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秘密[重生](13)
周向乾脖子一缩,便不说话了。不过扫几天地,几番衡量,还是能接受的。其实是他倒霉,俞青轩在天无心心情不悦时冲撞了他,偏偏碍于武林盟大弟子这层关系,不便与欧阳鹤交恶。如此,送上来的怂包三弟子,为何不能用来出出气呢?
欧阳鹤铁了心要见归长海,任门童委婉客气请他回去,他装聋作哑。
“雪大了。下山路不好走呢。”欧阳鹤喝了口热茶。茶叶是陈年毛尖,水是雪水。一口下肚,甘香留齿。他赞了声好茶,搁上茶杯,说,“还请小友回禀,就说老夫等得起。”
来者即是客,门童无法,便去回禀武德师叔。自天机老人过后,归长海执掌天机门时,就将天机门分内门与外门,天无心是内门大弟子,直接列于归长海座下。虽亦同门内弟子一般尊称归长海为祖师父,但其实是归长海亲自教导的了。武德掌外门弟子,门内尊称他一声师叔,其实他与归长海倒是隔了些份位。归长海闭关,琐事便由天无心打理,武德帮从。
彼时武德正在天武大殿讲经,听门童回禀,问了归长海意思,想了想说:“天机门与武林盟没有交恶的理由。他客气而来,我们不能失礼于人。你给他安排一间房舍住下。等这几日雪停放晴,再放人下山。至于门主见不见,不是你我能置喙的。随他机缘。”
门童应了是。转头便去找天无心了。
他去时,大师兄正在打坐。长剑置于双手,周身气流和缓。门童不敢打扰,只静等一旁,等天无心一个吐纳,睁开双眼,这才上前,将此事一番说道。天无心道:“既然师叔发话了,便随他意思。将空屋打扫两间出来,给他们住。”
他淡淡叮嘱:“除禁地不可随意走动,他处随他们去。你们只须警醒一些。有事及时回禀。”待门童应过,又道,“小周,你跟他去打扫客房。”
门童这才发觉,这里竟还有一个师兄,背对着他们在角落扫地。此刻闻天无心吩咐,浑身都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应了声是。
周向乾跟着门童,心中苦恼不已。但见此刻脱离了天无心视线,又一阵轻松。轻松之下,他便将周围好一阵打量,见松柏覆雪,经阁伟貌,领路门童梳了双髻,眉间点了朱砂,双目灵动,冰雪可爱,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你是哪一字辈的弟子?”
“回师兄,我们年纪尚小,还没分字辈。”门童答得规规矩矩。
这里其实有个疑问,十分明显。门童唤他师兄,唤天无心大师兄,又为何周向乾要唤天无心师叔呢?这明摆着是天无心驴他的。可惜周向乾没听出来。
周向乾只长长哦一声 ,心中暗想,此刻无人,门童年幼,若借口离开,想必他人也不设防。不如趁此机会便走了。到了山下,再装无事。若盟主问起,只推说欧阳然上山来了,至于为何还不下山,便不在他意料之中。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此计甚妙。
为保险起见,随意地试探:“小师弟年纪虽小,剑法亦是卓然罢。”
门童笑道:“师兄谬赞了。”
“……”周向乾还真是谬赞,就是没想到对方这般说谬赞。
他随手指了指:“给师兄露一手?”
门童爽快道:“好说。”
说罢一道剑气过去,远处一块巨石轰然破碎。
还伸着手的周向乾:“……”
门童乖巧地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门内不可弄出大动静,只好小试一番。师兄?”
他疑惑地看着这位眼生的师兄面如土色,仿佛忽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只能出言唤回对方神智,然而周向乾是不会再理他的了。他已十分绝望。
且不论天机门内如何暗潮涌动。观音崖底一如这周遭景色,青秀苍翠,鸟语雀鸣,十分安详。这几日,凤绮生与赵青,每日寅时便准时吐纳练功。冠华莲生在一旁指点。冠华莲生所授心经乃妙音心经。是他多年自创,非天机门内功。
凤绮生自不必说,赵青亦是聪慧之人,冠华莲生那套功法,虽说与鎏火神功互不相融,但其中内力流转、经脉相通之处,亦有大妙。天下内功,只要是至纯,练到一定境界,都是有相通之处的。鎏火神功属阳,妙音心经属阴。凤绮生所悟其运转妙处多时,这日从入定中醒来,忽然参透了一些过去修习鎏火神功时,艰涩难懂的地方。
就像眼前原为石壁固封的山洞,如何敲打亦破不了分毫。突然有一日,似石缝中射入了光线。大光明相,凤出涅槃。之前久久不能堪破的第八层心境,有了些松动。
看守观音崖的天机门弟子忽然咦一声,见崖底常年不散的云雾轻薄了些许,竟逐渐散开。谷中似有一道金光耀目。他眨眨双眼,心道莫非看错?可观音崖之事,便是多长了棵草,亦是大事。弟子不敢懈怠,连忙将此事去向天无心禀报。
便在凤绮生心境松动那一刻,冠华莲生忽然睁眼,看着在那打坐的瘦弱青年,若有所思。
他方才,心中竟有感悟。不知是否错觉。
冠华莲生略一沉吟,长身而起,双手一负,整个人便轻身飞起。他袍袖舒展,身形渐高渐远于古树之外,逐渐瞧不见了。
赵青将内功心法在体内运转三圈,便觉得周身轻松,内伤又好了几分。他长舒口气,睁开眼,就见到对面的教主含笑望着他。
“觉得如何?”
教主自认问得十分温婉。
可温婉的教主,向来是有问题的。
赵阁主斟酌着:“尚可。”同时心中暗暗戒备,不知教主要下甚么套来。
他等了半日,也不见教主有多余的话出来,自己反而忍不住了:“教主有事吩咐?”
“没有。”
“那——”
凤绮生叹道:“赵青。”
赵青凛然:“属下在。”
凤绮生站起身来,赵青随他起身,紧紧相随。一主一仆,漫步于丛野之中,竟是许久不见的惬意与闲适。教主道:“自本座将剑意阁分了你,你非公事不见本座。本座非公事不召见你。你与我二人,到底不比幼时,竟生疏了。有时本座想与你们亲近些,反不知如何时好。”
赵青连忙说:“属下惶恐了。”
凤绮生道:“你看刘戍和秦寿像相好吗?”
啊?
赵青一惊,努力回忆,这两人并无交好迹象啊。
凤绮生微笑道:“信你惶恐,还不如信他俩有一腿。”
“……”
赵青无奈:“教主,你何必以拆属下的台为乐呢。”
“你若能坦率一些,不要总与本座端着。本座自然不拆你台。”凤绮生循循善诱,“本座好话也说过了,亦不曾对你呼来喝去。你从哪里学的死板教条,要这个模样。”
赵青垂着脑袋不吭声,半晌才道:“晓得了。”
凤绮生见他低眉顺目,觉得心中舒坦不少,自认为将两人关系拉近了一些。
殊不知赵青无奈想到,若能亲近,谁不愿与教主亲近。只是你自说自话,亲近在面上,无情在心中,此刻亲近了,又有何用处呢?当日凤绮生说起柳夕雁时,赵青说他们是兔死狗烹的惺惺相惜。教主是真不懂的。
但是教主光长了个天妒地羡的好相貌,其实于感情一事,是个榆木脑袋的。柳夕雁那点心思光明正大在教主面前献了多年,对方不为之所动。赵青自问自己那点心思比不得柳夕雁,只有芝麻点大小,就不拿出来献丑。只像此刻一般,偷得浮生半日,即便不说话,能跟在教主身边,他亦十分满足了。
于是在这赵阁主自娱自乐的静谧时刻,就听教主道:“你那棵神琅草还在不在。”
神琅草?
赵青自怀中摸索,此物他一日不敢舍弃,道:“在。”
很好。
教主伸手:“给我。”
赵青便将那棵状同野草无异的救命药草交给他。
凤绮生拈量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寒单衣要的东西,可不如这草。”
顾叶青病于卧塌,寒单衣欲为他寻药。这事自凤绮生知道此草对他无用起,就一直被他翻了出来记在心里。眼下灵丹妙药在手,不用它与青罗门做做交易,还真是浪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回家。可能来不及写~提前打个招呼~
第24章 凤唳莲生(七)
赵青看着凤绮生细细拨弄那棵草,忽然想起一事:“属下飞信给司徒瑛时,听闻欧阳鹤将要收义子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教主,您真的要当他义子?”
他先前一直没机会提起这事,如今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凤绮生皱眉道:“如何可能。”
“那——”
赵青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下去。凤绮生却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是甚么。要换回原来的躯体或许要用到水离珠,要用到水离珠便要去武林大会,去了武林大会一定会遇上欧阳鹤。如何利用现在的身份,凤绮生心中倒是有了一套计划。他还对那个欧阳鹤收养的孩子耿耿于怀。只是时机成熟前,他也不欲如何多说。
凤绮生只道:“这些事无须你操心。你内伤如何?”
赵青道:“已无大碍。”
“嗯。”教主寻思了一会,道,“本座就不去见阿瑛了。”他将那草交还给赵青,“你让他将这草制成药丸,要方便携带。再以本座名义,给青罗门去信一封。”
赵青接过神琅草,重新放入怀中:“顾叶青不问事,寒单衣不在门内。这信要给谁?”
凤绮生道:“信要往青罗门,东西你取后随身带着,亲手交给寒单衣。”
教主笑笑:“本座给他们这么大的人情。总得让顾叶青晓得,再让寒单衣亲手接着。不然便宜了他们。这人情可就不值钱了。”
拿人手短,青罗门收了他们的好处,总得礼尚往来。远无仇近无恨的,就交个朋友。凤绮生倒不指望这草救顾叶青一命,救他干甚么呢,这老头也不是甚么好心肠的人。不过若能吊他一口气,顺理成章把门主之位给寒单衣,这好处才到位。
至于天机门——
凤绮生沉思,可惜未能探听到欧阳鹤来此究竟有何目的。以前并未听说天机门与欧阳鹤有何渊源,归长海又是个不管事的。对了,他在山底这些日,周向乾不知是下山去了,还是与欧阳鹤撞上了。直到今时今日,教主才想起这位便宜三师兄来。
耳后风声起。
教主头略一偏,一枚松果就砸在了地上。
“……”
赵青自觉地将那猴子赶走了。
凤绮生沉着脸。天机门先不管,这山,他烧定了。
然而似乎用不着他动手,忽然林间惊起飞鸟无数。他与赵青四下顾去,心知或许是冠华莲生回来了,不过这人从来像鬼一样悄无声息,这回竟闹这么大动静?眼下教主还不知道,这动静,可不止这么一点呢。
欧阳鹤是个老人。一个老人,江湖上威望颇重的老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天机门地处五仪山,五仪山左右两座分别是神女峰与抱月峰。连起来,便是神女抱月,而五仪山,正好在神女抱月的中间。天机老人讲究天人和谐,因此左边的天武大殿名字虽英武,却是众弟子听经的地方。而右边弟子们切磋练剑的地方,则叫地坤堂。
天无心站在地坤堂的台阶之上,看着下方弟子练剑,听着门童回禀。
“欧阳鹤每日晨起练功,练完功喝茶,吃早点。吃完早点散步。散完步回去午睡。午睡完继续练功。然后再吃茶点。再散步。散完步吃——”
天无心止住他话头,皱起眉头:“依你意思,他吃完睡,睡完再吃。就这样?”
门童肯定道:“就这样。”
然后想了想:“他吃的还多。”
不但多,还挑剔。当然,主要挑剔的是他带来的小姐少爷。嫌这嫌那,一会说菜咸一会说菜淡。弄得做饭的弟子都要有意见了。
敢情这三个人跑到天机门蹭吃蹭喝来了。
“让他吃。”天无心平静地说,“他呆不了多久,武林盟的人还在山下。欧阳鹤不会置之不理。过不了几日,他便会回去了。”
门童问:“他要是不回呢?”
“那更好。”天无心说,“你找人下山,找到他的弟子,问他们要钱。”
门童眨了眨大眼睛:“以何名目哇。”
天无心道:“就说欧阳鹤与门主讨论要事,不便抽身。让他们留下银两,先行离去。他们三人,稍后就能赶来。他们若给,你便把银两收了,给厨房加菜。若不给,你自己想办法。”
门童道:“任何办法?”
天无心点头:“任何办法。”
门童噢一声,蹦走了,没蹦两步,又蹦了回来,真心实意夸奖:“大师兄,你好坏哦。”
天无心摸了摸他的头:“门规背出了么?”
“背出了。”门童乖巧道,“祖师父说,做人不能坑蒙拐骗,要行正事,结正果。”
天无心道:“这叫取之于人,用之于人。是为他们结善缘。”
“你听的很得意?”
最后一句话,便是朝另一个人说的了。
握着扫把偷听的人顿时收了笑意。
“天武大殿的地竟能扫到这里来。”天无心淡淡道,“那你便把客房也扫了。”
便在这时,后山一声轰然炸响,地动山摇,地坤大殿的弟子纷纷停下手中的剑,就连藏经阁看守经书的弟子,也都跑了出来。动静似乎是观音崖的。天无心想到先前弟子与他禀报的观音崖异象,心觉不妙。当下喝令:“清风与明月随我前去。其余人等不得擅离职守。”
说罢,他率两人飞身而去。
观音崖边先到的弟子已是震惊不已。轰响声确实自崖底而来,常年积漫在谷底的云雾忽然像被拨开了一样,消散殆尽不说,还仿若金光四射。待一切平静,观音崖终于露出了真容。底下苍翠尽显,遥遥凝结成一块碧绿。而山石险峻,怪石嶙峋。随着金光四起,仿佛有声音在谷底泛起涟漪。这声音悠然入耳,听久了竟目眩神迷,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天无心匆匆赶至崖边,便觉头一晕,连忙定下心神,呵住了明显神游天外的弟子们。
“早闻观音乃观,音。如今见识了。”
他一转头,欧阳鹤不知何时竟就站在身后。
原来观音崖得名,不止是因为山石天然似观音面佛,更是因为它的特殊结构,使其能发出独特的声响,迷惑住敌人。若不设防,定力轻些。来一双便晕一双。不慎误入,就别想着出来了。终年云雾掩盖住了这一点。而今日不知为何,又大白于世。
欧阳鹤摸着胡子,似是知道些什么,叹道:“观音在此,清莲何在呢。”
天无心瞪着他。
欧阳鹤道:“别瞪我。天机门的故人要来了。”
说罢,他伸手朝崖底一指。
天机门能有甚么故人。还是自观音崖底来。
天无心当然不信。
可下一秒,弟子们的惊呼声令他不得不回头。
但见山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他身着天机门服饰,一头青丝四散,脚下分明空无一物,却信步而来。待他落地,袖袍负手身后,眉眼寡淡,却冠华满京城。
所有人都被这忽然出现的人给惊呆了。
这人是谁?
但他们来不及去思考。
忽闻半空中如雷声炸起,有弟子跌跌撞撞跑来道:“大师兄!神女峰出,出事啦!”
不消他说,天无心木然道:“我已经知道了。”
因为空中一道艳丽的红霞犹如一道流星,遽然划破天空。这白皑皑雪山,硬生生被照红了半边天。天机门又出现了一个人。服饰华贵,比不上他容貌华贵。行事张扬,比不上他眉目张扬。鎏火教教主惜字如金,只说了两个字:“跪下。”
这一日,一定是天机门运气很不好的一日。
早该死了的冠华莲生忽然从观音崖冒了出来。
应该在天湖山的鎏火教教主从神女峰飞了过来。
而终于被这动静闹来的归长海,就在众人眼巴巴的视线下,长叹了一声:“师兄。”
这不是最绝望的。
冠华莲生矜持地回了一句:“师弟。”
天无心:“……”他觉得自己一颗剑心,夸嚓裂了条缝。
作者有话要说:
晓生密报:
天无心:等会儿,让我缓缓。
周向乾:让你叫我扫地扫地扫地!
第25章 凤唳莲生(八)
刘戍说过的,不能直视教主。容易闪瞎人眼。而如今的教主,周身气泽涌动,一头红发飞扬,衣饰暗线绣金,整个人夺目的仿佛发光的金蛋!
这颗金蛋邪魅一笑:“尔等跪下。”
意气风发,仿若天下在手,无人可挡。
但。
有人暴跳如雷。
赵青几乎快按不住要发彪的凤绮生。
对,凤绮生。
那位瘦弱的欧阳公子。
此刻被赵青死死按在角落。
赵青已经忘记有多久不曾见到教主勃然大怒的模样了。惹教主不开心是很惨的,可是如果此刻放教主出去,下场可能会更惨。别提在场全是高手,光欧阳鹤一巴掌,赵青一个拦不住,教主可能就暴毙了。他不想教主暴毙,谁知道教主暴毙后,又会变成谁。
“教主,您冷静点!”
凤绮生吸口气:“怎么冷静?啊?你告诉我?这个人!”他伸手指着那颗发光的金蛋,所有人都在看那颗金蛋。“这个人是谁?没有神琅草,他怎么醒的!”
呃——
赵青忽然心虚:“这个,草吧,还,还多采了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