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丹心(21)
“冷主任,这是怎么搞的?”张副院长问。
“别提了,急诊室的故事。”冷晋摆摆手,疾步往楼里走,“患者目前是什么情况?”
“布加综合征,半年前确诊时做过一次介入治疗,现在又复发了,肝静脉完全堵塞,累及下腔静脉,胸腔大量积液,凝血功能也有问题。”
“凝血有问题?急性肝衰竭前期。”冷晋长吁一口气,“得赶紧手术,不然只能做肝移植了。”
张副院长苦笑:“是啊,这又是血栓又是凝血功能不足,冷主任,看你的了。”
“好事儿你从来不找我。”冷晋调侃道,“人工血管经肝后行下腔静脉至右心房流转术,三级手术,老张,你准备给我配什么团队?”
“侯主任,我,还有麻醉科的老付。”
“九点开工,先让手术室做术前准备。”
“明早?”
“今晚。”
“这么着急?”
“早点回去,大正那边还一大摊子事儿呢。”
“行,我先找家属做术前谈话,你喘口气,哦,还没吃饭呢吧?”张副院长转头交待下属,“去,给冷主任打份饭来。”
“不用了,路上在高速公路休息区吃了份快餐。”冷晋拦住那个小大夫,“哦对,麻烦给支套设备,把手术过程录下来。”
小大夫愣了愣,转脸看向张副院长。张副院长也很纳闷,问:“冷主任,为什么要录制手术过程?”
“拿回去给实习生看,省得他们天天去手术室烦我。”
“好,没问题。小赵,去,赶紧通知手术室。”
“谢了。”
冷晋笑眯眯地说。其实根本不是给实习生看,而是给何羽白录的。他想着人家帮忙给带孩子,自己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手术视频能哄那个晕血的小家伙开心了。
虽然这个手术还算常见,但结合患者目前的情况,很有可能在术中出现各种特殊情况——不然张副院长也不会放着自家医院的大外科主任不用特意把他叫来——值得作为案例保留。
冷主任独家专供。嗯,冷晋想,听着挺带劲的。
程毅吃完饭自告奋勇去刷盘子,刷完又帮他把漏水的下水管道修好,弄得何羽白挺不好意思,搞得他好像雇佣童工一样。
见程毅找了把扳手去修餐椅,何羽白赶紧上手拦:“你不用忙活了,这个我自己也能弄。”
“没事,家里的小东西坏了都是我修,跟我老爸学的。”程毅晃晃那把高脚凳,吱嘎吱嘎响。他刚坐上面吃饭时一直担心会被自己的体重压塌。
这套房子在何羽白回国之前一直是出租状态,房客退租后何权没功夫盯装修,只找了家政过来打扫了一遍。家具什么的也没换,都是旧的。其实很早之前郑志卿就劝他把旧公寓卖掉换个新的,但何权说儿子就是这房子里造出来的,有纪念意义,不舍得换。
何权是产科干久了说什么话都不吝,可何羽白是真心不想听到关于自己的诞生史。以及由于大脑发育超前,他六岁就被何权进行了青春期教育,图文并茂的讲解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的磨灭的阴影。
过于开明的家长对孩子来说未必不是场灾难。
“小羽毛,你在美国也是自己住?”程毅边修餐椅边问他。
“之前在父亲的朋友家借住,后来我弟也去那边了,就和我弟一起住。”何羽白给他冲了杯五味散放到吧台上。
“你家有几个孩子?”
“三个,弟弟妹妹是双胞胎。”
“真好。”程毅的语气稍显落寞,“我是独子,超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
想起季贤礼提到过程昱佲为保命摘子宫的事,何羽白默默叹了口气。从小在大正产科医院里长大,他见过很多类似的事情。那些无奈的叹息和绝望的泪水,都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修好餐椅,程毅起身对着杯子抽抽鼻子:“这是什么?”
“五味散,由雪里花、桑白皮、绞股蓝、炒麦、黄芪和枸杞调配而成。理气降糖,餐后服用最佳。”
自华医堂在纽交所上市后,将很多基础药方制成了冲剂。喝杯药跟冲速溶咖啡一样方便,大大降低了中药走向世界的门槛。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程毅挑起眉毛:“六味药,为什么叫五味散?”
“枸杞是为了增加口感,后加上去的,老方子里没有。”何羽白解释道。
“哇哦,你还懂中医。”
“我妹妹是学中医的。”
“你妹妹是不是比你还好看?”
何羽白下意识地摸了把脸,说:“是,她很漂亮,个子也高。”
“多高?”
“一米七九。”其实他觉得齐羽辉已经超过一米八了,只是她自己死活不承认。
“那不是比你高?”程毅张张嘴,“我无法想象,有个比自己高的妹妹是什么感觉?”
何羽白的感觉是,如果齐羽辉穿高跟鞋,他不大想和对方并排走在一起。以及,程毅真是个问题宝宝,从吃完饭到现在嘴就没停过。
给程毅套了个新枕头放在沙发上,何羽白将那孩子晚上睡觉的窝弄好,然后去洗澡。
“喂,小羽毛,你电话,一个叫欧阳衍宇的人打来的。”程毅敲敲浴室门。
何羽白的声音就着哗哗的水声传出:“帮我接一下,跟他说我正在冲澡,让他过十五分钟再打来。”
“哦。”程毅接起电话,“喂?何羽白洗澡呢,你过十五分钟再打来。”
已度过变声期的男孩,嗓音近似成年人,让电话那头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的欧阳衍宇着实一惊,话都横着出来了——
“你他妈是谁啊?”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竹马竹马又出场了
以及,冷主任讨小白欢心的方法真是……“你看,这是我为你录制的手术视频,开心么”
小白肯定很开心
第24章
在浴室里隐约听到程毅好像跟欧阳衍宇吵起来了,何羽白连身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冲干净,抓过浴巾围到身上赶紧跑出去。
“你怎么上来就骂人啊!?”程毅对着电话大吼。
欧阳衍宇的气性比他大:“骂你?我他妈揍你都是轻的!”
“来!怕你我不姓——”
程毅话说一半,电话被何羽白抢走。何羽白一手揪着浴巾,一手举着电话。听到里面乱七八糟传来一长串脏话,他皱紧眉头劝道:“衍宇,别骂了,是我。”
“那人谁啊!?深更半夜在你家干嘛?”听动静欧阳衍宇恨不得顺着电磁信号爬过来。
“冷主任的儿子,他去外省开飞刀了,让孩子在我家暂住一晚。”
“我靠,有没有搞错,他连儿子都往你家塞?多大了还得找保姆?”
“十四。”
“哦,听声音还以为是个成年人。”欧阳衍宇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一点,“小白,不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千万别把自己轻易交出去。”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何羽白拿着电话走进浴室。虽说程毅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但只围条浴巾在对方眼前晃悠,未免过于失礼。
“我知道,可这不代表你不会被伪君子蒙骗。”听筒里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好了不多说了,飞机要起飞了,我待会先到香港处理基金会救援资金的事情,后天回去找你。”
“一路平安。”
挂上电话,何羽白靠在冰凉的瓷砖上仰脸出了口长气。
自从十六岁他去上大学跟欧阳衍宇分开后,这家伙就跟得了分离焦虑症一样,身边一分钟都不能缺人,但都长久不了。就何羽白所知,至少有两位数的人没能在欧阳衍宇身边享受恋人头衔超过三天。
这两年欧阳衍宇倒是有所收敛,何羽白猜大概是因为郑羽煌的关系。毕竟,只要发现有个男人多看欧阳衍宇一眼,郑羽煌的拳头就痒痒。何羽白每次去警局保释弟弟,几乎都是因为对方和跟欧阳衍宇搭讪的人起冲突。
继承了郑志卿的运动员体格跟何权的暴脾气,外加察穆教出来的好身手,郑羽煌被欧阳衍宇称作“移动的火药桶”。上小学时,他就因为齐羽辉的同桌手欠掀了下齐羽辉的裙子而把对方打进了急诊,是何权登门道歉才没让小儿子被学校开除。
那也是何羽白第一次见何权对别人低头说抱歉。从此之后郑羽煌就成了何权的一块心病,但屡教不改,何权对他的要求也从一开始的“不要打架”到后面变成“不要把人打残”。
郑羽煌的性格相当直率,从不隐藏自己对欧阳衍宇的感情。但对比年纪轻轻就接掌洛氏和华医堂多个部门业务的欧阳衍宇,他所处的环境稍显单纯,确实很难在短时间之内达到对方要求的“成熟”标准。
这俩人有的磨,何羽白替弟弟略感焦心。
空旷的高速路上景色单调,对于缺乏睡眠的冷晋来说催眠效果极佳。去休息区加完油,他将车停好,窝在驾驶座上小憩。来回的高铁票都销售一空,不然他也用不着自己开车过来。
一区的老主任就是因为疲劳驾驶出车祸导致手部神经受损而退休的,冷晋不想重蹈前辈的覆辙。在与死神的斗争中拼杀多年,最后却以这种方式退场,不甘心。
半睡半醒之间,他听到车外响起嘈杂的声音。正当他烦躁地皱起眉时,又听到有人喊着“有人晕倒了”之类的话。职业敏感使得他大脑瞬间清醒,推车下车,大步奔向人头攒动的地方。
分开围观的人群,冷晋蹲下身查看晕倒的人。五六岁的孩子,此时正呈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唇绀,面色潮红,呼之不应。
见冷晋要伸手摸孩子,旁边有个像是对方亲友的人大叫:“诶你别乱碰他!”
“我是医生!”冷晋厉声回道。
他脸上有伤,表情又过于严肃,本就刚硬的面部线条此时隐隐带上股戾气。那人看清他的脸后怔住片刻,赶忙说:“那您……您给看下……”
冷晋迅速查体,边查边问:“有没有既往病史?”
“他对很多东西过敏……”那人想了想,“牛奶、大豆和……和……”
他也记不清了,可他确信自己刚刚没给孩子吃什么会导致过敏的东西。
等不及家长的回应,冷晋迅速解开孩子的衣服。他看到孩子的锁骨窝、胸骨及肋骨出现明显凹陷,立刻确认对方是因过敏导致的喉头水肿。他问休息区服务员要急救箱,可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能缓解喉头水肿的肾上腺素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