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倒刑警老哥(3)
“案件完全没有进展。我回来摸鱼的。”
“咦?摸、摸鱼?”
“跟他们说我去调查一下邻近情况,就溜回来了。”
不对、不对,他可不是在问这位仁兄是怎么摸鱼成功,而是……
“老、老哥你竟然也会摸鱼啊?”
当时老哥那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的眼神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常常那么做,只是都跑到外面去而已。”
常常那么做?难怪这之前老哥会冷冷地说“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确实不了解这个把一张面具戴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啊。
不过既然平时都跑到外面鬼混,咳咳,散心,那么这次为什么跑回家里来呢?这里可没有皮肤嫩滑的娃娃脸男啊……
突然间,他闪电般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上男人打量的目光。
“你现在要出去吗?”
是的,去和女友甜甜蜜蜜地欢度二人世界……说得出口吗!看到对方一副希望你能听我吐吐苦水的架势,他就感到有什么卡在喉咙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根本没有义务充当情绪垃圾桶吧,而且女友那边比较重要啊!
田一海同学,你好好衡量一下天秤。一边是性情大变,说话不客气的肌肉男老哥,另一边是温柔可爱,笑起来还会露出迷人酒窝的长发飘飘女友。根本就是一盆又大又难看的仙人掌和出尘脱俗的百合啊!要是你连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计算的话,你还读什么狗屁大学,滚回小学重修加减乘除吧!
看到自己迟迟没有回答,这位刑警大概猜出个大概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就一声不哼地坐到客厅的沙发,打开电视默默看起来了。忧郁落寞的愁云笼罩在客厅的中间。刹那间,他似乎有种房子暗了下来的感觉。
好可怜的小朋友啊……
于是乎,他咬咬了咬牙,拿出裤袋里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了……
好了,回忆到此为止!
要是继续回想起之后他都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哥如何气得吐血,他怕会无法好好入睡吧。不过女友似乎生气了,至今仍然在和他处于冷战之中。其实最近女友已经对他颇有微词的说,总是不着痕迹地抱怨他对她有点冷淡。其实他这不就只是在被家里那1.8m以上的小朋友占去了一点点时间而已嘛。
问
第二天,这个能赤手打倒一头黑熊的小朋友就在吃过午饭后,被爸妈拉进房间去训话了。
事实上,那个像《长着驴耳朵的国王》里的理发师一样,根本藏不了秘密的妈子竟然一直忍耐着,没有把那件足以让一群师奶嚼上好几个星期舌根的丑事挑出来,他已经觉得比天下红雨还要稀奇了。
看来妈子对表面看起来稳重严肃的老哥也存着一份类似疏远感的客气呢。
唉,他这位刑警老哥真是可怜。难得在天高气爽的日子里,捞到一天的空暇时间,这下子不就像一匹上好绸缎被盐水浸泡了一样,全糟蹋了吗?
果不其然,当老哥走回卧室的时候,那张本来就叫小孩子看到就觉得有点害怕的严肃脸孔上满是阴郁的神色。他甚至能感受到当对方每踏出一步,那围绕在其身边的愁云浮动的模样。
“妈妈他们真爱多管闲事。一顶绿帽也好,十顶绿帽也好,反正我都要和那女人离婚了,她红杏出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多管闲事……吗?要是妈子听到一直以来总是敦厚老实的老哥说出这种话,不知道会不会惊讶到当场石化,说不定还会走上前来,触碰老哥的额头,怀疑他发烧了呢。
一海把正在玩的游戏网页关掉,转过椅子面向一脸愁容的老哥。
“然后呢?即是说妈子他们现在支持你和嫂子离婚咯?”
“……哼,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自己的问话似乎踩到地雷了。只见对方眉间的皱纹越来越紧了。
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难怪他那些花痴女同学会误以为明明只比他大了一个高中阶段的老哥比自己的大5岁了。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确实挺老气横秋呢。
德本咚的一声重重坐到床上。他马上就听到弹簧传来不堪粗暴对待的吱吱悲鸣。
“妈妈坚持要我去和那个女人谈一谈,就是说,摊牌。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把事情闹大不可。女人就那么喜欢扯着尖嗓子吵架吗?”
“咳咳,你说‘摊牌’?这确实……有点呛。”
“但我现在和脖子上被架着刀子没什么两样,不得不这么做。”
看着这个被愁云笼罩着的大块头小朋友,他不禁心生怜悯了。这时他的眼角瞄到五颜六色的游戏选择网页。
“是、是了,老哥,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出去玩了吧。要不来玩玩游戏,散散心吧。”
“游戏?”
“是啊。我觉得玩游戏最难分散注意力了,特别是打打游戏。我这里有现在正大热的帝……”
“你真无聊。”
咻的一声,一支冷冷的利箭就那样笔直地刺进了他脆弱的心灵。
好好,阁下是过着阳光生活的人民警察,而小生不过是沉迷于虚拟网络的宅男,但你也用不着这种看蟑螂似的眼神看着我啊。
尴尬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上。正当一海以为自己要被这种莫名袭来的凝重感压死的时候,他的刑警老哥终于开口了。
“如果是下象棋的话……”
“下象棋。”
“嗯。我倒是想下一下象棋。”
他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大概出现了几条黑线。
这家伙……果然很大叔……
“不过我不会下呢。”
看到对方沉默了,他连忙拍了拍小巧的笔记本电脑。
“不、不过你也可以通过电脑下哦。网上有很多高……”
“那多没意思啊。”
显然,这位老气的仁兄和电脑的交情只是冰冷冷的工作伙伴关系。
仿佛背负着全天下烦恼似的大大叹了一口气后,德本从床上站了起来。
“算了。我还是出去好了。在这里呆着更叫人心烦。”
是的、是的,真对不起。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不是1。7以下的残疾身高的壮男,实在无法治愈嫩齿控的阁下呢。
看着向卧室门口走去的宽大的后背,他感到心中的不甘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竟然被看扁了……
“算了吧。你确实没有天赋呢。”
这时他整个下午听到的频率最高的话。直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对那位根本没有什么师德的“象棋老师”怒吼了一句“你才没有教人的天赋!”。
生气归生气,他最后还是咬紧牙关,把血和泪吞下肚了。于是在经过将近四个小时的地狱训练之后,他总算稍微知道这个沿袭了数千年的古老游戏的一点皮毛了。然后他马上到一间大型的文体用具店里买了一副很有架势的象棋。
哼哼,一切准备就绪了。今晚总算能在那家伙面前炫耀一下吧……咳咳,虽然输得一塌糊涂,甚至无地自容的可能性比中石化提高石油价格的机会还要高,但他好歹可以证明他只要肯做,象棋这种小儿科还是难不到他的。
然而雀跃的心情在听到妈子的一句话后犹如被当面浇了一桶冷水似的,瞬间蔫了。
“德本这几天都不会回家哦。”
“几天都不回家?即是几天呢?”
“不知道呢。你也该知道自己的哥哥做的是什么工作吧。哎呀,其实德本可以转做民警之类的嘛。这不就是在让当妈的整天操心吗?”
明明老哥连续几天玩失踪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且在老哥结婚,搬出去和嫂子过二人生活的时候,他更是常常一两个月没能一睹那张扑克脸,但是……
唉,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他可要跟那个昨天用气人的鄙视眼神看着他的老哥好好对战一盘呢……
于是日历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一页页地被撕掉了。
星期六的晚上,当他正要出门参加同学聚餐的时候,正在准备晚饭的妈子连忙扯着尖嗓子叫住他了。
“一海啊,待会儿就吃饭了呢。你要去哪里啊?”
“咦?我早就跟妈子说过今天我要参加同学聚餐了吧。”
妈子顿时瞪大了双眼,就像听到了猪爬上树一样,满脸惊讶地回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说过了啊?”
“昨天啊,而且今天吃早餐的时候,我也跟你说了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吧。”
“不,不,你才没有说呢。”
斩钉截铁的语气,简直就像在说什么众所周知的真理一样。
唉,妈子啊妈子,不管你信不信,反而他说了啊。
一海无奈地迎上妈子写满了谴责的眼睛,挥了挥手中的手机。
“他们刚刚已经打电话来催我啦。我再不出门可就要被轮番骂个狗血淋头了。那么,我先……”
“哎呀,就不过是几个小毛头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嘛。不去不行吗?我今天做了好多好菜的说。”
“真的不行啦。其实今天的聚会,我可是带头发起人呢,要是不去的话,那些被我强拉着参加的人说不定还要我出他们那份钱呢。”
“看看,你们又不顾家,又只会花父母的血汗钱的小毛头。拜托你学学你哥哥啦。德本今天刚结束完工作,刚刚就打电话说晚上就回家了。这样才……”
“什么?老哥今晚回家?”
他惊讶得差点把手中的心爱手机掉到地上去了。妈子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稍稍向后退去。
“是啊,所以妈子我今天可是张罗了一桌好菜。你这个不顾家的放荡子可没有口福了。”
慢、慢着,老哥今天回来……怎么办?他好想见到……
想到这里,他蓦地石化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好想见到老哥吗?咳咳,这、这到底是……不对、不对!象棋!没错,他想给那个鄙视自己的家伙看看,他已经会下象棋了。没错!就是这样!就是……
啊啊啊,什么象棋啊?他又不是今天才能和老哥见面。就差那么几个小时吗?明明在电脑前玩一下游戏,随随便便都耗掉大半天时间的说。怎么办?搞不明白。脑子像浆糊似的,一团混乱。不过……想见到那个人的心情却是如此清晰,像响亮号角在心中不断呼唤着。
“那个,妈子。”
他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笔直看向已经打算转身走回厨房的妈子。
“我……还是不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干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颈。
“不然回来以后,又要被你念叨个半天。而且我也挺不想错过妈子的好菜嘛。”
“哎呀哎呀,不是说那个聚餐怎么也推不掉吗?”
“只是同学之间的聚餐啦。好好说清楚的话就行咯。”
其实不去的后果确实很严重,而这个猜想很快就荣幸地得到超过5个人的验证了。在他打电话告诉同是发起人的同学时,他的其他损友就争先恐后地抢过那个同学的电话,像开机关枪似的不断骂他没骨气,没义气,没信用,甚至搁下狠话,说什么他很快就会后悔莫及的了。
喂喂,这群念法学的大学生,你们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吗?
然而,他的牺牲并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的补偿。
他左盼右盼,终于把他的刑警老哥盼回来了,但对方在听到他提出的下象棋的建议后,竟然只是冷淡地丢下了一句“我今晚和恋人有约”就出门去了。
总觉得傻愣愣地拿着那副崭新象棋的自己实在就像滑稽的小丑。当天晚上,实在搞不清自己是出于赌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把那副一次也没有用的象棋扔到楼下的垃圾堆去了。
题
“……于是呢,我就和小美买了同样的皮袋。不过一个是黑白色,一个是鹅黄色。”
女朋友轻柔得犹如丝丝流水的声音传进耳中,然而他却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视线不断往大门方向飘去。
吃完晚饭后,老哥就神神秘秘地出门了呢……哼,那个□控同性恋。怕又是去和那些可以称得上是残废的侏儒鬼混吧。
自从上次邀请下象棋被拒后,他对那个同性恋的同情心也好,兄弟爱也好,都和那副象棋一起,乓的一声被丢进臭烘烘的垃圾堆里了。
老哥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冷淡了吧,在几次打算和他谈话,却被一句“我很忙”打发掉了之后,很识趣地没再厚脸皮地找他吐苦水了。然而看到这么干脆就把自己搁在一边,继续跑出去在男人堆里风花雪月的老哥,他只感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实在连看也不想看那个木头木脑的家伙了。
昨天在睡觉之前,他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这样赖在我的房子里,让我很不自在啊”。床下那个庞大的隆起微微动了一下。良久之后,他才听到仿佛从地底传来的沉闷声音。
“我会租房子住的。”
明明是自己语气恶劣地在撵人,然而在听到这么爽脆的回话后,他却又感到心里极其不舒坦,仿佛千百只蚂蚁在咬一样。
这家伙还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也是呢,自己又不是身高1。7也不到的娃娃脸男人。这家伙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呢?亲弟弟又怎么样?在这之前,这家伙甚至从未对他这个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弟弟展露真正的自己,也没有……那样发自内心地笑过。
想到当时在同性恋酒吧中,老哥那甚至有点傻气的灿烂笑容,他简直有种想砸东西的冲动。
“……海?一海!”
女朋友的声音蓦地提高了好几度,使他总算猛然从自己的阴云密布的内心世界中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呢?”
“哈哈,我有点困嘛。现在都11点多了呢,而且我今天为了写了一个下午的策划书。”
“这样啊,那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先挂咯。”
听到女友的体贴话语,他顿时感到心中缓缓流过一股暖流。
上次为了陪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同性恋,他傻乎乎地放女朋友鸽子了。然而那之后,女友也不过生气了几天,在看到他锲而不舍地发短信道歉的份上,终于心胸广阔地原谅他了,而且那天还叫他感动不已地送了一条织了好几个星期的温暖牌围巾给他。
这边厢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把那家伙放在第一位优先照顾,都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那边厢他不过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发几条短信就挽回了女友的芳心。差距如此悬殊,叫他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不已。
挂上了电话,一海穷极无聊地横躺在米白色的沙发上。双眼仿佛有独立意识似的,不受大脑的控制,时不时往大门瞄去。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刚刚说觉得累并不是随便敷衍的借口,他确实因为一整个下午都在赶那两份策划而累垮了。至于那两份策划,则是他那些好哥们为了惩罚自己这个聚餐发起人竟然无故缺席而硬塞给他的任务。
“唉,我这不是找罪受吗?干嘛要为了那个老哥而……”
正在他喃喃自语的当头,大门方向传来了清脆的咔嚓一声。他跳也似的腾的一声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那个仍旧穿着老气黑大衣的老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了。
回来了……那就好。他还以为这个滥交的同性恋又要去和哪个娃娃脸男翻云覆雨了呢。明明和上次那个大学生男友分手了不到一个星期的说。
“你还没睡吗?”
哼,恢复成被发现同性恋身份之前一样的毫无起伏的死板语气吗?心中静静燃烧着的怒火越来越旺了。
“哎呀,这位刑警哥哥,难道我们老百姓要几点睡觉都得经过你批准吗?”
对方没有应话。冷清清的客厅笼罩着尴尬的沉默,令人透不过气来。一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打算走回卧室。
谁能告诉他到底在做什么呢?拖着疲惫的身体等这家伙回来,却在丢下几句冷言冷语之后就回去睡觉了吗?实在太无聊了吧。
然而在转身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瞄到了老哥的那张扑克脸,然后……瞬间石化了。
“老、老哥,你脸上的……”
只见那张端正的脸颊一侧清清楚楚地印着一只红手印,和老哥严肃的表情形成可笑的对比。
德本转过头去,用机器人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来。
“刚刚和妻子见面了。”
“咦?难道这是嫂子打的?”
实在想不出那个怯生生得像小白兔的嫂子会做出这种事来?还是说,果然应了那句俗话,女人心,海底针呢?
然而在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听到更为低沉的声音说道:“是陪她来的朋友打的。”
“呃,这、这个……也太过分了吧?”
原来这个人刚刚是去和妻子摊牌,挨苦头去了啊。而他竟然还擅自认定他的老哥又去哪里风花雪月了。
看着那红红的掌印,一海竟然莫名地感到自己的心像被刀扎了一样,突突地刺痛着。他绕过沙发,走到对方面前,然而男人却令他心痛地后退了一步。
“……过分的是我。她并没有红杏出墙,只是在朋友的半强迫之下去和别的男子见了几次面而已。她的朋友说得对。我这种站不起的男人才配不起她。”
“别这么说。”
心痛的感觉像浓稠的墨水一样渲染开来。好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然而对方却戒备地远离自己。这……都是他造成的呢。
此刻,一海真想痛揍一顿前一分钟还在那里小气地数落老哥不是的自己。
“我这几天会搬走的。”
听到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他顿时愣住了,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咦?搬走?为什么?”
“你不是嫌弃我借住在你那里吗?”
“我……”
无言以对。说出那种过分的话的确实就是他田一海本人,但他可是从来也没有真心希望这个男人搬走啊。
看到自己迟迟没有说话,德本叹了一口气。眉间的皱纹越来越紧了。
“我已经够烦的了,可不想再听到你的冷言冷语。”
冷言冷语……吗?
明明身体累得快垮掉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睡意,只是平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
唉,多啦A梦啊多啦A梦,这里有一个口不择言的大雄等着你拯救啊。快把时光机拿来吧,好让我去把昨天那个说出什么和别人共挤一室,操蛋地感到不自在的混球痛揍一顿。不过,时光机什么的,怎噩梦可能存在于漫画之外呢?
一海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去,看向地板上巨大的隆起。
自老哥走进来躺下已经过了半小时,睡着了吗?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轻声地叫了一下对方,然而地板上的男人毫无反应。
看来是睡着了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到了黑暗中传来冷淡的一声应话。
“什么事?”
“啊,老、老哥,你还没睡着啊?”
“……快睡着了。”
看来他还是打扰到了呢,不过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那个呢,老哥,你明天休息吧。”
“……嗯。”
“那么有没有什么预定节目呢?”
“……没有。”
“哦,这样啊。”
狭窄的卧室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底下的男子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打破这片尴尬而微妙的静默了。
“我要睡了。”
“啊,好的。那个,晚安。”
“晚安。”
在听到对方侧转身体的声响的同时,他感到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了。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不安而兴奋的心情了。
明天……嗯,没有,好好抓住明天这个大好机会,向老哥赔罪吧。
攻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不顾家呢?”
吃完早饭后,在妈子尾音拖得老长的抱怨声中,一海缩了缩脖子,低头走进了尚未完全散去的白雾之中。
尽管天气冷得每次呼出一口气,他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升起的团团白烟,外面还是相当热闹的。行人的交谈声、孩子的笑闹声,以及车子呼啸而过的行驶声混杂着路边早餐店传来的阵阵香味,构成了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在薄雾中走了十多分钟后,一海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个自己平时总是漫不经心地走过的地方。
“到底选哪部电影好呢?”
站在电影院门口处张贴着的上映电影资讯牌面前,他不禁在这片五颜六色前困惑了。
伤脑筋啊。像他这种一直都懒得花心思去搞什么surprise的家伙,每当要送礼物什么的时候,都会直截了当地问对方到底想要他破财买些什么。唉,要是选的电影不合老哥的心意该怎么办?他这还真是自讨苦吃啊。
“唔……譬如警匪片之类的吗?不、不,老哥似乎并没有把他那份危险工作当成第二个老婆呢。”
想到那个正气凛然,简直可以出演警讯的老哥用腻烦的表情,说一句就叹一口气地抱怨工作如何辛苦,局里的同事如何懒散,自己又如何对刑警一职大失所望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石化为一个囧字了。
当他提到老哥可以把这份被唾骂了一脸的工作辞了,顺妈子的意,转为保姆似的民警什么的时候,他那个木头老哥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缓缓吐出“习惯了”三个字,随后又开始为刚刚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孩子辩护了。
真是矛盾的人。这之前他还以为老哥的脑子回路是成一直线的呢。
那么,还是不要选枪林弹雨的警匪片吧。唔……既然是为了让老哥散心的,那就选轻松的搞笑片?但总觉得最近的搞笑片都在锲而不舍地向低俗趣味看齐呢。那么……小正太主演的温情片?这不正合老哥那个嫩齿控的下怀吗?
想到老哥双眼发亮地盯着屏幕上的可爱小正太的变态叔叔模样,他就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着似的,气闷得叫他浑身不自在。于是,最后他还是买了最近大热的好莱坞亲情片的电影票。
然而在买完票,兴高采烈地走回家的途中,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拍拍脑袋,就应该想到的事情。
对啊,虽说没有预约,但老哥还是可能会出门去找gaybar之类的地方玩吧。
庆幸的是,当一海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后,他就看到自家的老哥正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重播的无聊电视剧。
好了,上吧。
干咳了两声,他走到对方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比较自然。
“老哥。”
没有应话,对方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再次把目光转向有点老旧的电视机。
这个不爱说话的小朋友仍然在生气啊……不行、不行,怎么能因为对方的冷暴力而打退堂鼓呢?
一海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把手中薄薄的电影票递到对方面前。
“老哥,这是朋友送我的票。最近大热的好莱坞大片呢。要一起去看吗?”
“不了。你找别人吧。”
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对方的双眼仍然略显呆滞地盯着电视里上演的烂俗电视剧看。真想啪哧一声把那该死的电视关了。
“反正你也别的事情做吧。窝在家里看这种无聊的电视剧有什么意思呢?”
这次对方总算抬起头来了,然而眉毛紧皱着,显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那我为什么得和你一起去呢?”
“别说得这么无情啦。我们可是亲兄弟,偶然一起出去玩玩又有什么嘛。”
“……我不去。”
冷冷地丢下这么三个字后,对方再次把视线投向电视机。紧抿着的嘴唇透露出其绝不动摇的决心。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海突然觉得从昨晚开始就兴奋不已地策划,今早吃完晚饭后就匆匆跑出去买什么狗屁电影票的自己就像小丑一样,真是滑稽到了极点。
就是啊,他不过是个高大得阻碍交通的肌肉男,这个嫩齿控怎么会浪费宝贵的假日和他去看电影呢。哼,要是换了哪个眼睛大得像葡萄的小男孩,老哥怕会倒贴去邀约对方吧……
“那么,我就把撕了吧。”
“啊?”
那双深邃的眼睛总算添上了一丝动摇。一海冷哼了一声,拿起手中绿色的电影票,就要把这两张尚未完成自己使命的纸片撕为碎屑。
“毕竟老哥你不愿意陪我去嘛。我自己一个人去也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