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跳(55)
待陈星睡熟后,蒋弼之轻轻地翻身坐起,去书房打电话:“钟乔,找个算命的,要看起来很……”
两天后,陈星跟着蒋弼之去见大师。
那大师留着长髯,穿着长袍,端的一身仙风道骨。他慢悠悠地说道:“恕我直言,这位确实是天煞星,又是男孩儿,难免命途多舛。”
陈星紧张地问道:“那我对身边的人呢?”
“这倒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你个人要比常人多些灾难,命运多坎坷。”
陈星怔忡地眨了眨,随即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那大师继续说道:“我可否问一句,您二位是什么关系?”
陈星紧张地看了蒋弼之一眼,抢着道:“朋友!”
那大师笑着捋了下胡须,“这位是大富大贵命,是极少见的喜吉星,与你这天煞星正相合。你们两人多来往,对你们彼此的命格都大有益处,会富上加富,贵上加贵。”
陈星惊喜地说不出话来,紧紧攥住蒋弼之的手。
蒋弼之问大师:“那健康平安方面呢?”
大师笑着回道:“那更无须忧虑了。”
从大师那里出来后,陈星借口要去洗手间。蒋弼之知道他是心情过于激动,想独自平复一下,也没拆穿他,便放他去了。
钟乔见陈星走远,才小声对蒋弼之说:“刚才大师对我说,他刚讲的,都是真话!”他很知道这两人经历过什么波折,作为局外人都忍不住替他们高兴,虽极力压低了声音,可嘴唇还是激动得有些发颤。
蒋弼之微讶,随即挑眉莞尔,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了,仿佛完全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似的。
这时陈星出来了,应该是在洗手间洗了把脸,额发没擦干净,还往下滴着水。
蒋弼之大步迎上去,从西服口袋里抽出手帕给他擦水,一边低笑着数落他:“都是当了副总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
他身量可真高大,几乎将陈星整个挡住,从钟乔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陈星的两只手环到蒋先生的腰上,指头有些许动作,似是在撒娇。而蒋先生,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承接着来自陈星的所有情绪和动作,然后将他轻轻地纳入怀中,就像山川拥抱着他透明澄澈的湖泊。
钟乔突然懂了,蒋先生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事。什么喜吉星,什么命格相称,蒋先生自然也是爱听的,可是他的爱意与信念早已充沛满溢,根本不需要这些额外的东西为他增长自信了。
五月二十日这天,只有陈星和蒋弼之两个人。
陈星拉着蒋弼之的一只手,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刚说了一个字就开始流眼泪,“我本来想等你生日的,可是你生日在八月,我等不及了……”他一下子就哭得十分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瘪着嘴委屈地看着蒋弼之:“求婚怎么、这么、难啊……”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哭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蒋弼之笑着提了下裤腿,同他一样单膝跪下,“确实不容易,还是我来吧。”
他从陈星衣兜里摸出那个被“偷”走的黑丝绒小方盒,在陈星面前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枚戒指。
三十六岁的男人眼里亦闪动出水光,但他一直是笑着的,眼角显出几道浅浅的笑纹——
“陈星,你愿意和我结婚,做我的合法丈夫,与我共度一生吗?”
96、
哪怕能早两天也好,这会儿刘经理和师父已经走了,陈星请不下假来,只得第二天天刚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赶清晨第一趟车去了J县。
比起他的忧虑,陈月显然对再做一次笔录不甚在意——在此之前,他们一共做了三次笔录,这次是第四次——用陈月的话来说就是:“说出来反倒不觉得怎么样了。”
她甚至为能回趟家而感到高兴,她太喜欢她和哥哥的新家了,坐上大巴以后,一边做题一边小声哼着歌。
陈星问她:“最近睡眠好吗?”
陈月以为他在问做噩梦的事,一边往选择题上钩着答案一边回道:“挺好的。”
“习惯宿舍的温度了?”
陈月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哦,还是热。哥,让我在家多住两天吧,今天都周四了,就不来回折腾了,我下周一再回去。”
陈星从没在学习方面敦促过她,他自己就是翘课大王,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可是这次笔录似乎和前三次不太一样。
那位姓王的女警员一见兄妹俩,眼里立刻现出一丝隐忍的情绪。
陈星和陈月对这种神情十分熟悉,那是混杂了同情、内疚和无奈,明知说出口很残忍却又不得不亲口说出来的为难。
她轻声问坐在对面的陈月:“赵鹏说你们是情侣关系。”
“他放屁!”陈星大怒。
另一名负责记录的男警员提醒他不要干扰笔录过程。
陈月小脸紧绷,“我哥说得对,他放屁。”
男警员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记下来。
王警员仔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又道:“他说,你收过他示爱的微信红包,聊天记录还在……”
陈月登时脸色煞白。
“两个520元的红包,代表接受他的表白,然后,你们就确立了……”
陈星“噌”地站起身,用力拽着陈月的胳膊把他浑身僵硬的妹妹拉起来,“对不起,我们不做笔录了。”
“我是收过他的红包。”陈月在哥哥的搀扶下站直了,对两名警员平静地说道:“但没有接受他的表白。”
王警员点点头,“你们先坐下,讲清楚对你们才有利。”
那是去年的事,五月二十日那天,赵鹏给陈月发了两个520元的红包,陈月收了。
陈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想起去年五月发生了什么,才突然心口一凉。
去年五一长假他给张老狗带团,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带动了很大的购物量,却只分得三百块提成。他心下不忿,想自己找旅行社单干,但是他没有旅游证,找旅行社也只能找那种不正规的小店,结果就被人骗了一千块押金。
他白天还绷得住,骂了几句出气而已,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忍不住了,趴在床垫上偷偷掉眼泪,恨自己愚蠢。
没想到陈月那会儿也没睡,从床上伸出手来,在他背上拍了拍,“哥,没事,不就一千嘛,我在学校外面帮人补课,很快就赚回来了。”
两个520,加起来不正好就是一千嘛。怎么就这么巧呢?
做完笔录后,陈月问那女警员:“王警员,这么久都没立案,是不是就立不成了?”马上就要到两个月的审查期限了。
王警员脸上又露出那种为难的神色,“也可能只是出于慎重,最近对这类案件审查比以前严格。你们也知道前阵子刚出了个诈骗性质的——”
陈星粗鲁地打断她:“仙人跳嘛,我知道!”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王警员,您不用安慰我们了。立不成案也没关系,刑事上不行,我们就按民事的告他,他可以找人,我们也可以。”他顿了顿,“好的律师总能有用吧。”
王警员叹气,终究还是不忍说出口,好的律师多贵啊,她甚至怀疑这男孩儿什么都看透了,他刚说的“找人”,并不是指律师。
“需要帮忙的话,直接来找我。”王警员说道,虽然她能做的太有限。
“谢谢您。”陈星拉着陈月给她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往外走的路上,陈月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出了警局,陈星才突然停下脚:“小月,换我也会收那个钱。”
陈月扭过头来看着他。
“有的人一直闯红灯都没事,有的人只闯了一次红灯就被车撞了,还有人明明没闯红灯,结果被别的闯红灯的人撞了。”他们的父母就是最后这种。
“哥,你想说什么啊?”陈月涩声问道。
“我是说,好多事不是因为做错了才要承担后果,而是因为倒霉。没有人能一辈子不犯错,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不好而已。”
他大概也算运气不好的那种。
别人玩仙人跳,骗了近百万才被抓,自己刚玩一次就玩得那么惨。他觉得不是自己笨,是倒霉,如果不是偶然被人撞了下胳膊让手机从兜里滑出来,又正好被人看到刚弹出来的消息,他就不会露馅。
“真的,要是我的话,我也会收那个红包的。送上门来的钱,傻子才不要。”他再一次坚定地说道。
陈月笑了,抬头看了下天空,蓝天白云,这个季节是B市的天空最为明朗的时候,只是阳光太烈,陈月倔强地睁大了眼,被强光刺出眼泪。
“哥,我就是觉得,特不公平。”
陈星也仰起头,看着这明晃晃的天,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当然不公平,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哥,你看。”陈月碰了他一下。
陈星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大姑和赵鹏正朝警局的方向走来,他们显然早就看到了兄妹俩,赵鹏眼神闪躲,大姑则死死盯着他们。
陈星转身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将手机轻轻放回兜里。
大概是为这事花了太多钱,大姑特地走到他们跟前示威:“小孩子就容易自以为是,受一点委屈就闹着要脱离关系,现在明白了吧,没有家庭的庇护,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以为社会和家里一样啊,谁都让着你。”
陈星捏紧了拳头,“你行贿了是不是?”
或许是这地点不好,就在警局门口,让大姑多了几分警觉,嘲讽地笑道:“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陈星继续套话:“你要是没找人就好,立不了案就立不了案,反正我们要一直告下去。”
大姑尖锐地笑了一声:“他们两个是谈恋爱,我们有证据的。”
陈月激动地冲她“呸”了一声,“放屁!”
大姑厌恶地看她一眼,嘴唇微动,似要说出什么恶毒的话。
“民事的!我们要追究他民事责任!”陈星抢着说道。
大姑的脸色变了变,显然她也被逼成半个法律专家了,知道陈星在说什么。她终于撕掉虚伪的面具,低吼道:“我劝你们适可而止!你以为小月就干净?要不是她老在家里穿那么少,勾/引——啊!”大姑惨叫着矮下/身去,两手捂住脑袋。
谁都没看清陈月是什么时候把书掏出来、又如何用书角砸向大姑脑袋的,连陈星都惊得瞪大了眼,原来书角打人这么疼啊!
一直装死的赵鹏终于动了,挪了下脚挡在陈月和自己妈之间。
陈月显然对他心存畏惧,立刻后退好几步,陈星却不怕他,炮弹似的冲过去,将赵鹏肉山似的身躯扑到地上,直接先一拳打在头侧将他揍懵,然后就专捡着疼的地方拳打脚踢,揍得赵鹏杀猪似的“嗷嗷”惨叫。
赵鹏被陈星撞翻的时候顺便把自己身后的妈给带倒了,等他亲妈从地上爬起来,赵鹏已经被揍得鼻血狂飙。
大姑终于彻底失了她的端庄风度,想去拦架,结果被陈月死死拖住,急得原地跳脚:“陈星你tm的住手!这是警察局!我们要告你!我们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