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126)
昭灵的指腹在停战书的署名“越潜”二字上摩挲,他说道:“越潜如果想占据紫铜山,就必须守住金谷关和孟阳城,抵挡住我军之后源源不断的讨伐。那样,他必须抛弃云越南部,将所有兵力调到云越西部。”
稍作停顿,昭灵继续说道:“失去云越南部,越潜就是成功守住金谷关、孟阳城,也会因为缺粮而难以支撑,必然失败。”
云越西部虽然是最重要的铜矿生产地,但做为山区,当地的粮食无法自给,养活不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眼下,我们无力讨伐越潜,他也无心北上,似乎也只能让他带着刑徒南下。”卫平平静陈述,这是个事实。
两害取其轻,越潜占据云越西部的话,融国无法承受这个结果,融国需要紫铜山矿场。
停战书的字句精炼,语气沉稳自信,昭灵仿佛能看见越潜写下这些文字的模样。
他胸有成竹,志在必得,提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卫平站起身来,整理衣衫,他悠悠道:“张泽过河后,越潜后方有人接应,他完全可以率众出金谷关,自行撤离。他是怕我军追击,所以写下停战书,为了将那些老弱的刑徒也安然带回云越南部。”
这是个怎样的人啊,做出任何将领也不会去做的事。
“还真如公子所料,他不会抛弃老弱病残。”卫平扼腕,可惜没能将越潜除去,这人日后必然会成为融国的大患。
融兵将一份帛书射进金谷关时,正是午后,燕起捧着一大碗米饭狼吞虎咽,听见士兵的交谈声,他也没搁下碗。
燕起历经千辛万苦,昨夜终于从彭县抵达金谷关,他带回彭县的捷报。
返回途中,燕起好几次遭遇险境,尤其经过金谷渡口时,差点落融兵手里,这一路他走得十分艰难。
日夜兼程,又倦又累,燕起来到金谷关,将好消息告诉越潜后,便倒头就睡。
一觉睡至第二日午后才醒来,腹中饥肠辘辘。
吃完第三碗米饭,喝完一大钵鱼汤,燕起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惬意地躺在城墙上晒太阳。
融军同意停战的帛书,经过数人之手,递到越潜手中。
越潜打开帛书,见到一行字,字迹清俊秀雅,明显是公子灵亲手书写。
寥寥几字,写明融兵撤军的日期,时间,和撤出的距离,没有署名。
字里行间显得那么清冷,理性,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导演保证,越蛇还是能见昭灵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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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禀报青王, 城北的敌军已经撤退,撤到金谷关五里外的坡地。”
一名士卒进首领屋中禀报,将消息传递。
越潜抬起头来, 颔首而已,正围聚在木案前商议的诸位将员也纷纷看向报信的士卒,询问他更详细的消息。
樊鱼吃惊道:“还真撤退了!”
风显嗤道:“自打张军师攻下彭县, 融兵就被吓破了胆!之前将我们堵在金谷关,围着攻打, 现在又恨不得将我们请出关咧。”
盯着地图南夷水北岸的金谷渡口,樊春不识字, 但认得出渡口,他不无担忧:
“咱们留守金谷关也没什么好处,张军师为了攻下彭县接应我们, 将所有兵都带出来, 咱们泽郡的老窝空着呢,可别叫融兵端了, 得赶紧回去。”
眼下的局势, 在场的人都清楚,融兵希望他们撤出金谷关, 而他们也不留恋这里,本来就没打算久留。
城北的融兵撤离的消息通报不久后,很快又有一名士兵进来禀告, 说南面的融兵也已经向东撤去,并且张军师正在攻打金谷渡口。
燕起再次获知张军师的消息,喜道:“青王,张军师来接应咱们了,咱们快撤退吧!”
其余人纷纷附和, 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只想赶紧离开。
唯有风伯益没有坑声,似乎在担忧什么。
风显唤道:“父亲?”
风伯益面上没有喜悦之情,反而叮嘱:“兵不厌诈,我们撤离之时,难保南面的融兵不会在路上设下伏击。”
让南北两面的融兵都撤到距离金谷关五里外的地方,是为了确保出关时不会遭受到融兵袭击,但从金谷关到金谷渡口,这一路几乎都是山林,融兵想设伏很容易。
彭震恼道:“敌军答应的是撤兵五里外,可没答应不追击。再说他们就是答应也不能信!融人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他身负重伤,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身为融人的燕起瞥了他一眼,彭震立即改口:“燕老弟的话,我彭震打心底相信。”
“路上必然会有融国伏兵,诸君过山道时,务必多加小心。撤离之前,请诸君听我命令……”
越潜分配任务,为了保证安全撤离,他需要有一支军队开路,有一支军队断后,并将老弱妇孺保护在队伍的正中心。
安全撤退往往比单纯作战来得艰难。
巳时,金谷关南面的城门打开,由风伯益父子、燕起带领的先遣部队在前开路,威风凛凛出金谷关。
紧随先遣部队的是一支由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队伍中的人们行动缓慢,里头甚至有需要抬着走的伤兵。
越潜亲自率领的一支队伍,负责断后,以防融兵追击。
从早上开始撤退,接近午时,一路没有遭遇融兵,融兵似乎真得跑得无影无踪。
刑徒即将走完最后一段山路,这一段山路和之前走过的山路并无二致,风伯益十分警惕,他每行走一段路,就叫士卒搜索前方。
风益伯对儿子风显说:“融兵肯定会设伏,这里就是极好的埋伏点!”
“父亲,咱们走在前面,要是融兵从后方袭击,反而是青王更危险啊。”风显一瘸一拐紧随父亲,冬日里走得满脸是汗。
他不只是累的,还有疼痛。
之前的守城战,风显的脚板被敌兵的长矛刺穿,他臂力惊人,拄着根木杖能像常人那般行走。
两父子往后方望去,刑徒的身影在山道中绵延,长长的队伍,望得见头,望不见尾,他们看不见负责断后的越潜。
风伯益对行进中的队伍喊道:“大伙加快脚步,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山道,或许就安全了。
高高的山崖上,昭灵望向撤退中的刑徒队伍,队伍被崎岖的山道拉长像缓缓流动的细流,他在无数攒动的黑点般的人头中寻觅不到越潜身影。
越潜肯定是在刑徒队伍的最后头,他一向承担最危险的任务,显然是由他来断后。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由人组成的“细流”前端离开又陡又窄的山道,向四周散开,那是负责开路的士卒——由风伯益率领的先遣部队。
在先遣部队后头,跟随一群不具备战斗能力,跑也跑不快的伤员,老人和妇孺。
卫平走上前来,对昭灵敦促:“公子,一半刑徒已经通过山道,中间的刑徒全是老弱病残,我军只需稍加扰动就会引发大乱,此时正是最佳时刻,请公子下令袭击!”
在山道的出口,正埋伏着两支融兵,他们在等待一个命令。
正在有序通过山道出口的刑徒之中,有妇女,有孩子,他们衣物褴褛,大部分都打着赤足,连鞋子都没有。
“公子。”
再次听见卫平的唤声,昭灵回过神来,幽幽道:“先别动手,等妇孺离去。”
卫平不再说什么,而是朝山脚下这一大群相互扶持的老弱刑徒望去,妇人牵着孩子,不那么虚弱的人搀扶着虚弱者,康健的人抬着躺卧不起的伤员。
在这些刑徒身上,卫平看到一股凝聚的力量,他神情焦虑,对队伍的最后方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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