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53)
赵寂皱了皱眉:“声音怎的这般哑?你生病了?”说着便起身,绕过榻几走到她面前,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一碰到那里,两人皆是一僵,卫初宴是被冷的,赵寂是被烫的。
“烧起来了。”纵然烫的很,赵寂也没有收回手去,她低头,看着女人红润的脸颊,眉头皱的死紧,先前没注意,现在一看,这,分明是发烧了。仔细一看,赵寂又发现卫初宴的头发也是湿的,她瞪了卫初宴一眼,按住要起身的初宴,丢下一句:“你别动。”然后大声喊道:“高沐恩、高沐恩!”在殿外静候的高沐恩立时推门进来,小跑向赵寂。
赵寂向他疾走几步,黑袍展开飘舞了一下,两人靠近时,赵寂在高沐恩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卫初宴发烧了,去传太医来。再给她拿块长巾来,她那头发还是湿的!”
她说的小声,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全数落入了卫初宴耳中,本来是关心的话语,却恰恰因为这已已很是明显的关心,而变成了沉甸甸的铅块,一块块的落在卫初宴心口,压的卫初宴喘不过气来。
陛下越关心她,越表明陛下对她……
唉。
因为陛下先前的那声“你别动”,卫初宴乖顺地跪坐在那里,不怎么敢动,悄悄地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脑袋疼,至于究竟发没发烧,她自己不太能感觉的出来。但是陛下既然那样说了,她也知道,自己大约是真的病了,难怪脑袋如此混沌。
是淋了雨的缘故吗?唉,若她从没遭遇过那些,若她身体没有被损伤过,区区一场雨,凭她绝品的资质,又如何能让她生病呢?
现在想那些已是无用,卫初宴低下头,务实地按揉了几下太阳穴,但是头疼并没有得到舒缓,被按的地方反而像是被针扎了几下,她于是停下来,只静静地坐着,不动了。
赵寂站在她身边,不时探出手来,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起先,卫初宴还推拒,但是帝王那般霸道,她又如何推拒的了?后来索性就放弃了。
其实也没有等多久,很快,宫人送了长巾来,呈到了陛下身前,赵寂便将之从托盘中拿起来,丢给了卫初宴:“擦擦。”语气其实有些生硬,帝王大约也不想让她察觉出自己的心思,所以态度上很冷淡,即使是在做着关心她的事情。
卫初宴感觉嘴里好像含了块枣糕,甜和酸都夹杂在一起,嚼着嚼着,忽然又发起苦来,最后,更像在嚼黄连了。
她低着头,拿着那长巾,折了一下,这样方便擦拭。擦了一会儿,她将发丝外附着的水珠擦掉了,正觉得可以了时,又听见帝王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这样怎么擦的干?孤又没催你,你把发丝散开,好生擦一擦。”
卫初宴垂下了手,哑声说了句:“这样不成体统。”
赵寂轻骂道:“孤就是体统。”
卫初宴还是不动,很有一种想要告退的冲动。
赵寂见卫初宴仍然不动作,一下子没了耐心,自己走了过去,三两下便解了她的发簪,又将那些杂七杂八的配饰去掉,见女人披散着一头湿润的青丝,仰着一张素净到了极点的美丽脸蛋,怔怔地看着她,眼眸润软极了,一下子戳中她心里的某个柔软地方。她立时别开头去,又低骂了一声,而后转回来抢了卫初宴手中的长巾,自己给这倔女人擦起头发来。
这时高沐恩已带了太医过来了,进门时瞧见这一幕,立时回头,将太医拦下了,与她一起呆在外面。
殿内,赵寂没在意殿外的动静,仍然在认真地给卫初宴擦着头发,虽然真的很认真,可是也很生疏。她是金尊玉贵的人,除了小时候逃难的那段日子,身边从未缺过人服侍,而即便是在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有尝试过做这些,当时一心只为活下去,对于梳头洗漱的事情,她忘了,而且,那时也没有那个条件让她好生照顾自己。
她被万贵妃细心照料着长大,遇上那场劫难时,本来留了一头很长的头发了,但因为太碍事而被她割了。后来她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长安时,人已形销骨立,澡是很久没洗了,头发丝也硬硬地纠结在一起,像极了乞丐,只气势却绝不是一个乞丐能有的,周身缭绕着的狠戾之气也不是像她那个年纪能有的。
那时她娘,也就是万贵妃抱着她哭了很久,想要给她清洗干净,她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只让人将剩下的发丝剃了,让它们重新长。
那一日,父皇也在。她在离长安那么远的地方失散,父皇母后本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的,她能回宫,带给他们的绝不仅仅是惊喜这么简单,她母后甚至喜极而泣,所以,父皇又怎么会不配着她?他放下国事陪聊她整整一天,后来想来,也是从那一日起,父皇看她的眼神便多了一些东西,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开始得到更多的资源,赵寂从前以为是父皇可怜她小小年纪遭此大难不容易,后来即位时才从父皇口中知道,父皇看重的是她身上那股狠劲、那股狠起来连自己也下手的劲头。
同样的一股劲头,落在父皇眼里,得到的是激赏,落在母后眼里,却变成了担忧。父皇临终前让她守江山、清奸佞,母后临终前却让她克制、让她通达明理、让她压制戾气。她两边都应了,但心中自然更偏向母后,母后让她收敛自己的脾气,她也一直忍着,对比从前,她现在的脾气已很好了。
第60章 浮动
“陛下……臣自己来。”
干燥长巾一下又一下地擦过发丝,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卫初宴偏了偏头,抓住了巾帕的一角,想要把它拿回去。赵寂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横了她一眼:“放手。”
卫初宴低垂着脑袋,细嫩手指倔强地搭在那片雪白的长巾上,不肯放开,赵寂便佯装要去抓她的手,卫初宴果真上当,将手缩回去了,赵寂目的达到了,心中却有些失落。她嗤笑一声,将那些情绪抛到脑后,又拖起卫初宴的发丝,仔细地给她擦拭起来。
她有一头很好的头发,虽然比不上帝王被静心养护出来的那一头发丝,但也很是不错了。发黑而密,平日里是很柔顺的,湿润起来,也并不显得纠结。随着赵寂的擦拭,发丝渐渐不那么湿润了,淡淡的梅花香气传来,赵寂心神一荡,立时屏住了呼吸,半天不敢喘气。
她偷偷地挪开了一些,又挪回来,强忍着忽然而来的“不适”,继续地给卫初宴擦拭。她觉得她自己做的不错,然而,好不好自然只有卫初宴知道。
陛下太乱来了。有几次,卫初宴都觉得头皮被陛下扯的生疼,又感觉到让陛下这样擦下去,她的头发当然能干,然而大约也会乱的不能见人了。不过,这不是她坚持自己来的原因,主要,她还是觉得陛下这样不好。
很不好,太不好了。
从来没有帝王伺候臣子的道理。虽然这也可以说是王者爱才,然而她心里是知道的,“爱”字不假,是不是爱“才”却不一定。
强忍着让陛下擦了半天,卫初宴还是受不了,她瞅准一个时机,又拉住了长巾,求道:“还是让臣自己来吧。”
这是第二次了。赵寂瞳孔缩了一下,看了她许久,终于缓缓停下手来,将长巾扔回给她:“擦干净了。”
“臣知道了。”
卫初宴急急地点头,知道发丝不干陛下是不会“放过”她的,便很认真地擦拭起来。她比赵寂要熟练多了,举止也文雅一些,这样跪在那里,侧着头,轻轻擦拭着湿润的发丝的时候,其实很有一股温婉的感觉。
赵寂在她身后看着,黑眸深深,一眨不眨。卫初宴今日穿的是红色官袍,从后面看的时候,因其散着头发,将大部分的衣裳都遮住了,所以,看着反倒不像是官袍了,更像是一袭红色的长裙。而且,因为发丝散开了的关系,再配着这一身红,倒更像是在闺房里、在……床帏之间。
赵寂心想,卫初宴成亲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般模样?也许比这还要美上千百倍吧,可她不想卫初宴与别人成亲,大约是看不到那个场景了。
卫初宴这一次是真的确定自己已擦干净了,才敢停下来,刚要说话,手上便多了个发簪子,还有一把白玉梳子。
赵寂:“把头发绾起来。”
卫初宴依言照做,她将发丝细细地梳理好,又将它们绾好,露出一截雪白细嫩的脖颈,帝王的目光落在了上面,眸色一下子变深。
一直压抑着的某种渴望破茧而出,赵寂上前一步,懵懂恍惚地,触碰了那一截雪白,手掌一搭上去,卫初宴便敏感地回头,见她这样,面上浮现了讶异,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反而变成了了然。
赵寂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心口突突地跳,手指搭在她脖颈上,喉头干咽了一下,手指也动了一下,轻轻划过了那一片的肌肤,如同抚摸。
如同情人间的爱抚。
卫初宴颤抖了一下,向前躲去,赵寂跟上去,匆忙间,赵寂拉住了她的手,她们对视着,一瞬间,有什么要从帝王那双晶莹剔透的黑眸中喷涌而出。
卫初宴惊慌地道:“陛下!”
回答她的,是帝王压抑的声音:“孤……我……”
卫初宴哀求地唤了一声:“陛下……”
真的是哀求了,她看起来很害怕,惊慌失措的样子。
赵寂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丢开她的手:“无事。”
这一句话,很冷淡,然而却令卫初宴安下心来,赵寂没有错过她这瞬间的放松,年轻的帝王有些受伤,然而她什么也没做,只盯着卫初宴,缓缓地说道:“太医已到了殿外,孤让她来给你看看。”
话落,又没有等卫初宴拒绝,赵寂便叫来了太医,让她给卫初宴诊治。
太医看了,不住地摇头:“卫大人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淋了很久的雨吧?可要小心,虽则如今是夏日,但夏日的暴雨反而容易叫人受寒发烧,大人看着像是夜晚也没有休息好,这样就更容易生病了,可要好好调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