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如流(49)
结果他们俩走到糖水铺门口,就看到了端坐在里面啜捞面的隋芥。
隋芥仿佛跟陈攸灯心灵感应似的,刚好抬头看到他们俩。
两方皆是一愣。
或许是因为生病,陈攸灯灌了铅的脑袋自动接受了“看到隋芥”这一信息,然后自动分泌出名为“委屈”的物质,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一点叫“思念”的。
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隋芥呆呆地看着陈攸灯尾随霍天仪进门,点了单,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了。
隋芥是和他们班的男生一起出来改善伙食的,刚好他们班的男生都想吃这家的粉面,隋芥也从善如流,只是坐下的时候心里酸了酸,毕竟两个星期前他和陈攸灯才一起坐在这里过。
男生们都认得那边的两个向导,他们的精神体在他们的桌子上打闹,海獭伸出手掌来和猫咪的爪子互相拍来拍去,然后从自己的毛囊里掏出一颗圆润的小石子,放在猫咪的头上。布偶猫一动不动,闲适地趴伏在桌上,大毛尾巴愉悦地晃来晃去。
隋芥心里一酸,这颗小石子还是他给小海獭的呢。
八哥从糖水铺上空往下看两只精神体玩耍,又嫉妒又难过,在精神空间里埋怨隋芥不认真学习搞得如斯下场。虎鲸还体贴地表示,如果隋芥觉得不行,下次就由它来替隋芥考试,起码正确率或许还能高点。
一个哨兵冲隋芥使了使眼色:“修罗场?”
隋芥有气无力,“滚吧。”
他小心地观察陈攸灯,陈攸灯好像感冒了,戴着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皓如星辰的明亮眼睛,此时眼睛比平时更湿润,眼尾红红的,像哭过一样。
应该是感冒了吧,不知道鼻子有没有红红的。
隋芥不顾旁人目光,就这样如饥似渴地看着陈攸灯,仿佛要将人吃到肚子里似的。
陈攸灯感觉到隋芥如有实质的目光了,他背对着隋芥,但是他能感觉到。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倒是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一股酸意,这股酸意往上涌,涌到了鼻腔里,让他感觉鼻子也酸酸的。
他有那么一刻,很想转身告诉隋芥自己挺难受,他讨厌生病,然后还想让隋芥抱抱他。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回头,硬是扛着那道目光,吃完了点的糖水。
大夏天的,明明喝点冰的才最解暑,饶是陈攸灯这样的也很想让老板把绿豆沙冰一冰,霍天仪却大声说他感冒了不能喝冰的,硬是让老板给他放进微波炉里转了转。
一顿饭吃得陈攸灯食而无味。
吃完之后,霍天仪去结账,他假装回头看墙上的挂历,用余光瞄隋芥座的位置,发现他们已经走了。
陈攸灯的嘴角无意识地往下撇。
霍天仪结账结了好一会儿才过来,手上捧着杯热牛奶。
他把热牛奶塞到陈攸灯手里:“喏。”
陈攸灯接住,心里有点暖,道:“谢谢。”
霍天仪托着腮,看他慢吞吞地把牛奶喝光了,然后才道:“这牛奶可不是我买的。”
“啊?”
霍天仪暧昧地笑:“某人刚刚自己跑去买了杯热牛奶回来,说没脸见你,硬是让我给你送回来。”
陈攸灯:“……”
“轰”的一声,他脖子、脸和耳朵全红了,本来感冒脑子就晕晕乎乎,这下更晕乎了。
他把空了的牛奶瓶放下,用双手捂住脸。
霍天仪笑着去挥他的手:“干嘛呀,把脸藏起来?你也没脸见人?”
“别说了……”陈攸灯从指缝里看霍天仪,脸热得可以煎鸡蛋。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不是什么大事,让霍天仪一说就感觉挺……
挺害羞。
霍天仪“哦”了声,拍拍脑袋:“对了!他还拜托我多留意你,让你记得及时吃药喝冲剂什么的。”
陈攸灯揉揉鼻子,闷闷地道:“医生开的药没有冲剂……”
霍天仪托腮看着他,缓缓地眨了眨眼。
第二天,陈攸灯发现自己的桌肚里躺着一盒板蓝根。
陈攸灯:?
他把板蓝根拿起来看了看,上面什么都没有,小字条也没有,他问霍天仪:“你买的?”
霍天仪摇头晃脑:“不是呀不是呀。”
陈攸灯回到座位上呆呆地看着那盒板蓝根,然后抽出一包来,就着学校的热水冲了。
冲了上中下午三次的冲剂,还按时吃了医生的药,陈攸灯感觉好多了,他摸了摸板蓝根的盒子,仿佛和上面另一个人的指纹相吻一样。
第三天,桌肚里又有东西,这次是一包粗粮小饼干。
陈攸灯喜欢吃的零食不多,但这种小饼干他很爱吃,不会致肥,不用学习的时候,他看电影可以不自觉地消灭好多包。
他靠着这包小饼干撑过了中午放饭前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第四天,一杯温热的小米粥。
第五天,一张小卡片,上面画着一条简陋的小海獭,小海獭旁边还有条歪歪扭扭的小鱼。
陈攸灯把它夹在了自己的复习笔记里,每次打开笔记都细细地欣赏许久。
他摩挲着这张小卡片,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怎么能这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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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接收到了坏话电波,隋芥猛地打了个喷嚏。
同桌本着同窗情谊,神情关怀:“老隋,感冒了?最近气色不太好啊,来瓶肾宝片?”
隋芥:“滚滚滚,自己吃去。”
同桌笑嘻嘻:“不然怎么顶得住?你看你这黑眼圈。纵欲过头可不太好啊。”
隋芥不理他。
他认真地研究课本上的题,仿佛在研究大学的高等数学。——不过总比天书好了,他以前可是看都看不懂。
头脑好是一回事,没用到实处是另外一回事。隋芥天生的好脑子在多年的荒废之后也长草了,在学习这一块可以说是一片荒芜。
张远航的笔记很详细,但是对于隋芥这么一个刚从新手村出来的玩家来说,要消化真是比让钩盲蛇消化虎鲸还难。
反正他最近就天天找张远航问问题,张远航同志愿意提供热情的跨市咨询,但是远水难救近火,隋芥还是天天腆着脸去问班里的学霸,后来还跑去问年级排名前几的向导班的学生,所谓取长补短,多处开花嘛。
白天时间不够,隋芥只能晚上打灯看书,好几次都差点被值班老师给发现。
隋芥课间借女哨兵的镜子来看,发现自己的眼下已经出现了青色,果真有黑眼圈了。
他哀叹一声,不想再看。还能怪谁,不就是怪自己前两年光顾着玩儿么。
过几天天就要水平测试了,后天他们学校就要封楼高考,高二生放两天的假,可以在家休息以及复习水平测试的科目。
隋芥急得要口腔溃疡,张远航给他的笔记他才看了两科,还都是理科的,政治历史地理什么那些要背的,他以前就不爱背,现在根本连五代十国和三国都分不清。
如果他这次考不到平均分A级,他就不能被A级的大学录取了,无论他的主科成绩和哨兵素质多么优秀。
他快急哭了。
晚修下课之后隋芥惯例打电话给张远航问问题,在小树林里撞到坏掉的灯柱,脑袋起了个大包。
十一点宿舍熄灯之后,隋芥在被窝里悄悄开了个小灯,把从张远航那里拿来的文科笔记展开,咬着小灯看。时间不够了,他只能这样看,能背多少是多少,据说睡前背书效率最高呢。
结果第二天,隋芥又被通报批评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看新闻说有个女生把感冒药混着吃然后死了,大家千万不要乱吃药,一定要记得查清楚或者问好医生再吃噢
and圣诞节快乐!
下章就和好携手奔向快乐学习的康庄大道!
第四十七章 海中港口
班里书声琅琅,正是早读时间。
胡美玲把头探到陈攸灯那边去,看到他埋着头,一心勤勤恳恳地写着什么。
胡美玲观察了一下,道:“你的笔记怎么了吗?”
陈攸灯在誊抄自己的笔记。大体上并无不同,某些地方后面似乎加了一些注释,一些概念还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出来,比陈攸灯自己本来的笔记还要详细。
陈攸灯:“没什么。”
胡美玲轻轻地“啧啧”两声,道:“跟我你还瞒,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俩那点破事儿。”
陈攸灯的脸红了红,不理她,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
他那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在操场这边远远地瞥过隋芥一眼。他看起来气色不好,眼下乌青,整个人都似乎颓丧起来。
霍天仪说过的话还盘旋在他的脑子里,让陈攸灯这两天上课都频频走神。
接着就是挣扎过后的自我反省,以及暗暗下定的决心。
虽然进度很缓慢,但是这个人,他的哨兵,他本来并无甚安全感寄托的哨兵,真真切切地为了自己在笨拙地努力。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将那久久未曾落下的信任交给他?
陈攸灯看了看桌子边堆叠的另外几本笔记,都已经誊抄得差不多了,分量颇重的五大本,加上手上这本生物,水平测试的全部科目的笔记就做好了。
语数英的还没来得及做,现在快要到水平测试的紧要关头了,他只能先做完这些副科。如果事实证明隋芥的性格依然难以改正,那也只能说是自己犯傻……
正细细做着,广播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喝止声,是级长通报的声音。
班里渐渐都静了,级长开始进行每日常规通报,大家都低着头假装认真听,眼睛瞄着书面上的古诗词。
级长说道:“……查,6号凌晨2时34分,高二哨兵四班隋芥……”
胡美玲暗道一声糟,陈攸灯还在默默誊抄的手突然一顿。
只听级长继续道:“在被窝里打灯看书,严重影响自己和其他同学的作息……虽然,啊,同学们认真学习,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你们也万万不能为了学那点知识半夜不睡觉,这样损失的是你的健康,是更大的损失!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晚上在宿舍打灯不睡觉,我们发现了,都是要严惩的……”
胡美玲身边的陈攸灯突然站了起来。
胡美玲吓了一跳,把他往下拉:“你怎么啦!”
陈攸灯茫然地由她拉着坐回座位上,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笔记本上,由他亲自写就的一个个字符跳出纸面,在他面前跳跃、组成美妙的篇章和乐谱,在他身边萦绕,汇聚成隐隐的、雀跃的声音:“是时候啦。”
他问那个声音:“什么时候?”
那个声音轻柔地告诉他:“你知道的。”
这股声音汇入他的脑中,化为隐隐热血冲上头脑,变成鼓点在他耳边有规律地奏响,像某个比赛前令人亢奋紧张的准备时刻一般。陈攸灯被这股冲动鼓舞着,费了很大的劲才忍耐到了级长讲完最后一句话,接着便仿佛椅子上有弹簧般“嗖”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