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130)
纪悄顿了顿,才缓缓探出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最上面是一串廉价玉石做的竹子挂件,一条廉价的青金石绳结项链。
纪悄倒没好奇过阎澄为什么从来不戴这两样东西,毕竟是男生,而且也不算什么值钱货,但是有一次自己脖子里的玛瑙牌和手腕上的手链洗完澡离了身,阎澄却唧唧歪歪地不停追问自己是不是弄丢了,跑哪儿去了,改天要再去买一条。
为此,纪悄也就稍稍有一瞬间不平衡过,没想到,这些却被他全收纳在这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
两张贺岁档的电影票票根、画展的入场券票根……然后是照片,从他们高二第一次春游时拍的集体照,再到是高三成|人礼上的成|人照,然后是毕业前的毕业照,阎澄都保存着。
高中时的他们比现在还要青涩,相比于自己从来不笑,阎澄的前两照片都是微笑着的,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并不恣意,但却显得很潇洒飞扬,露出白白的牙齿,那高高的个头往最后排一戳,在班里说不出的扎眼。
而最后一张是毕业前,两人应该闹不和那段时间吧,照片里,阎澄微微垂下眼,正看着站在他斜前方的纪悄的后脑勺,那目光离得太远看不清晰,却显得格外专注和直接。
纪悄看着看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而箱子里还剩下的则全都是杂志。
远的有纪悄最早给星座出版社画的骗小孩儿的萝莉插画,近的便是廖远东给他介绍的漫画杂志,一本一本,一册一册,只要有过纪悄的作品,阎澄一张不落的全收集起来了,特别是他之前投票拿奖的那副,更是直接封存、保管、收藏在最底下,谁都不让知道,谁都不让碰。
纪悄抚摸着被精心装裱起来的那副画,终于忍不住埋下头,将它用力抱到了怀里!
……
他也不知道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纪悄磨蹭着坐起身,当看到那个来电号码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猛地一震,最后脑袋懵了下,手指已微颤着按下了接听键。
那头似是没想到他会同意通话一样,半晌都没有发出声音,两人就这么彼此沉默着,静谧的夜里只剩下信号对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呼吸。
纪悄抱着画框的手有些酸软,画框一歪便砸到了床架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动静。那头以为纪悄这是不耐烦地意思,忙急着道,“纪悄,你……你别挂……我就说一句,一句就好。我……我这几天知道了些事儿,心里有些难受,就想和你说说话,没别的了,没别的,我只是……很想你……”
说完阎澄也觉得有些受不了,自己笑了一下,狠心挂了电话。
纪悄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仍捏着手机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啪嗒”一下松了手,手机连着画框一起给摔到了地上。
纪悄重重地捂住脸,一下一下用力的呼吸着,却还是没有忍住猛然涌上来的一阵阵锥心的酸意。
被额发覆住的脸庞,隐约可见两行细细的水线顺着指缝缓缓流淌下来……
如果再多两秒钟,纪悄想,他一定会憋不住回他那句话的。
我也是。
我也……很想你。
第139章
才刚天亮,阎澄就醒了,看看时间,七点都没到。
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有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生活,还有……纪悄。
阎澄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把梦里的内容想起来,索性起床早锻炼去了,没去活动室,而是绕着大院周围的房子跑了两圈,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陈妈提着篮子从隔壁院出来。
家里的东西每天都有车送来,一般不需要自己去买,但是陈妈仍是乐意自己挎着篮子去一旁的菜市场和一帮老太太一起挑东西,每天走走也有利于松松筋骨。
往常这时候阎澄一般都是和她点个头就要走的,今天打了招呼,阎澄却迟疑了下,片刻问了句,“我妈醒了么?”
陈妈微讶,接着笑了起来,“醒了,你妈妈醒得都很早,现在正吃饭呢,你吃了吗?一起吧。”
说完,不等阎澄回答便拖着他进了屋。
谈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喝早茶,回头就见着去而复返的陈妈,身后还跟着个阎澄。
阎澄对上谈莺的视线有些不太自然,两母子寻常的见面方式一般就是交任务一样的过程,阎澄每次回来会照例来看她一次,走时再看她一次,又或者是谈莺要检查他学习状况的时候会把他喊来,除此之外,如果没有第三方的话,一般就算有人撺掇,阎澄也是很少来的,再加上外婆都回去了,换做以前,这里绝对是阎澄避之不及的地方。
谈莺倒是没什么过度的表情,只淡淡点头,指了指对面,示意阎澄坐下。
阎澄坐了。
谈莺随口道,“早餐吃了么?“
阎澄顿了下,摇摇头。
没一会儿陈妈就端了碗糯米小圆子上来。
谈莺道,“尝尝吧,陈妈亲自做的。”
阎澄看着那小小的一碗,里头一颗颗细白粉嫩的面粉团子像堆起的小珍珠般,舀起一勺吃进嘴里绵软q弹得不得了。
阎澄不是没吃过陈妈做的点心,但只在很小的时候,时隔这么多年,那味道和桂婆婆做的还是很像,是属于u市的谈家的道地味道,不知道为什么,阎澄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他忙不停眨眼才把这股情绪压下去,抬头就看见谈莺和陈妈都默默看着自己,陈妈脸上还有种不太愿意表露的期待。
阎澄轻咳了声,不让自己失态道,“很好吃。”
陈妈立时笑弯了眼,“那我去买菜了,小澄吃完了要不够,楼下还有呢。”
陈妈走后,屋里又恢复了沉寂,阎澄低头一下一下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米汤,无言以对。
最后仍是谈莺先开了口,只是问的依旧那些老话题,“学校还习惯么?”
那一刻阎澄竟然从她的话里听出些微的不自然来,那种情绪非常细小,但却是真实存在的。阎澄蓦地想到,会不会他的母亲其实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也是带着无措的,就是因为这种无措,让她同样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也不敢问出些超过范围的内容,怕触到自己的逆鳞,怕踩了两人本就越发明了的隔阂,所以她只能在学习上面打转,用最基础的淡漠来掩饰其下的局促。
他们之间太陌生了,那些阎澄以为的过度冷淡,其实只是谈莺伪装出来的小心翼翼。这种情绪一直存在,只是被她藏得很深很深,但并不是不可发现的,然而很可惜,阎澄从来没有用心去体会到。
阎澄心里发酸,出口的话明明想温柔些的,却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急促。
“挺好的!”
谈莺倒没在意,只“嗯”了一声,“既然选了那里,就好好念吧。”
阎澄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些话,阎澄这才起身打算走了。
出门的时候谈莺想了想说,“你要喜欢吃那小圆子,改明儿我让陈妈再给你做一份,送过去。”后面三个字是她后来再加上的。
阎澄却摇头,“不用了。”
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没看见谈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然而隔天,阎澄竟然又来了,还是在吃早餐的时候。
陈妈对此乐得不行,忙要再去包圆子,阎澄却说,“没事儿,我就吃今天这样的。”
接下来的几天,阎澄开始每天都来谈莺这里吃早餐,然后两人有的没的说两句。
如果说一开始谈莺还不知道阎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一来二去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了。对此她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也没有要对儿子翻自己老账或解释或诉苦的意思,说自己委屈?说自己这些年的郁卒哀伤?
谈莺不会,她也觉得没必要让阎澄知道,过去的一切不会因为他的了解而有什么改变,他该有自己的生活,更努力地向前看。
虽然两人都能感觉得出对方在一点点尝试恢复这段关系,但因为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雨打风吹下来早就破败得千疮百孔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圆满的。
然而即便如此,谈莺仍然感谢阎澄愿意踏出这宝贵的一步,他比自己有勇气得太多。
……
这边的小动静自然瞒不过阎老太爷,高兴之余算盘也打了起来,孙子大了,也懂事了,如果有他从中推波助澜一把的话,说不准哪天,这家又能回到以前和煦的模样了。
老太爷越想越乐呵,一边看着黄历一边暗忖,眼下这春节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么,虽说不指望一下子就能成事儿,但至少全家人和和乐乐吃顿饭总行吧。
只是这现实总没想的那么美好,和乐暂时没盼到,冷风倒先在阎家刮了起来。
原因就是,阎鸿佐回来了。
阎鸿佐是回来过年的,当然除了过年,他当先要处理的还是阎澄的问题。
不似老太爷和阎外婆那样,阎澄不提,他们不提,他和男生乱处的事儿就能这么过去了,阎鸿佐要阎澄给他个保证,自己做的什么自己清楚,以后再不能犯。要不然今天有纪悄,明天还能有张三李四,每次都那么折腾一次,阎澄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见一个就喜欢一个,但是阎澄当初给他丢的狠话他可是牢牢记着的,日子是他在过,他要堕落学坏,谁也制止不了,这让阎鸿佐不得不防。
所以阎鸿佐直接对阎澄提了自己的想法。
阎澄尽管心有准备但听见了还是呆了一下,不由问道,“什么?“阎鸿佐重复了一遍,“下个学期,你回a市来读大学,a大经济系,手续已经开始办了,你不亏。”
阎澄一瞬便要激动起来,下一刻又猛地冷静了,只冷冷地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