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对象他诡计多端(64)
即使他不曾有过爱的经验,也天然清楚这个常识。
因为这是心动降临时, 本能涌现的探究欲, 不需任何教学。
是因爱而生的互相交换。
可惜那晚的贺桥,问过了他发色的来历, 却没有收下这第五枚硬币。
日子如水流逝,来到四个月后的同一天, 二十四号的夜晚。
相同的《完美夏天》,相同的隔音车后座。
相反的季节,相反的提问人。
在时间与场景的奇异巧合里,他还会想把这枚硬币, 投进终于再次开放的游戏机吗?
池雪焰其实不知道。
他刚刚收拾好心情, 重构了曾经或许有所缺憾的青春。
这是池雪焰与自己相处的方式, 他并不期待、也不需要其他人给出的回应。
在平安夜这天重游故地, 替贺桥庆祝生日的表象下,还埋藏了另一层叙事,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对他而言,现在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好。
好到不必再做任何改变。
也不必强求抹平那份被拒绝的怅然。
池雪焰渐渐明白,他大概不会投下这枚硬币了。
爱情毕竟是一种结局未知的冒险,就像苏誉对每任女朋友都是一腔真心,但几年下来,爱意不断燃起又熄灭,恋人来来往往,唯有耐心听他诉苦的朋友一直没变。
池雪焰喜欢这段日子以来和贺桥的相处。
不是爱情,但能让他感到轻松和愉悦。
他也不在乎协议婚姻这层关系,因为他又变回那个不想谈恋爱更喜欢单身的池雪焰了,已婚身份不是障碍,反而是个拒绝别人时最省事的借口。
如果贺桥未来想要跟人拥有一段真正的婚姻,他会配合地澄清关系,也愿意随时离婚。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没有必要再做多余的冒险。
相处久了,他似乎也被贺桥传染了那种缜密的理性。
就像贺桥被迫穿上一身风格截然不同的衣服。
池雪焰这样想着。
从话音落下起,车后座已经安静了很久,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没有想好要怎么拒绝这道迟来的回音,但他们的目光一直交汇着。
池雪焰觉得,贺桥应该早就能从他往往不加掩饰的眼神里,读出那个无声的答案了。
他决定随便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段冬夜里密闭的沉默,让这个行程很普通平淡的生日,也在普通平淡的话语中结束。
比如“你已经把所有硬币都给老板了”,或是“前面有蛋糕店,我没有提前准备生日蛋糕,要让司机在那里停车吗?”
可奇怪的是,池雪焰却没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他始终注视着贺桥的眼睛,没有看到丝毫复杂的波澜,例如了然、失望,或是落寞。
那里面只有一种很纯粹的等待。
等待着他回复那个提问,即使答案已昭然若揭。
正在空气里安静交织的目光,给池雪焰一种错觉。
仿佛不仅仅是贺桥,连他自己也等待了很久。
所以,他忽然临时更改了将出口的话语。
他的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捉摸不定的非理性。
“要是你准备的故事足够无聊的话。”池雪焰冷不丁地开口道,“我就会用掉它。”
他第一次想要聆听有趣的反面。
——“那是个无趣的故事,不如一千零一夜精彩。”
这是贺桥拒绝他时用的借口。
如果不是借口,而是事实呢?
在已经关上的窗户里,这是唯一可能的缺口,或许还会有风从那里吹进来。
池雪焰的语气很平常,一如既往的随性和恣意。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却终于收到了属于今夜的生日礼物。
一枚轻轻掉进游戏机里的硬币。
“没有骗你,那的确是个无趣的故事,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讲完。”
那是很短的一句话。
紧接着,池雪焰听见身边人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
“我不知道我的过去。”
硬币落地,发出清脆美丽的声响。
他用第五枚硬币换来了一个最简单粗略,也最不同寻常的答案。
池雪焰一直以为贺桥只是带来未知的故事,却没想到,他就是未知本身。
所以他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故事可讲述。
他好像也并不因此觉得空洞和迷惘。
贺桥说完后,仍旧专注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隐约有一丝担心他不相信的忐忑。
池雪焰望着身边人熟悉的面孔,恍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即回应。
他尝试着梳理自己此刻的思绪。
假定贺桥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眼中的事实,那么在现有条件下,最顺理成章的推断是,他不是什么外来者,就是书中的“贺桥”,只是以某种方式预知了“未来”。
但同名同姓的两个人身上,有那么多的不一样。
性格不同,爱好不同,性向不同,人生规划不同,对待兄长的态度更是天差地别。
那不是一种可以靠掩饰做到的平静与置身事外。
池雪焰不知道贺桥来自哪里,贺桥自己也不知道。
听来荒诞,可像过去的每一次对话一样,无论真假,池雪焰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说的话。
所以,他不会再问贺桥究竟是谁,只是问些琐碎的小事。
“今天是你自己的生日吗?”
“是。”
“为什么会喜欢看新闻?”
贺桥的答案和在网吧那时一样:“有时候会觉得很好看。”
只补充了一条不知在何处发生的记忆。
“我看过一些这个世界里的新闻,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
没有坐标的细节构成了他仅有的零碎记忆。
爱好与性格始终不明来历。
贺桥终于对他坦诚了真正的自己,却依然是那个神秘的穿书者。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池雪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仿佛更理所应当的,难以接受的心情。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既无趣又离奇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在很早之前,贺桥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就与未知绑定在了一起。
永远无法确定的生活,永远无法确定的未知。
池雪焰安静了片刻,话语蓦地跃到了与贺桥无关的部分。
“在书里,我是怎么死去的?”
他之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贺桥也没有主动提起。
即使池雪焰从小就对母亲热衷于算命的举动嗤之以鼻,但在接受了世界是本小说这件事后,这样近乎预言式的悲惨结局,听来总让人心生不愉。
犹如活在一部早已写好血腥结局的恐怖电影里,余生都要提防某种可能陡然浮现的死亡预兆。
现在,他忽然想知道了。
可如同自己的来历一样,贺桥还是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他注视着池雪焰的眼睛,坦诚道:“我不清楚具体的方式,只知道它发生了。”
闻言,池雪焰想了想,试图翻译:“就像在小说不起眼的角落里,简单写了一句,大反派死了,却没有写死因,连做下好事的人都没有提?”
他看见贺桥轻轻颔首。
池雪焰便有些讶然地笑起来。
写下故事的人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毫无必要地描写了他不戴耳钉的琐碎细节,又舍不得花笔墨去描写他应得的惨烈结局。
到了这一刻,他只剩下一个问题想问了。
夜色愈发浓郁,车窗外闪过一面面商店的玻璃橱窗,贴满了红白相间的雪花和圣诞帽,两抹截然不同的色彩,却有种本该如此的温暖。
贺桥认真地回答了身边人的每一个问题。
每句语气平淡的提问,都让他的心间升起一丝难言的雀跃。
池雪焰相信他说的话。
没有质疑这个听上去实在不太像是真话的故事。
他的目光也如往常一样明亮,不含任何茫然、无措,或是惧怕。
在今晚之前,贺桥曾无数次想过,池雪焰应该不会害怕接近这样一个没有来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