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命不凡(74)
谢桑榆戴着棒球帽,帽檐被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对面穿黑色套装的女人似乎很难过,没过多久,甚至捂着脸哭了起来。可谢桑榆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漠,无动于衷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着嘴巴沉默。
过了两分钟,谢桑榆大概只说了两句告别的话,留下两张纸币压在空着的玻璃杯下面,就起身离开了。
“等了很久吗?”谢桑榆走到柏然旁边,双手撑着桌边,俯身朝他温柔地笑。
柏然有些不知所措,余光飞速扫过店里仍在掩面哭泣的人,又看向谢桑榆,摇了摇头:“现在要回宿舍吗?”
“嗯。”谢桑榆打开手机准备叫车,恰好看到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开过来,干脆直接伸手拦下,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柏然也跟上,和谢桑榆一起坐进去。
柏然有种没来由的感觉,似乎谢桑榆方才是在逃跑。
前排的司机不知道BC的具体位置,开了导航,趁等红灯的时候低头研究着。
柏然抬眼看了看车内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位置,随后缓缓伸手,将谢桑榆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牵了起来,转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谢桑榆像是在走神,被柏然拉住时轻颤了一下,才转过头,朝柏然淡淡笑了笑。
谢桑榆笑起来向来很好看,像春风和柳叶一样和煦又温柔。可今天,柏然看着这个别无二致的笑容,反而更加不安,担忧和紧张都明晃晃地映在眼睛里。
柏然张了张嘴,顿了顿,又颓然地闭上,继续定定地看着谢桑榆。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沉默了一阵,谢桑榆率先败下阵来,垂头苦笑了一下:“好吧,想问什么?”
“我……”柏然似乎仍有些紧张,讲话时嗓底藏着微小的颤抖;他赌前排的司机听不懂中文,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没有什么想问的,我只是很担心你。”
“担心我?”谢桑榆饶有兴味地抬了抬眉毛,眼神却已经透出些木然。
“是。”柏然点头,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要陪着你吗?还是你需要个人空间?你会觉得我很烦吗?会因为在想别的事情却还要应付我,所以很累吗?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就连现在也看上去很自然很正常,虽然我知道不是。
“可我很迟钝,你如果不直接告诉我的话,我猜不到你需要什么;又怕自己会妨碍到你,就更担心了。
“也许我甚至不该说这些话。你会觉得困扰吗?会觉得……”
“柏然……”谢桑榆忽地出声打断,眼睫颤抖着。
柏然从未见过谢桑榆如此脆弱可怜的模样,像淋了雨在人屋檐下轻声哀叫的流浪猫。明明只是叫了声自己的名字,柏然听着竟觉得心口一阵刺痛,苦涩漫开了一大片。
谢桑榆把柏然的手握得很紧,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他放低了声音,看着柏然的眼神已经接近乞求:
“柏然,陪陪我吧。可以吗?”
柏然的手被握得有些痛,无法回流地血液挤在指尖,肿胀成暗红色。柏然却不动声色,任由谢桑榆继续捏着。
他将谢桑榆的手回握得更紧,重重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小谢之前从来不示弱的……
第61章 18.价值五万美金的爱
毕竟是在学期中,学校里人不算少。两人付过车费下来,手也不约而同地松开了。
或许是因为到了午餐时间,宿舍里的人也变多了。坐电梯的时候,有人认出了柏然和谢桑榆,扭头朝两人微笑。
谢桑榆熟练地回以微笑,柏然却笑得有些生硬,“心情不好”四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
两人出了电梯,一前一后挤进谢桑榆的宿舍。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柏然已经又把谢桑榆的手牵住了。
谢桑榆有些无奈,直起身看柏然:“我要换鞋。”
柏然问:“我也要换吗?”
谢桑榆笑:“你要松手。”
“啊……”柏然这才勉强松了手,有些拘束地在身体两侧放着。
“我这里只有一双拖鞋,你不用换了,没关系。”谢桑榆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放在鞋架上,走去书桌旁边,给手机充电。又去餐桌,给烧水壶里倒了点水。
柏然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几乎变成了谢桑榆的尾巴;直到谢桑榆走进洗手间,柏然才在门口停下,手扶着门框:“要关门吗?”
谢桑榆哭笑不得:“不用,我洗手而已。”
柏然于是站在洗手间门口,扶着门框静静等着,看着谢桑榆洗完手,又侧身给他让开路来。
柏然像是一只还不熟悉业务的抚慰犬。第一次就遇上了有点难的任务;可因为要安慰的人是谢桑榆,这次任务又一定要成功。
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却又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只好真的像只小狗一样,跟着主人后面满屋子跑。
谢桑榆有些无奈,但也没制止,只是问柏然:“拍了一上午,还没吃午饭,不饿吗?”
柏然摇头,他现在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但我饿了,”谢桑榆去储物柜里翻找:“今天忽然想吃火锅,可以陪我一起吗?”
柏然点头。
“好。”谢桑榆转过头来,朝柏然笑:“帮我插一下电磁炉,我去找点食材。”
烧水壶的壶嘴晃动着冒出水汽,电源“滴”一声跳断。
柏然按照谢桑榆的指导,把水倒进小锅里,放在电磁炉上,扔了一块火锅底料下去。牛油和辣椒的香气被蒸腾的白雾托起,飘进鼻子里,柏然没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
谢桑榆端来洗好的蔬菜和冷冻肉卷,去阳台打开门窗,最大程度让空气流通起来。
“好久没吃火锅了。”谢桑榆去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把那瓶玫瑰味的推向柏然:“要是觉得辣,可以喝这个。”
柏然犹豫:“还要喝酒吗?”
谢桑榆已经打开了自己那罐,仰头喝了一口,放下酒耸了耸肩:“都行,只是我想喝了。”
谢桑榆有一种习惯,越是不开心的时候,越要让自己的胃开心起来。如果身边已经有很多让人沮丧的事情,就更要不遗余力地取悦自己;因为这个时候,自己就是唯一正面情绪的来源了。
也正因如此,谢桑榆在难过的时候,行事风格和开心的时候别无二致。没有可以寻求安慰的人,就最好不要让自己哭出来。
冰凉的啤酒划过喉咙,气泡带着辛辣感在口腔爆开,似乎蒙在心口的沉闷感也轻了些。谢桑榆看到已经沸腾的锅底,率先丢了几片肉和豆腐下去。
“是我继母,今天来找我的人。”
在夹起一片漂起的牛肉的时候,谢桑榆忽然这样说。
柏然还在发愣,闻言短暂地宕机了一下。
谢桑榆低头笑了笑,又重复:“今天来化妆间找我的人,在咖啡店跟我见面的人,是我继母——继母就是,我爸再婚后的妻子。”
柏然:“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吗?”谢桑榆抬眼朝柏然看了看:“感觉你的成长环境里应该听不到这个词,所以注解一下。”
“我小时候也看过中文绘本的,”柏然解释:“白雪公主和她的继母……”
说到这里,柏然才隐隐觉得例子有些不合适,连忙找补:“我没有评价你们的关系的意思!现实世界里,那么反社会的继母应该不是很多。”
谢桑榆从锅里夹出一片青笋,放进柏然的碗里:“别光顾着说话,吃点东西。”
柏然不太认识这个裹着红油的片状蔬菜,用筷子夹起来问:“这是什么?”
“切了片的毒苹果。”谢桑榆故意逗他,随后自己也夹起一片吃掉:“没吃过吗?是青笋。我爸很喜欢吃青笋,每次吃火锅一定会点。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