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春日初斜[种田](54)
覃如意没想到小道士会这么说,她怔了怔,道:“可我是女子,女子是无法继承全部家传手艺的。”
小道士拧了拧眉,没有扯什么“女子也能做木工”这些话,而是问:“那你学的都有哪些手艺?”
“画棺……”覃如意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想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覃如意感觉自己紧张得心跳都要停了一拍,她屏气凝神,忐忑地看了眼小道士。没想到小道士完全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问:“画棺是在棺材上面画画吗?”
覃如意迟疑地点点头:“有时候还会在上面雕刻纹样。”
小道士道:“那肯定需要很深厚的艺术功底才能办到,你很厉害啊!”
覃如意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小道士,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她撒谎的破绽,然而小道士依旧是那张苍白没什么血色,脸上却挂着如沐春风的、温暖的、光彩照人的笑容,至映进覃如意的心底。
古井无波的潭面像蜻蜓掠过,勾起了一圈浅浅的微波。
“可、可我是在棺材上画画,我们家世代都是打棺材的。”覃如意强调。
小道士乐观地道:“棺材跟房子一样,都是给人住的,所以打棺材和造房子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覃如意震惊了,震惊之余又忍不住嘀咕:“还是有区别的,房子是给活人住的,棺材是给死人住的。”
小道士笑出了声,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又衬得她这人的气质愈发清逸爽朗、淡泊洒脱。
“你说得对。活人想住的舒适,死人也想躺的体面,所以不管是给活人造房子的工匠,还是给死人打棺材的木匠,其实本质上都没有区别,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理,男人能拿起锤子做木工,女子自然也能拿起丁兰尺度量尺寸,都是适者生存,又何必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振聋发聩,覃如意久久无法回神,过了好会儿,才低声道:“可是跟死人打交道本就容易沾染晦气,我又是女子,属阴,更容易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你不怕吗?”
这种思想是主流,小道士也懒得去一一纠正,只道:“我是道士,这世上便没有我害怕的东——”她的话戛然而止,须臾,补充道,“咳咳,没有我害怕的邪祟。”
覃如意只觉得方才被蜻蜓掠过的“水潭”跳进了几条鱼儿,正在里面畅游。
她道:“你是道士不怕我,可别人怕。”
“那是他们愚昧,你又何必因为他们的愚昧而惩罚自己?”
覃如意一声不吭,小道士大抵知道自己口说无凭,她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一个小摊贩面前,道:“这把丁兰尺怎么卖?”
“这可是法器——”那小摊贩刚抬头,看见在他摊子前的是一个小道士,看打扮还是地位不低的道士,顿时把那套哄骗香客的说辞给吞了回去,笑道,“这是丁兰尺,上面的尺度都是十分精准的……”
小道士笑了笑:“你这丁兰尺是新木制的,容易变形,二十文。”
小摊贩张了张嘴,没勇气狮子大开口,便道:“既然是道长要,那我便给道长一个面子,二十文卖了!”
小道士买了丁兰尺,又对着它念了一段旁人都听不懂,疑似咒语的话。她的指尖在上面划过,那离得近的小摊贩仿佛看见了一道光随着她的指尖闪现,只是那么一瞬,他没看真切,等他眨了下眼睛,哪里还有什么光芒?!
“给。”小道士把丁兰尺给了覃如意,“我施了法,有它相伴,你不必害怕沾了晦气。”
小道士的脸色比刚才差了许多,覃如意却一心在丁兰尺上,没有留意到。
当然,她觉得“施法”什么的都是小道士哄她的,但对方肯哄她,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这份心意,她又怎好辜负呢?
“谢谢……”
小道士走了。
覃如意仍呆呆地站在榕树下,今日装进心底的人和事太多了,她需要慢慢地梳理和消化,甚至……
突然,旁边蹿出一个小摊贩:“小娘子,这把丁兰尺卖不卖?”
覃如意警惕地道:“不卖。”
“这是刚才那位道长二十文从我这儿买走的,我出五十文跟你买,你绝对不亏!”
覃如意不傻:“一百文我也不卖。”
那小摊贩锲而不舍,把价钱提高到了两百文,覃如意都咬定了不肯松口,甚至怕他来抢,抱着丁兰尺就跑了。
旁边的货郎见状,笑道:“我这儿有丁兰尺,你要吗?两百文卖给你。”
小摊贩呸了他一口:“刚才那把丁兰尺可是有真人施过法、开过光的法器,你这普通的丁兰尺怎么值那个价!”
没跑远的覃如意一愣,她回头看了眼还在与人掰扯的小摊贩,然后朝小道士离开的方向追去,怎奈道观里早已没了那小道士的身影。
她拦下一位路过的女道士打听,那女道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丁兰尺上,然后道:“她赠你法器而不留名,说明只是想积攒功德,你不必言谢,也不必挂念,她还要修行,望勿打扰。”
浮丘观内人来人往,香烟袅袅,覃如意站在其中,四顾茫然。
一名身穿散居道服的女子从覃如意的身后匆匆行过,她一边走一边念叨:“小师叔怎么病了,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兴许是今日累着了,你不要着急,她隔三差五就生病,静修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覃如意扭头看去,还未瞧真切那路过的散居道士的模样,她的爹娘便出现在了她面前。钟氏问她:“如意,你这一早上都跑哪儿去了?”
覃倌则看见了她手中的丁兰尺,道:“你把丁兰尺带出来了?”
覃如意下意识把丁兰尺收到背后,道:“这是别人送的。”
覃倌和钟氏对别人送她的东西不感兴趣,道:“该回家了。”
覃如意想说什么,但是看见爹娘疲惫的神态,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里有三个人的视角。
前半是苏道长的视角,中间是覃姐的视角,后面有两段是青梅的视角。
——
感谢在2022-07-0900:56:56~2022-07-1119:4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慷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974649、年迈的加菲猫?、洛书、_DYKHILY_、2564619810瓶;清懋、辛小娅、海绵5瓶;盐树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诱惑
“说好上元节那天小师叔要同我去玩的,结果却病倒,不得不赶回太真观休养。”
说到这里陆有道望着没什么反应的苏北顾幽怨地叹了口气。
经陆有道这么一提,苏北顾隐约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至于病因她想应该是那段时间她琢磨阵法琢磨得太忘我,忘记了身体无法支撑她这么大量地消耗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灵气。
不过她还模模糊糊地记起了当时她遇到了一个似乎陷入了迷茫的少女她跟少女聊了天,还给少女施了个阵法……
随着苏北顾的思绪越飘越远记忆深处的点点星光也变得触手可及,在她朝那些记忆星光伸出手,正要触碰之时,陆有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记得小师叔家在浮丘乡,小师叔来城里是有什么事吗?”
苏北顾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随便逛逛。”
要推广轧棉机的是覃家,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如今她这么悠哉地出现在勾栏看杂剧可不就是闲逛么!
陆有道眸光微亮:“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到县衙坐一坐?”
苏北顾略困惑:“县衙?”
陆有道顿了下道:“我所嫁之人前不久刚调任回益阳任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