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晴空(21)

　　地面上满是泡沫，花洒的热水还在不断流动着，宋一丞脚上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在几步远。
　　李昂马上蹲下，问他是不是摔倒了，有哪里疼。
　　他捂着头一言不发，李昂担心他是不是撞到脑子了，正要检查，却听到他口中又嘶哑着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李昂动作一僵，看到他缓缓放下手来，眼中满是羞愤之色，绝望的看着自己。
　　李昂立刻明白他又陷入幻觉了。
　　宋一丞紧紧抓着李昂的手臂，也不顾自己现在不着寸履的样子，哽咽道：“学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给我姐看？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你说啊！”
　　李昂皱了皱眉，宋一丞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下午，宋雅言单独和宋一丞待在洗手间里谈的话。
　　虽然宋一丞不肯说，但他很清楚宋雅言那种为达目的连亲人都可以下手的性格，绝不会只靠三言两语就能逼得宋一丞答应约见沈枫。
　　现在他明白了，宋雅言手里应该有什么东西是陈学唯给的，而宋雅言用这个来威胁宋一丞。
　　这是个弄清楚的好时机，他扶住宋一丞道：“一丞，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给了你姐什么东西？”
　　“你还装傻！你怎么能为了钱就拿那些视频去找我姐？你要钱跟我说啊！哪次你要钱我没有给过你？你……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那种视频如果流出去了，你觉得我还有脸见人吗？”
　　宋一丞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捶着李昂的肩，李昂由着他发泄，继续问：“到底是什么视频？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承认？”
　　“你！”宋一丞见他还不肯坦白，有些怒急攻心了：“你当年录的那些……那些，在做的时候，你……你！”
　　视频的内容对他而言太难堪了，即便面前站着的人是陈学唯，他也没法将话讲完。
　　“我没有给你姐！一丞，你姐跟你是怎么说的？你告诉我！”李昂继续问。
　　浴室中灼热的水气煽动了混乱的情绪，宋一丞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咬着唇，终于像是不堪重负般颓丧了下来：“她用那些视频威胁我，如果我不肯听她的，她就要把视频，把视频……”
　　“把视频怎样？”李昂终于听到了关键，急忙道。
　　宋一丞用力摇着头，又哭又笑的看着‘陈学唯’：“学唯，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已经不爱你了！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求求你，别再伤害我了！”
　　“你喜欢的人是谁？”李昂忽然拔高了嗓音逼问道。他没想到宋一丞会在陈学唯面前说这种话，巨大的喜悦像是野地里盛放的小雏菊，漫天遍野的招摇着，将早已藏不住的花语向所爱之人展露。
　　宋一丞没有如他所愿的回答，而是用力推着他：“你弄疼我了！放开！”
　　“一丞，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叫李昂？”尽管这样的诱导带着不光彩的意味，可李昂已经等不及了，他太想听宋一丞亲口承认了。
　　比起下午在洗手间的时候，现在的他是陈学唯的样子。如果宋一丞可以当着陈学唯的面承认，那他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顾忌了！
　　宋一丞还是不肯回答，只是用力扯着他的手：“你放开我！放手啊！”
　　李昂的眸光黯了黯，忽然掰住宋一丞的下巴吻过去，舌尖钻进去的刹那，宋一丞惊恐的推着他。但李昂不肯停下，手还伸到他胯下抚弄起来。
　　宋一丞吓到了，他拼命推着李昂。奈何李昂非要逼出他的真心话，怎么都不肯放开他。熟练的动作牵出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宋一丞惊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感觉了，他怎么都接受不了自己在陈学唯面前还会有反应，于是想都不想就重重一推。
　　他和李昂的力气是有悬殊的，这么一推，他又撞到了后面的浴缸上，脑子又磕了一下。
　　他痛的叫了起来。
　　李昂终于停下来检查他的伤。这一下撞让他脑子后面有点肿起来了，但眼前的画面也渐渐变了。
　　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陈学唯的脸像是扭曲了一般，在他眼前逐渐变成了李昂的样子。他呼吸都顿住了，一时连疼痛都忘记，急忙打量了周围的环境。
　　花洒的热水还在不断流着，他摔倒的时候飞出去的拖鞋也在几步开外。而他现在一丝不挂的坐在李昂面前，哪里还有陈学唯的影子？
　　即便再不愿接受，他也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把李昂当做陈学唯了？
　　极度的羞耻心和慌乱冲击了他，眼下的情况令他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了。他猛地推开李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扯过门后挂着的浴巾把自己挡住，指着门口吼道：“滚出去！”
　　“一丞，你听我……”李昂也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清醒过来，也没准备好怎么解释。宋一丞见他不肯走，就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
　　李昂尚未站稳就听到了“嘭”的关门声。
　　他扶正了眼镜，无奈的看着面前紧闭的浴室门。本来还想解释的，但想起宋一丞羞恼的模样，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等等再好好说吧。
　　想到这，他转身去了厨房，想做点能让宋一丞精神好起来的甜点。而一门之隔的浴室里，宋一丞靠在门背上，直到李昂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敢松懈下来。
　　他顺着门板滑下，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眼前又一次浮现了陈学唯的脸。
　　他羞愧的捂住了眼睛，他怎么能把李昂当做陈学唯？不但说了那些话，还做出那种事来……
　　宋一丞在浴室里又待了一会，直到身体和情绪都冷静下来后才站起来，打开淋浴把自己又冲了一遍，这才开门出去。
　　李昂正在微波炉边热牛奶，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转过来，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的一盘提拉米苏端给他：“牛奶热好了我给你端进去，先吃点这个。”
　　他看着手中摆盘精致的糕点，李昂对他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细致又耐心的。这样习以为常的关怀让他想起了最近的相处，想起了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们的关系明明有了很不错的进展，为什么刚才他会把李昂当做陈学唯？
　　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
　　眼前再次浮现了浴室里的一幕，难以忍受的羞耻心膨胀开来。他控制不住自己，手一松，盘子就跌在了地上。
　　碎开的白瓷像被风吹散的梨花瓣，迷乱了李昂重铸出来的温馨假象。
　　李昂皱了皱眉，依旧什么都没说，蹲下去检查他的脚。一颗碎片飞起来划过了宋一丞白皙的小腿，割出了赤眼的血痕。
　　宋一丞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一步，声音冰冷的一点也不像刚从浴室中出来：“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李昂维持着蹲在他面前的姿势，听到这句话后抬起头来。镜片后的视线依旧温和沉静，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恶劣态度而改变：“你现在的情况需要人照顾，我不会走。”
　　宋一丞冷笑起来：“照顾？什么程度的照顾？你连冒充他都不介意了？”
　　李昂去药柜里拿了急救箱，再次蹲在了宋一丞面前：“刚才只是意外，你在幻觉里醒不过来，我怕你出事才帮忙的。”
　　他低着头，认真的给宋一丞清理那道细长的伤口。酒精棉刚碰到肌肤上就激起了针刺般的痛感，这本是微小的感觉，可宋一丞因为服用了HIV阻断剂的关系，身体的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他疼的皱起了眉，下意识的又退了一步。
　　“别动，你现在经不得外伤感染，一定要立刻清理。”李昂难得强硬的拉住了他的脚踝，再次将酒精棉贴在了伤口上轻轻按压着。
　　宋一丞本来就怕疼，这下有点受不了了。他撑住了一旁的墙壁，极力忍耐着。李昂掌心的温度很高，抓住他脚踝的力道也不重，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又想起了刚才，李昂握住他的时候，宽厚的掌心力道恰到好处，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
　　忍而未发的感觉像是电流一样又沿着血液流窜开来，他咬紧牙关，拼命遏制思绪，逼自己不能再想。
　　好不容易熬到李昂处理完伤口了，他逃也是的回了房间，反手将门锁好。
　　他倒在床上，也顾不得湿漉漉的头发还没干，拉高棉被把自己包了起来。
　　欲望在黑暗的被子里叫嚣着存在，宋一丞揪紧床单抵抗着。他不想输给自己，不能用阻断剂的副作用来当做放纵的借口。
　　李昂不介意在他的幻觉中扮演陈学唯，可他不能再伤害李昂了。
　　刚才在幻觉中，他几乎把事实都说出来了。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李昂看到那些视频后，应该也是结束这段感情的时候了。
　　他不能再抱有期待了，不能再见李昂了。
　　他该回到一个人的世界去了。


第25章 “李先生怎么也来了，是迫不及待的想看视频了？”
　　郑希和沈枫刚回到酒店，东西还没放下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号码，是个陌生人。接起来只听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沈枫了。
　　沈枫不解的看着他：“怎么？”
　　郑希担忧道：“是李昂，说有事找你。”
　　沈枫接过手机，没说几句就走到露台去了。郑希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刚才在吃饭时宋一丞难看的脸色，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了。
　　等沈枫进来后，郑希忙问是什么事，他道：“宝贝，我要出去跟李昂见一面，有些话要谈，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郑希：“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沈枫抱着他安抚：“李昂希望单独见我，你如果担心的话，我尽快赶回来。”
　　郑希只得把沈枫送到门口，再次叮嘱道：“枫，不管一丞那边发生了什么，你都别瞒着我。我真的不想因为我们和他姐姐的恩怨再伤害到他了。”
　　沈枫吻了他一下：“放心吧，我答应过你，有什么问题我会处理，不会让一丞再受罪了。”
　　沈枫在酒店楼下坐上一辆计程车，直奔宋一丞的家。开门的人是李昂，见到他就主动伸出手：“多谢你能来。”
　　沈枫和他握了握，看着屋里道：“他人呢？”
　　李昂把沈枫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又倒了杯水：“睡着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很累，我就没有吵他。”
　　沈枫叹道：“抱歉，我不知道他希望我见他姐姐居然是那种原因，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直接拒绝他了。”
　　李昂的神情有着难掩的疲态，但还是温和的笑道：“这也不能怪你，宋雅言就是看准了他的弱点下手的。幸亏这件事刚发生，如果持续下去，我真的担心他的精神会垮。”
　　沈枫：“你刚才电话中说他产生幻觉是什么意思？”
　　“阻断剂会产生一些副作用，其中一点就是幻觉，这个程度因人而异。我和一丞的主治医师谈过，她也认为这么严重的幻觉可能会造成心理性排斥药物的反应。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他不肯吃药，但他的状态真的很差了。他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也很抗拒去看同行。说真的，我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