天行宗不仅仅建立于天行山的废墟之上,还合并了其他几个门派,所以被称为正道第一宗。”
云落点点头,由衷感慨:“这些我都没听师尊说过。”
五长老微笑:“他来得那么晚,当然不知道。”
“当初他以师父的名头找来天行宗,我们都以为是个招摇撞骗的,毕竟,对于我们来说,师父早就不在了。”
“而后看他剑术,才认出的确是师父所授。”
所以诫严堂就是那个时候弄塌的?云落的思路串了起来。
“好了,年轻人要往前看,聊这么多旧事做什么。”五长老的神情恢复寻常。
其实关于天行宗,云落仍有许多想问,但只好作罢。等丹药炼制完成,他便行礼告辞了。
离开碧丹峰不久,云落手握自己另外炼制的丹药,徘徊于诫严堂附近的山路上。
终于,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皱眉,又尽力调整好表情。
“师兄。”
应沉慈被轻声唤住,循声看去,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走到云落面前时,他已经恢复淡然:“师弟寻我有事?”
“没什么事。”云落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递出了手中的瓷瓶,“这是我亲手制成的,有清热解毒之效,师兄若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应沉慈接了过来,捏在掌心摩挲,其上似乎留有云落的体温。
他盯着云落,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云落移开视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憋红了:“当年我临阵脱逃,没能实现和师兄的约定,心里一直很是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
“其实我早就想来赔礼道歉了,只是师尊他管得有些严……”
时隔多年,应沉慈还是喜欢听见云落这样温温软软的话音,心里爽快了不少,面上不动声色:“九长老他现在如何?”
“他闭关去了,没个三年五载应当回不来。”云落的语气似有若无地高兴。
应沉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待你不好?”
“没,没有。”云落躲闪的目光里有几分慌乱,也有几分委屈。
应沉慈打量着对方,大致有了判断,心底隐隐起意。
得意之外,他仍然有些疑虑——所以,这些年来,云落始终不来见面,是九长老从中作梗,而非他本人的意思?
“师兄。”正在此时,云落抬眸望向他,抿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应沉慈愣住。
陡然望来的目光楚楚可怜,欲语还休,其中的笑意如春风乍起,如秋水荡漾。
应沉慈沉醉了。
第20章 二十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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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沉慈凝视着云落,迈步靠近,忽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师兄。”
他的动作随即顿住,神色隐约冷淡几分。
云落抬眼望去,一个身着素衣、体型纤瘦的青年快步走来,话音含笑:“师兄怎么不等等我。”
直到走到面前,他似乎才发现云落在此,对视瞬息,不等云落开口,白净的脸上一双狐狸眼弯了弯:“这位就是云落师兄吧,我常常听大师兄念起你。”
云落心下惊异,面上不显,直接借题发挥,眼中染上一点羞涩与惊喜,偏头看向应沉慈:“真的?”
“当然是真的。”青年接着抢话,笑容可掬,“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了才知道,云落师兄的确仪表不凡,黎某自愧不如。”
“过奖了。”云落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是……黎钟?”
青年点了点头。
云落也客套一下:“久闻大名。”
“哪里哪里,都是外边的闲人乱吹的,师兄你说是不是?”黎钟笑眯眯地看向一旁。
应沉慈瞥他一眼,轻斥道:“少说两句。”
三人俱是和颜悦色,云落却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尤其这个黎钟,此前毫无印象,眼下看起来开朗活泼,可是……
他记起师尊的叮嘱,不欲多留。
黎钟上前一步,热情得很:“随我们去极夜峰坐坐吧。”
云落面露难色:“我是从碧丹峰偷跑出来的,还要赶回去炼丹呢。”
应沉慈站在两人之间,看向云落,语气温和:“那就下次再来。”
“好。”云落笑着应下,挥手告别。
极夜峰。
房门与窗扇紧闭,室内未点烛火,昏暗得让人难以呼吸。
瓷瓶被置于桌上,黎钟拿在手里,从中取出一粒,捏在指尖捻了捻,脸上的笑容失去了方才的温度:“还真是清热解毒的。”
“不过啊,他若真为你好,应当送些固本培元的来。”
他笑吟吟地看向应沉慈,忽而眼珠一转:“哎,也不对,他若知晓真相,怎会巴巴地送药来呢?定会恨不得直接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