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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4)

作者:苏格拉的门徒 时间:2019-01-10 12:54 标签:破镜重圆

许振回外套都没穿就追了出来,狠狠锢住他的手臂,吼道:“你他妈究竟在闹什么!叶重跟飓风马上要合作,哄他两句怎么了,你几时见过我在牌桌上输?”
方鬓辞眼睛里全是泪,他哭得话都说不利索,反复念叨着:“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吧,行不行?”
“哭什么哭!”许振回彻底暴躁了,恨不得揪着方鬓辞的头发把他按在车门上,怒道:“我到底怎么着你了?你就哭得跟死了爹似的!刚挨了一巴掌气不过是吗?行!过来,我让你原样打回来,还手我是你孙子!”
方鬓辞哭得浑身发抖,委屈到极点的模样。
许振回哄也不是,打也不是,憋了满身的火气,把烟头卷进嘴里嚼碎,一脚踹在了大奔的车门上,把方鬓辞仍在原地,转身走了。
叶重站在不远处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们,抬手招来司机,让他送方鬓辞回去。
三天后,方鬓辞在微博上看见富商夜宿女星香闺的花边新闻,动图里模糊的人影正是许振回和慕清欢,时间也是叶家大爷举办订婚派对的那一天。
心早就碎成了渣滓,已经没什么难过的感觉了。
自那以后他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许振回,也不知道是谁在生谁的气,两个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再然后,方鬓辞的妹妹就出事了。
方鬓辞是在毕业典礼上接到消息的,所有学生都围在老院长身边求合影,班主任单独叫走方鬓辞,说警方那里传来消息,你妹妹不幸溺水身亡,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生活可以将一个人蹂躏到什么程度,方鬓辞想象不出,只知道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彻底暗了。
他连学士服都来不得脱掉,就急匆匆地往外跑,半路上撞见一道笔直的人影,正是衣冠楚楚的许振回。
方鬓辞见到救星一般拽住他的衣袖,话还没说上一句,眼泪先掉了下来。没想到许振回冷冰冰地从方鬓辞手里拽回自己的衣袖,道:“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看见那个人了么——”
方鬓辞顺着许振回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量纤细的长发少年站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许振回眉目英俊,侧脸尤其好看,他半挑着唇角笑了一下,看着方鬓辞道:“刚追上手的小孩,漂亮,乖巧,重点是不会随意掀老子的麻将台。他跟你一届,也是今天毕业,我是为了他来的。”
方鬓辞没敢接许振回递过来的眼神,只觉跌到谷底的那颗心又被人狠狠地跺了一脚,鲜血淋漓。他再没言语,迈步就走,许振回反倒追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戴着尾戒的纤长手指扳过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着他微红的眼圈,半晌,玩笑似的道:“生气了?”
方鬓辞抬手打开许振回握着他下巴的那只爪子,彼时方鬓辞心性太过纯良,在心上人面前更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翻来覆去不过一句“混蛋”,骂得人不痛不痒。
许振回只当他还在闹别扭,调笑了两句也就撂手走人了,却不想这一走,险些走出大祸。
方鬓辞的妹妹不是溺水死的,法医出示的检查结果显示有被人性侵犯的痕迹。但是,尸体被清洗过,又扔进河里泡了三四天,再加上没有目击证人,抓住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方小妹被先奸后杀的消息在闭塞的小山村里不胫而走,方家那栋不遮风不挡雨的破旧祖屋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某些时候,语言比刀子更锋利,可以将伤口反复撕裂,让无辜的人生不如死。
方鬓辞的瘫子爹爹承受不住,磕死在了自家门框上,殷红的血色飞溅出去,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又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书本上常常看到家破人亡这个词,真正发生时,不过瞬息之间。
方鬓辞用家里仅有的那么点积蓄草草将父亲葬了,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披着麻带着孝,在简陋的坟包前跪了很久,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初中起就在外头读书,家里全靠妹妹撑着。除了洗衣做饭照顾爹爹,方小妹还会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采点野菜或者草药换钱,妹妹顾家,一般不会走太远。
方鬓辞不相信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他卖掉许振回送他的手表和衣服,换成现金,带着那些钱挨家挨户的求,下跪,磕头,不住地说好话,如果你看见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求你了。
求你们了,我不能让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
住在村头的小寡妇收了方鬓辞两百块钱,偷偷告诉他,那天方小妹拎着篮子进树林不久,一辆黑色小汽车也开了进去,她远远瞧着车上好像坐着三个男人,年纪都不大。那车当天深夜才从林子里开出来,方小妹却一直没出来。车灯打得很远,把她们家屋子都照亮了,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小寡妇读过两年书,方鬓辞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她,小寡妇很识趣地写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车牌对应的地区正是他读大学的那座城市。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方鬓辞问了一句:“警察来走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小寡妇笑得极其市侩,眼睛里全是精明,道:“开小汽车的那都是有钱人,俺一个老百姓哪能跟有钱人过不去。”
方鬓辞又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说,如果我去告他,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小寡妇转身回了屋,当着方鬓辞的面锁上了自家大门。
跟在许振回身边的那些日子帮他攒下了不少人脉,方鬓辞求了几个朋友,查到了车主的信息,居然是他见过的人。
叶家大爷订婚那天,咬着半截烟头笑言叶重“不是东西”的那个家伙,名字很大众,叫瞿凯。
朋友不知道方鬓辞家里出了事儿,一时嘴贱,多说了几句,告诉方鬓辞这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仗着家里有钱,有恃无恐,强奸案都犯下好几起了,畜生一样。
方鬓辞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声麻烦您了,转身去小市场里卖了把开了刃口的杀猪刀。
瞿凯新养了一个小情儿,在一家夜店做调酒师,这阵子瞿凯一直泡在那家店里。
方鬓辞把开了刃口的刀子裹在衣服里夹在腋下,他围着夜店的停车场转了几圈,真的找到了那个车牌和小寡妇口中的黑色小汽车。
车子被清洗过,还上了一遍漆,新买的一样。
方鬓辞静默片刻,捡起一块砖头,对着风挡玻璃狠狠砸了过去,玻璃碎了一地,飞溅的边角割伤了他的脸,与此同时,警报声也响了。
尖锐的声音扎得耳膜生疼,胸口憋闷得像是要爆炸。
保安寻声跑了过来,瞄着方鬓辞的脑袋举起了手里的棍子,却迟迟没能落下去,因为有人站了出来,按着方鬓辞的后脑,半搂半抱地把他圈进了怀里。
逞英雄的那位个子很高,穿了件银灰的衬衫,眉目是罕见的英俊,右手小指上带着个尾戒,衬得手指修长白皙,十分漂亮。保安常年蹲守夜场,见惯了八方来客,一眼认出横空杀出来的这位是许家大爷,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许总”。
(8)
许振回摸狗似的揉了揉方鬓辞的发顶,对保安道:“我弟弟喝多了撒酒疯呢,修车的钱让瞿凯带着单子去我公司报账,我双倍赔给他。”
方鬓辞被许振回圈在胳膊底下动弹不得,索性张开嘴巴狠狠咬住了他腰侧的皮肤,牙齿陷进去,在衬衫上泅开一圈半月形的血痕。
许振回眉毛都不皱一下,无比怜爱地揉着他的发顶,指腹轻轻碾过他的眼皮,低声道:“大哥在这儿,不怕了。”
方鬓辞只觉眼圈一热,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正落在许振回的手背上。
许振回顿了一下,张开手指蒙住他的眼睛。骤然漆黑的世界里,方鬓辞感觉到许振回以一种无比温柔的姿态,抹去了他眼角的泪。
挣扎间杀猪刀露出半寸刀身,在夜色中泛着冷冷的寒光。许振回撩起眼皮,一记眼风扫过,几个保安集体选择性失明。
许振回早就从许家大宅里搬了出来,他在近几年住在天水园,里头的别墅背山面水,非常清净。
他直接带着方鬓辞去了天水园,那个从来不留外人过夜的地方。
方鬓辞摔坐在客厅的地摊上,杀猪刀脱了手,许振回抬脚将刀子远远踢开,刀柄撞上桌角,当的一声脆响。
许振回单膝点地,半跪在地上,视线跟方鬓辞平齐,他眉峰深邃,衬得一双眼睛又漂亮又危险,他的声音很柔,轻飘飘的:“方鬓辞,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鬓辞张了张嘴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他叫他大哥,这是自那夜掀了麻将台两人闹翻起,方鬓辞第一次这样叫他。
那声大哥让许振回心头一动,他是家中独子,从无手足的概念,那一刻他却有了一种血液滚烫的感觉。
方鬓辞眼睛里全是泪,他说,我妹妹死了,爹也死了,我没用,伸不了冤,也报不了仇。
许振回箍着方鬓辞的后脑把他往怀里带,说,不怕,大哥帮你。
方鬓辞自许振回怀里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的侧脸,他是那么英俊,倨傲的感觉从骨子里透出来,如同贵族。许振回转眸对上方鬓辞的视线,突然极温柔的笑了下,在他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
那夜之后,方鬓辞大病一场,整整一个星期都是昏昏沉沉的。在他冷到浑身发抖时恍惚感觉有人抱住了他,细碎的吻落在他沁满冷汗的额头,他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大哥,耳畔传来低低地回应——
我在。
大哥?
我在。
所有寒冷,顷刻消散。
彻底痊愈之后方鬓辞才知道,瞿凯竟然选择了自首,他惊讶得难以言喻,许振回自身后圈抱住他,嗓音醇郁得恍若情动,他道:“欠了你的就相当于欠了我的,我会全部讨回来,安心养病,好戏还在后头。”
瞿凯宣判那天,许振回和他一道去了法庭。两个人并肩坐在看席上,方鬓辞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无意识地颤抖,许振回面无表情,私底下却张开五指,将他紧握成拳的手牢牢包裹。
法庭上,方鬓辞终于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说起来极其简单。
方小妹像往常一样拎着篮子去摘草药,碰上了抽冷子到乡下来散心的瞿凯,方小妹人长得水灵又不会说话,到嘴的便宜那个畜生托生的家伙怎么可能不占。
同来的两个朋友帮他把人按住,等瞿凯发泄完兽语,小姑娘已是半死不活。三个人一合计与其留个活口夜长梦多,不如做得彻底一了百了。
小山村落后又闭塞,丢了个村姑而已,想必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他们把人按进水里,确定方小妹彻底断气,才抹掉一切痕迹,从容离开。
瞿凯之前做下的孽都被翻了出来,一系列流程之后,当庭宣判。数罪并罚,瞿凯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换来二十年监禁。
方鬓辞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瞿家运作的成分,只知道心里空得连绝望都没有了。宣布退庭的瞬间,他甩开许振回的手直接从栏杆上翻了过去,抄起椅子就往瞿凯的脑袋上砸。
法警及时拦了下来,现场一片混乱,许振回站在人群之外由着他发泄,然后掐着时机把人重新箍进怀里,飞薄的唇紧贴着他的耳根。
方鬓辞于血液激荡中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他道:“别着急,我说过,好戏还在后头。”
一个月之后,许振回亲口告诉方鬓辞,瞿凯死了,在监狱里被狱友生生折腾死的。
高墙之下强奸犯一直是最不受待见的,瞿凯又长了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和他同屋的那几个狱友可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有人往他后面塞了块碎玻璃,弄断了肠子,死得毫无尊严。
方鬓辞仿佛被手里的热茶蒸到了眼睛,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骨灰我让人就地扬了,没有下葬,”许振回嗤笑一声,那张极致英俊的脸上带着点慵懒的味道:“妈的,死得还挺浪漫。剩下那两个同伙我会逐一去处理,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方鬓辞在许振回面前嚎啕大哭,许振回扳着他的下巴吻住他的眼睛,将他的眼泪悉数舔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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