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25)
怎么会?
卫初宴茫然地左右看看,都没有,她于是转了个身,裙摆因而划过了几道轻柔的涟漪,她不知道自己又在不经意间成了路人眼中的风景,提裙往关大夫她们前行的那个方向跑去,然而纵然下一条街也已走完了,却还是没有望见那师徒两的踪影。
心中划过一丝浓重的失落感,又因不必再继续跟踪别人而生出一股轻松来,卫初宴停下脚步,不再前行,而是慢慢地往回走去。
海棠应当已做好了饭菜,正在家门口探
首四望吧?早跟那丫头说过了,不必总是这般,然而海棠仍然改不了这毛病,总要等她回去才肯进屋。
走着走着,卫初宴不自觉地一笑。
她离开后不久,临街的一个糕点铺后,悄无声息地转出几人来,其中就有卫初宴跟丢的关大夫。
“卫大人已起了疑心,你们之后要小心些了。莫要让她发现了你与宫中的联系。”原来,是赵寂的侍卫发现了卫初宴,便提前来到这里,趁着那点小间隙拉了关大夫和学徒进铺子。
关大夫谢过他:“我知道了。唉,没想到这位卫大人如此敏锐。”
她感到一阵后怕,贵人费尽心思地掩藏自己,她却差点将贵人的来历暴露了,唉,唉!
走到家门口时,果然看到一个四处张望的人影,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看到了她,欢呼着朝她跑来,脆声叫了声“小姐”,而后跟在她身后往家里走。
卫初宴回头看看,温柔浅笑,如同春花开在月光下:“又在这里等。若我很晚才回来呢?你就饿着肚子等着?我早说过了,家中就我们几人,没有那许多的规矩,我不回来,你们就先顾好自己,不必总等着我。”
她大约不知道,她一旦这样温温柔柔地和人说话,话里话外又是关心与体贴,便很容易令人生出一股甘愿为她而死的感动来。
海棠笑呵呵地应了,暗地里趁着自家小姐不注意,悄悄擦了擦眼泪。
海棠这是第一次被卖去做奴婢,其实很是做过一番准备,她从前听村里人说过,有些老爷夫人就很喜欢磋磨下人,莫说责骂,毒打也是有的。又说还有那好色的,连下人也不放过,占了身子给了名分还算好了,怕的是那种抹嘴便不认、甚至一次次地欺负直至将人害死的。
还有许多许多的可怕传言,因此海棠原先被买走时,还偷偷想过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便撞死,却不知道,原来被买走后,还有可能过上从前全然不敢肖想的天堂般的日子。
在卫宅,她有干净的新衣衫穿、有饱饭吃,也不用做重活累活,那些,许匠他们几个力气大的总是顺手就给做了。而小姐却总是很忙,她每天中午去给小姐送饭,到了晚上,则盼望着小姐回家吃饭,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在门口等待的习惯,偏偏小姐还觉得她这样辛苦,总劝她莫要这样。
其实哪里会累呢?
这样的好日子,海棠过一百年也嫌不够呢。
……
翌日,卫初宴回到御史台做事,这一回来,她才得知了一个大消息——陛下的第一次花青期到来了。
因着这个“大喜事”,朝廷休朝七日,以便使天子从容渡过这一次的花青期,因此,卫初宴即使回来了,也还是很清闲,都没有早朝,自然不需要她去守在宫门前监察百官。
这真是件大事。
卫初宴自己花青期期间是足不出户的,或者说是不离开床还恰当一些,竟到了陛下休朝的第四天才知晓这件事。
“听说,为了提前将家人安排进宫,以便陪陛下渡过这第一次,徐老和于大将军还打起来了,结果却是一个都没能送进宫,陛下下了旨,道是还未大选,宫中就不进人。”
御史台中,最不缺的便是消息灵通的言官,他们原本就凑在一起说事,卫初宴过去了,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自然地融入进去了。
倒是又听到了许多密辛。
譬如陛下更爱女子,第一夜幸的全是女子、譬如陛下罚了敢偷入帝寝宫的宫人、譬如陛下已秘密接了她的那位表姐入宫……
此间种种,有真有假,然而都传的跟真的似的,叫人一时也无法判断,反而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卫初宴虽然没有被唬住,然而,当听闻陛下幸了人、且不止幸了一个时,她的心中还是微微地发酸了。
然而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一定会发生的,那是天子,天生坐拥三千后宫,如今的这点,比起日后会有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早在在大殿上看清陛下的容颜时,卫初宴便明白了,这样的事情终究会发生的,陛下的身边会有很多人,却永远不会有她的位置。
陛下说的对,她没有资格。
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有人来找卫初宴,说是吴大人有请。卫初宴便压下心中的那点酸涩,默默走开了。
身后,仍然讨论的热火朝天,其中不乏高兴和艳羡。
卫初宴其实也不是很心痛,她就只是觉得酸涩而已,过了最开始的那阵子便好了。而且后来走着走着,她想起那些人对陛下的吹嘘,想了很久,还是无法想象陛下真的会对那么多人留情。
明明陛下看起来不像是会纵情声色的人呢,她是那般的严肃骄矜、高不可攀。
那个总是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听故事的小姑娘呀,终于长大了,她不会再稀罕自己的糖糕了吧?
也是,早就应该不稀罕了,她那一脚,踹的可真疼。
卫初宴走着走着,又不由揉了揉肩膀。其实她的伤早已好全了、早已没了那一脚的痕迹,然而每当她去碰那个地方时,却总觉得疼。
她后来梦见陛下在梦里打她,大约也是因为那一脚吧。陛下发起火来,可不会留情的。
第34章 强忍
宫中,甘露殿内,四处寂寂。
往日里伺侯着的宫人们不见了身影,偌大一个帝寝宫,除了把守的侍卫,便只余下宫中的年轻皇帝了。
又一次找回了理智,赵寂洗了个澡,披着一件单衣靠在冰鉴旁,苍白脸颊以及冒着虚汗的额头,乍看之下,竟与那夜的卫初宴有些相似。
只眉宇间的神态有些不同。
花青期中的卫初宴是脆弱的、是柔软的,亦是克制的,她着实不像是一个乾阳君。
而同样的热潮之中,赵寂却是极具攻击力的。
第一夜,她便毁坏了半个寝殿,花瓶、笔、镇纸、甚至于名贵的海沉木桌,皆被难受的帝王拿来抒发热意,东西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好些都碎了,将外边守着的侍卫吓的不清。
赵寂砸累了,完全没了力气的时候,便靠在墙边、或是躺在床上,抵制着陌生的情潮,这时候她就会一边咬着牙,一边低声地骂卫初宴。
这个花青期对于赵寂而言,来的又快又凶。
她原本一直吃着药,预计两三年内都不会受花青期的困扰,然而它却提早来了,来的那般汹涌,赵寂怀疑这是卫初宴的缘故。
那一夜陪了卫初宴以后,赵寂没有休息便去上了早朝,当日还好,除了脑袋疼痛一些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她并未在意,只是唤来太医诊了脉开了药吃了。然而到了第二日凌晨,她却忽然脚软的下不了床,血液也沸腾起来,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燥热。赵寂知道大事不好,当机立断立刻遣退了等着伺侯她起床的宫婢,又唤来高沐恩,命他立时将帝寝宫封闭起来,又拿了药吃了,然而已无法抑制了。
那一日的早朝自然是无法去了,赵寂强忍着不适,下了休朝旨,原本也只是说自己偶感风寒,想要瞒过去,然而到了第二日的时候,情况仍然不见好转,不得已,只得将自己花青期到了的事情公诸于众。
朝臣本来也有些怀疑,因着陛下是个勤勉的,自登基以来,除了太后仙逝时,从未下旨休朝过。这一次因“风寒”而休朝,放在先帝身上,实在不稀奇,然而放在陛下身上,却显得很是蹊跷。
果然,第二日陛下仍然没有出现,宫中传来陛下成人的消息,朝臣因此沸腾起来,有些心思活络的,还想借机把人往宫里塞,美其名曰为君分忧,赵寂彼时正在忍受着不适,闻言大怒,一点情面也没给的,降旨将那几个蹦的欢的责骂了一顿,罚了半年俸禄,也警醒了那些想趁着陛下年轻将手伸到帝王后宫的人。
“再拿个冰鉴来。”
虽是盛夏,然而帝寝宫中却凉爽如同深秋,可是即便已然接近于寒冷了,赵寂却仍然觉得燥热,她换了一条素白的裙子,光脚踩在冰鉴上,白嫩小脚被冻的通红,她却丝毫不觉得冷,脸上也泛着潮红,她本就是盛极的容颜,处在这样的情潮里,简直艳丽的要灼伤人的眼睛,然而其实也没人敢直视她,因为心情极为糟糕的缘故,帝王散发着黑云压城一般的压迫感,愈发使人感到窒息。
“陛下……已然这般冷了,再加一个的话,您会着凉的。”高沐恩小心劝道,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桃林中。
因为陛下处在花青期中的缘故,帝寝宫里满是桃花香,因着是阉人的缘故,高沐恩并不受陛下的信息素影响,但是因为原来也是个分化的人,所以他能闻到这香气,只是没感觉而已,这对他而言,就是单纯的桃花香而已。
这里边的香气如此浓郁,高沐恩担心会散发出去,派了人在四周都放了熏香,好在甘露殿当初建造的时候便考虑到帝王的隐私,门窗都严丝合缝,这些香气动辄出不去。然而香气只是棘手的事情中的一件,其他的,譬如究竟如何让陛下顺利地度过这一次的花青期,才是重中之重。
“让你去便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因着受了几天折磨的关系,赵寂心情很差,高沐恩话音未落,她便烦躁不安地踢掉了沉重的青铜冰鉴,里边的冰块洒落一地,冒着寒气,殿内又更冷了一些,这反而使得赵寂感到舒适,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催促高沐恩再去拿些冰来。
高沐恩只得听命,他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又极快地关上门,折返回来侯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