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下(85)
反倒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陈乐山陈总,脸色铁青,已是雷霆震怒。
从今日梁丘云的脸上,已经丝毫看不出当年那个在望仙楼被华子揍得灰头土脸,趴在地上抱着头不敢还手的孬种的影子了。
”陈总。“梁丘云抬起头来,眼睛瞧着陈乐山的脸,他眉头一皱,脖子一甩,回头瞪了华子一眼。
陈乐山瞧着梁丘云在他手里也翻不出什么天,他也看了华子。
华子松开了梁丘云,紧压在他头上的枪口也挪走了,后退一步放回枪套里。
”我爱小娴,“梁丘云站起来,对陈乐山承诺道,”小娴也中意我。之前在伦敦,我们只有很少机会见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小娴就是陈总的爱女。“
陈乐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向旁边转了个角度,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腥臭之气。
”我知道小娴身体不好,“梁丘云脸色一点儿没变,他的语气不为任何人所动摇,”所以一直没有和她发生过什么——“
陈乐山书桌上一方乌黑的端砚突然迎面砸过来了。
梁丘云歪头一躲,没被那砚台砸中,可墨汁随之泼过来,在他衣服上头脸上溅了一身墨点。
”你听好了,“陈乐山眼盯着梁丘云那张脸,毫不客气,咬牙切齿道,”孩子可以没有爸爸,小娴可以没有丈夫,没关系,有爸爸爱她。“
梁丘云不发一语,听着这话。
有墨汁沿着他的脸颊,往衣领里淌,潮湿阴冷。
”你倘若还是这么不规不矩,不干不净,搞三搞四,毛手毛脚,“陈乐山说,”你就去院子里给小娴当花肥吧,也算为我们家出一份人力。“
梁丘云眼睛垂下去了。
头发里的汗水浸过了梁丘云额头上溅的墨点,从他眼角流下去。
手机忽然震动,在梁丘云的口袋里,办公室里太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
手机震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还没等陈乐山开口,梁丘云自己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柯薇的名字。梁丘云颇不耐烦,徒手把那手机在手心里攥碎了。
秦适秦律师坐在合伙人办公室里,正同来北京开设代表处的日本某律师事务所首席代表说着话。忽然外面走廊里一阵吵闹,秦适的助手进来,说有客户情绪失调,不好意思打扰了其他客户。秦适让他出去了。
隔壁另一位合伙人的办公室里,一位衣饰雍容华贵的女士正捂着脸,对自己的私人律师哭诉。
”小甘对我很失望……“她倾诉道,垂着头,极度沮丧,”他一直陪我,不求回报地安慰我,保护我,现在要离开我……“
”珍姐,“律师冷静望着眼前这位可怜的女士,前夫的死早已令她精神崩溃了,这个瞅准时机横插进来的小白脸还对她时冷时热,用冷暴力玩弄她的感情,”你要想清楚,你知道一旦婚约成立了,你会失去什么吗?“
邓黎珍披头散发,从手中抬起头来。她最近确实是状态很不好,劳心伤神太过了,听了律师的话,还精神恍惚的。
天黑下来了。柯薇离开了律师事务所,乘计程车回家。她双眼通红,路上还不放弃地给梁丘云打电话,给云升传媒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全都打不通。走到自己家门前,柯薇掏出钥匙,刚要插进钥匙孔里,却意外发现门开着条缝。
出租屋对面的窗子开着,柯薇打开了门,僵立在原地。她的家不知何时变得一片狼藉,像被人底朝天翻了一个遍。玻璃陶瓷器品摔碎在地板上,客厅名贵的手织地毯被打碎的香水、红酒染成破布似的颜色。衣柜门也大大敞开了,衣服、鞋子、名牌包散落一地。
柯薇走进家里,习惯了高跟鞋的脚却险些崴到。她手脚冰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敞开的窗外,Swan 男士护肤品的广告牌也夜晚悬挂着,汤贞那张该死的仿佛来自天外的脸出现在柯薇的余光里,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洗出真我。
周子轲坐在夜里的广告片场化妆,片场从城内挪到了郊外。因为怕出事故,坚持不懈跟来的粉丝都被亚星娱乐派大巴车接回去了。
片场里灯火通明,肖扬几个人正在拍摄。周子轲来晚了,化妆师低头瞧见子轲手背上那道疤隐隐约约还在,一同帮他遮挡了。”怎么弄的?“他问。
子轲戴上眼镜,低头瞧了眼。”小猫挠的。“他说。
化妆师哈哈笑了,说子轲居然养猫吗:”猫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有猫的人幸福啊!“
子轲原本拿出手机要接朱塞的电话,听了这话他忍不住点头。
化妆师在旁边,看着子轲好像笑了,他忍不住用胳膊戳了戳旁边的化妆师同伴,才发现对方也正盯着子轲看。
朱塞告诉子轲,林导的助手来电话了,林导一听阿贞的名字,就问他之前寄过去的剧本阿贞看过了没有。”还有陈赞老师——他眼下正在新西兰度假,最快也要下周回国。如果时间合适,他说他会来的。他也听说了之前那个泰国女明星的闹剧,也想看看阿贞。“
通话结束了。周子轲低下头,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阿贞多半正在家里睡觉。
肖扬拍摄结束,走下架高了的布景台,在周围一片”扬扬辛苦了“的鼓掌声中对大家笑,笑得充满元气。他走到周子轲身边,伸手一拽他,手指向外景地围栏外那条小道,压低了声音。
”我怎么看着汤贞老师的保姆车像在那里。“他抬头对周子轲说。
摄影师在背后叫子轲的名字,周子轲朝那个方向看着,旁若无人走过去。漆黑的小路上,一辆保姆车果然停在那儿,被片场的道具车厢挡住了。
周子轲走到跟前,从外面拉开车门就进去了。
汤贞原本仰头趴在车窗边偷偷看,这会儿被周子轲搂紧了,关上车门。
汤贞坐在车座位里,一下闻到小周身上青草叶的气味儿,是片场道具箱的气味。汤贞张开嘴唇了,在小周怀里闭上眼睛,嘴唇被吻得越张开越大。
”你怎么来了,啊?“小周气喘吁吁,吻完了还摸汤贞的脸。
祁禄坐在前面驾驶座上,也不吭声。
汤贞虽然不说话,却抬眼看小周的眼睛,只是眼神也感觉非常想他。
周子轲捧着汤贞的脖子,低头又吻他的嘴,又亲昵汤贞柔软的脸蛋,又深闻他头发里的香味儿,闻不够一样。
周子轲推开车门下了车,今天是拍摄最后一天,明天就不用拍了。明明之前几天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粘在一起,现在又要工作。他对汤贞轻声道:”听话,回去睡觉,我拍完去找你。“周子轲走到副驾驶窗外,示意祁禄现在就把车开走,开回北京城。
祁禄低头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到周子轲手机上:”他睡觉睡不着,非想来看你,本来没想打扰你工作,你去拍吧,我在这里陪他,没事。“
身后有片场的工作人员叫他了:”子轲!子轲!“
周子轲往后看了一眼,汤贞也趁机对他点头。
周子轲低下头,不自觉摸了一下后脑勺。他一边往片场走,一边回过头,看到阿贞在车门打开的窗缝里趴着看他。
拍摄很顺利,拍广告一向是周子轲的强项。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坐在那里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摄影师们自己就嗨起来了,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么激动。
拍摄结束,周子轲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他拿掉眼镜,穿上自己的飞行员夹克就往那辆保姆车的方向跑。
祁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就在车边站着。见周子轲出了片场过来了,祁禄冲他一抬下巴,示意周子轲看身后不远处片场内的道具箱子。
周子轲踩着地上的莎草,走过去了。汤贞就坐在片场角落的一只箱子上,被两边高高垒起的木箱夹在中央。汤贞想更近地看他工作,从车里跑出来,却头靠着箱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名字和谐,谢大姐改名为谢茗慧。
第185章 日出 4
周子轲坐在车里, 从郊外赶回北京这一路上并不总是平稳的。车颠簸的时候, 前方窗外的灯也跟着在夜空中摇晃。祁禄在前头小心开车, 车里很寂静, 没开交通广播, 只开了暖气。周子轲坐在后头时不时低头,瞧被他从片场道具箱子上抱下来的汤贞——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汤贞在他身边睡得正沉。
车在拐角处大幅度转弯的时候,汤贞坐在周子轲怀里, 脸颊紧紧贴住了周子轲夹克外套里面的衬衫, 弄得周子轲抱稳了他, 也觉得自己胸口暖乎乎的, 实在是一点儿不冷。
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子轲近来心情大好,每天出门被记者狗仔拍到, 也总是一个劲头儿特足, 精神倍儿棒的状态。小伙子,才刚二十四岁, 正是人生的上升时期, 大好青春,何苦把自己搞得那么叛逆、颓废。
方遒坐在甘清曾经的办公室里借着一张清晚期的紫檀梅花凳吃泡面。他边吃边抬头看电视里,有娱乐新闻记者蹲点在一家进口超市, 采访到了穿着拖鞋半夜出门购物的周子轲本人。
“子轲,最近和谁一起吃早饭啊?”这记者上来就用这个套路套他的话。
可子轲专注逛街,不愿理会旁人。记者殷勤笑着, 又追问:“是不是经常和阿贞一起吃啊?”
周子轲低头瞧着水果展位,这会儿忽然往镜头看了一眼。他点头了,虽然还是那个酷酷的样子,但他承认了。
“半夜买水果也是给阿贞吃的吗?”记者又热情问道。
方遒抬头看着新闻标题写着:《太子爷深夜为爱外出购物,坦诚与阿贞前辈日日共进早餐》
方遒低下头,三两口把这一杯泡面吃完。不夜天花园里长满了参天大树,还有数不清的藤蔓。方遒走到窗边,忍不住开了点窗帘,一道日出的光从外头照进来,让方遒细眯起眼睛。
大半年前一场车祸加一场迟来的手术,让他的脸再也无法回到当初。毁过了的脸,无论怎么修整都会显得怪异,很不自然。如今这种彻底的,甚至丑得十分恐怖的效果,相比之下反而更合方遒的心意。
这张脸,右眼珠格外突出,鼻梁塌陷,有时亮光一照,仿佛没有鼻子的。上个月在安徽,方遒着实把躲回老家的谢茗慧吓得瘫倒在地,尿渗出来,淌到了裤脚。
方遒做了二十多年的好人,没想过做恶人是这种感觉。此刻他站在甘清这座金碧辉煌的旧宫里,突然有点明白了,过去每次在望仙楼遇见甘清时甘清的那种笑容——他还真是每天都快乐。
所以才会命这么短。
毕竟老天很公平,一排弹夹打完也就到尽头,谁还能一直快乐呢?
有铃声响了,多半又是甘霖。方遒回到甘霖他过世侄子的办公桌边,低头翻了翻桌上的那些衣物、文件、照片,他在电话里告诉甘霖:“梁丘云的衣服,梁丘云的鞋,梁丘云的旧驾驶执照——没被收走,多半是被这女的挂失了,梁丘云从美国寄给她的圣诞卡片,他们俩的合影,穿衣服的合影,没穿衣服的也有,云升传媒的一些报表……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太阳升到嘉兰东塔上空了。知名时尚杂志《大都会》主编彭斯踩着秋日北京的第一片落叶回到了编辑部办公室。他从怀里掏出热气腾腾的亚星娱乐公司一手资料,直接丢在门下爱将的办公桌上:“快快,赶一篇急稿出来!”
前段时间,《大都会》昔日主帅柏主编突然回国了。他一回来就带着新组成的班子采到了周子轲本人,搞得同行们都非常被动,彭斯刚刚坐上主编之位,屁股还没坐热呢,真是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