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正蓝(3)

　　石绍杰没有强求在哀怨地看了陆航一眼后，绝尘而去。陆航被石绍杰那一眼看得发毛，呆在原座愣了半刻，直到连凯拍着他的肩膀说：“陆航，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绍杰的事吧。”
　　不就是为抄本作业么。陆航抬头对着连凯果决地摇头。
　　吃完饭，三个人之间依旧诡异的沉默因为石绍杰一个惊悚的止步而告罄。
　　“阿航，我想跟你好好谈一下。”陆航微一侧头，突然发现连凯早已识趣地跑出老远，于是他只得将一张满是黑线的脸正对了石绍杰。
　　“说……”
　　“我觉得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传给下一代，你说呢。”
　　“嗯。很有常识的观点。”
　　“我会把你当成跟阿凯一样的好哥儿们，所以你，你不要被那些仇恨羁绊住，一定要自由地……”
　　“等，等等……”陆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请你不要用你那张脸作一些像女人一样的表情，也不要说些女人才会说的话。我觉得恶心。”
　　“这是我昨天跟着我妈看琼瑶剧时刚学的。”
　　“你说完了？那我回教室了。”
　　“等一下啦，阿航，那你今天早上……”
　　果然是为了抄作业的事，陆航尽量地保持着耐心，对着牛皮糖似的男孩开口，“抄作业只能应付一时，这里是重点中学，你不想留级的话就不要动这些脑筋。”
　　石绍杰似乎有些震惊傻愣愣地定在原地看着陆航越来越小的背影。然后仿佛突然被触动了某一根神经，急急地朝着那个身影狂奔而去。
　　在他们身后，在正午的阳光炙烤着的红色橡胶跑道上，一个微胖的身影依旧在不停地奔跑。
　　据说那天石绍杰在教室门口终于追到了陆航，从背后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用非常洪亮且肯定的声音承诺：“阿航，我绝对绝对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然后几乎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被石化掉了。
　　放学时，不想再靠近石绍杰的陆航从后门溜走时被逮了个正着。当连凯和石绍杰推着车出现在他的视线时，陆航正因为刚才从背后袭来的阵阵冷风而缩了缩脖子，然后很快就看见有两股旋风猛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航，你不要走那么快。以后我会天天载你回去的。”
　　“真是谢谢了。”陆航咬着牙说。
　　“对了，绍杰今天不正好是……”
　　“啊！对啊！阿航我们一起去吧。”
　　“去哪里？”
　　“陆航你不知道？听绍杰说你爷爷和他爷爷正是因为这件事而绝交的。”
　　两辆车停在小区前，陆航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礼堂外同样聚集了不少车。
　　“到了到了！”石绍杰首当其冲，连凯则和满脸疑惑的陆航跟他的身后。走进礼堂看见那里树着的标示牌才明白了些。
　　“老年交谊舞大赛左转？”石绍杰发挥了导游的作用一路领着两人来到比赛的场地。比赛已经开始，台上台下几乎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因此三个人的年轻格外突兀。
　　台上的舞蹈稍稍显得有些生涩，舞步也没有想象的优美，但两个舞者的认真却透在了每一个动作里。
　　“阿航，你应该也知道吧，其实都怪我爷爷。”
　　陆航没作声，稍稍沉吟了片刻后对着石绍杰问道：“到底是哪个女人？”
　　“啊？”
　　“肯定是因为女人才会这样的。”
　　“阿航，你实在太神奇了。”
　　“陆航，还真的被你说中了。”
　　陆航一向了解自己的爷爷，应该说不只是爷爷他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了若指掌，了解他们的弱点和兴趣并掌握着他们愤怒的尺度。爷爷最大的兴趣是美女，因为这点逝去的奶奶曾不止一次地跟他吵过架。但爷爷却有一点非常正经的原则就是必须为同龄的美女，因此准确的说目前陆爷爷的最大兴趣是那些长得非常漂亮的……老太太。
　　“我爷爷会报名参加他一窍不通的交谊舞比赛，应该也是为了那个老太太吧。”
　　“陆航，那个老太太其实……是我奶奶。”
　　陆航微微地一怔，这到是令他很意外。
　　“都怪我爷爷，连奶奶原先是要和你爷爷一起搭档的，后来他听说我认识连凯便硬是用这点天天和人家套近乎，最后就……”
　　一曲结束，舞台上的灯光稍稍暗了下去，陆航上扬的嘴角也被湮没在那片阴影中。黄昏三角恋，呵呵好笑得很呢。
　　新的音乐响起，舞台的灯光也跟着亮了起来。石绍杰一听开场音乐便开始大叫着：“我爷爷，这组是我爷爷。”
　　他们专注着台上却丝毫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死老头果真来参加比赛了，真是死不要脸！”
　　三个人在音乐声里捕捉到了这一点不和谐的声音，同时朝着一侧望去。那里正站着一个身板硬朗的老者，头发被染发剂很好地遮饰了白发，布满皱褶的脸上去还是没有脱去年轻时的英气。
　　“爷爷？”陆航看见一份刚买的晚报被捏在爷爷的手里已经不成样子。
　　陆爷爷似乎并没有听见，继续地紧盯着台上的两人，“小莲花，原本应该由我来牵着你的手转圈的～～～”
　　“小莲花？”
　　“哦，那是我奶奶的名字。”
　　一曲完毕，这次爆发的掌声似乎持久了一些，紧接着舞台上的灯渐渐暗去，陆航看见自己的爷爷正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快速走去。
　　“那里好像是后台的方向。”被连凯一说，连想继续看比赛的石绍杰都一起转过头来。
　　“什么事啊！”
　　“陆航，我们三个都去看看吧。说不定真的会吵起来。”
　　老人家的脚步再怎么快终究地不过两个体校生加一个年轻后生的速度，后台也不远，他们正巧赶上了两个老头正面冲突的那一刻。
　　“‘陆顶记’你还能走嘛，没中风啊。”
　　“我呸！你才陆顶记呢，你这快狡诈的坏石头怎么还没被车撞死！”
　　“顶顶会记仇，那么适合你的名字。都让你少生气多打坐了，就你那脾气不中风才怪。”
　　“你个不要脸的死老头，狡诈尖刻简直就不是人！”
　　看爷爷正气得直跺脚，手里的报纸也被他撕扯成了几截，陆航适时地出现了，“爷爷，别吵了！听老爸说今天他会烧拿手的大虾，你回去晚了可就被老妈一个人抢光了。”
　　这是爷爷的第二大兴趣——美食。
　　“航航，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有大虾啊，我差点忘了。”
　　“哟，陆航啊！嗯不错不错果然越长越像我年轻时候。”
　　“死老头，那是我孙子！”
　　“爷爷。”“石爷爷，陆爷爷。”
　　“哦，绍杰也来看爷爷比赛了啊，连凯你也来啦有没有跟你奶奶打过招呼。”
　　“还没有……”
　　“你……难道你就是小莲花的孙子！”陆爷爷一脸感动地拉起了连凯的手，“好孩子，长得跟你奶奶很像啊！”
　　“呵呵，谢～谢！”
　　“连凯不要跟这位爷爷离得过近，他有点不正经。”
　　“不正经的是你这块石头。”
　　“爷爷，不要吵了准备你的下一轮比赛去！”
　　“你是绍杰吧，千万不要跟你的爷爷学，将来可能连老婆都找不到。”
　　“绍杰别听他的，你们都听着！优秀的男人都是女人自动来找你的，谁会自己去找！”
　　“你这个死老头，不要连我的孙子都一起教坏了！！”
　　在两个老人的拌嘴中，三个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场混乱而可笑的三角恋有一天会同样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难道是隔代相传？？
　　PS: 一侧的角落里，“阿凯，你爷爷呢。”
　　“哦，他上周去外地讲课了，应该下周就回来吧。”
　　陆航抽搐着嘴角望向依旧争吵不迭地两个人。人家有老公的，这两个老头到底在争些什么啊！难道争当第三者？陆航想得有些不太厚道。
　　

　　☆、第四章 斗牛要不要

　　石绍杰进入校篮球队是几个星期前的事。这所为了实现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学校。非常难得地在当时极力提倡素质教育的关口迅速组织了一支才7人的篮球队，7个人……连替补的位置都是稀缺的。于是上几届的所谓篮球队几乎都以擦篮球打扫操场清理跑道为主，全校的同学都亲切地称之为“体育保洁队”，最初好歹还有“体育”两字，到了后来索性连那两个字都没了，直接称为“保洁队”（听说篮球队的队歌是“洗唰唰”）。因为进篮球队期末成绩有分可加，所以那些误入“保洁队”的学生才会一直这样地隐忍着。经常有不是很厚道的同学拿他们开涮称他们是“环保卫士”是“校园里继老师后最可爱的人”。
　　知道这些的石绍杰并不以为意，他知道他们这届会有所不同。除了自信外还因为了那时的一场所谓的比试。
　　教学楼到车棚的这一路上，石绍杰抱怨作业的声音就没有停顿过，从语文到数学，又从物理讲到化学，范围涵盖了文理两科。几乎所有布置过作业的科目都无一幸免地被其提及。连凯的天使笑脸一路都没怎么变过，唇边还时不时附和着石绍杰的情绪嗯啊个两声。但陆航的神经似乎无法达到他那样的境界，总觉得板着的脸都开始发黑了这车棚怎么还没到。
　　连绵天际的火烧云还在暮夏的季节里继续肆虐，石绍杰走进车棚时头下意识地朝着操场的方向看了看，红色的橡胶跑道上依旧是郭英雄执着的身影。
　　几个人正推车往校门的功夫，一群少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石绍杰，你还记得我吗？”领头少年的笑意融进了一片金色的暖阳里，脸上泛着毛茸茸的光。
　　略有些凌乱的碎发遮在额头，白皙的脸上有着一双稚气未脱的纯真的眼睛，但嘴角那抹邪邪的笑意把这份纯真给破坏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小流氓，怎么今天又和你的犯罪团伙出动想祸害谁？”
　　石绍杰摆出电视上看来的经典架势，脑子里浮现的是昨天和老妈一起看的武打电影的画面。
　　“你不用摆出一幅正义使者的样子。”少年拿过身后一人手里的篮球，他把篮球在手指上随意转着接着又表演了几个技巧动作。
　　“有兴趣比比吗？”
　　石绍杰眨了眨眼，球瘾似乎泛得他浑身都开始痒了。原本在体校时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篮球，虽然那会儿长跑和短跑才是他的主要项目，可他仍旧一有空就拿着球在篮架下一个人玩耍，然后他便认识了连凯，一个人也变成了两个人。再然后，他跟体校里的其他学生私下里组了队每天一有空余便在一起打球。
　　“怎么比？”
　　“半场三对三的话太麻烦了，就你跟我两个人一对一的比怎么样？”
　　石绍杰再次眨了眨眼，紧接着咽了口吐沫。这小子咋这么善解人意呢！石某人这时已经把身后那两个人完全给忘了。
　　陆航看着他爽快点头的瞬间，突然很想退下肩膀上将近十斤的书包朝那人的脑袋上招呼过去。
　　“连凯，我先走了。”
　　“哎！那……好吧。绍杰最爱篮球了，遇到这个真的没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