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18)
当事人心情愉快,自我感觉良好。
直到又过了五分钟,看见老板抱臂靠着车还在那里,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周筑慢吞吞走了半天,不过是人家三步的过程。
坏了,早该选住院。
老板宁是想看我表演三条腿走路吗?宁不回去睡觉了?
他腹诽几句,身后终于传来声音。
“现在确实觉得你逞强。”
周筑默默道,我也没得选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拐杖给予双臂的压痛骤然消失,连带着身体都轻了起来。
傅冬川打横一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周筑本能抓紧他的衣服,想起来这家伙穿衣服一向有多贵,又松开紧攥的手,整个人原地宕机。
“搂脖子。”男人低声提醒。
他艰涩地嗯了一声,把人脖颈搂住,树袋熊一样挂好。
先前见到的遛弯阿姨在垃圾桶旁边翻纸壳子,刚好目睹一男的公主抱另一男的大步往前走,见怪不怪地问:“哎,空瓶子还要不?”
傅冬川脚步一停,又说:“她问你,空瓶子还要不要。”
周筑耳朵尖都是红的,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攥着一矿泉水瓶子,连忙丢给了那个阿姨。
两人继续往前行去。
夜风是暖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男人身上很香,被他抱着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
可以什么都不用再考虑,也不用再管。
第15章
在此之前,傅冬川从未去过同事家里。
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如同在礼貌和疏远的中心点保持平稳。
可今晚他已经做了很多对其他人都不会做的事。
一半出于善意,一半出于本能。
周筑对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像是不知道自己长相漂亮,性格讨喜,很容易成为被选择的对象。
把人轻易抱走的时候,傅冬川暗叹自己真是正人君子,这时候不像平时,半点杂念都没有。
人抱在怀里很轻,轻到像是这家伙根本不吃肉,揣着猫一样只觉得暖和。
看见青年已经露出窘迫神情,他忍着笑意,说话仍是四平八稳。
“打扰了,进你家一趟。”
“是我打扰了。”周筑很想给人鞠个躬,说话很没底气:“家里比较乱,不好意思。”
傅冬川把他放到柔软沙发上,环顾四周。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请假一天,然后找个靠谱的护工。”周筑弯腰摸自己小腿处硬邦邦的石膏,觉得有点悬:“不行的话……我申请居家办公,或者坐轮椅来。”
“不是问你工作。”男人若有所思:“你这个样子,能自己拿外卖?其他事情也能自己搞定?”
显然不能。
而且是根本不能。
周筑其实抗拒护工的帮忙。
他不喜欢陌生人搀扶自己,也没法吆喝指挥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干活,哪怕是有偿的。
他其实没选择了,只是觉得时间太晚,自己得赶紧让傅冬川放心,好送对方回去休息。
傅冬川许久没有等到答案,如同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再度轻声叹气。
周筑压了一句话在喉咙前,想说自己哥们可能明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好说。
但他其实不想打扰任何人的生活。
直觉是,不要在傅冬川面前撒谎。
这个人什么都看得出来。
沉默里,傅冬川把温水和充电线分别取来,示意周筑坐在这里。
周筑以为他终于要回家了,充满感激地说:“今晚真是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
“说吧。”傅冬川淡淡说:“谁撞了你,车子长什么样,时间在给我打电话多久之前?”
空气有一瞬凝固。
“……你要替我去报警?”
周筑怔住:“已经很晚了。”
“不影响。”傅冬川抱臂道:“还是你决定原谅他了?”
才没有,绝对没有。
他只是惊讶于,他愿意为下属做到这个地步。
想起白天比格有关离职的那句话,周筑忽然觉得不忍。
傅冬川其实对每个人都很好。
而且对他……特别好。
凭什么把这么优秀的人炒掉,公司瞎了?
“穿棕色外套,电动车是蓝色,在给你打电话十分钟前。”
周筑深呼吸许久,声音有些发哑。
“傅哥,公司有人传……说你要走了。”
傅冬川在给他写三种药的服用剂量和频率,笔尖停在便利贴上许久,声音很轻。
“你不希望我走?”
“不该是你。”周筑无奈笑笑:“我不知道管理层怎么想的。但我很服你。”
“嗯,等会把白色瓶子的药吃了。”
男人没有回应这个传闻,说不清是默认了,还是没当回事。
“我去一趟派出所,带人去保安室调监控。”
周筑很听话地点点头,又伸出手。
“傅哥。”
“你能不能,把我扶到那个电脑椅上,我有个片子还没剪。”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在发烫,像是被老板抓到自己有二心。
傅冬川笑了一声,依言照做。
男人把周筑手机和温水转移到电脑桌前,临时借走了他的钥匙,简短道别后关门。
周筑看了眼时间,抓抓头发紧急打开剪辑软件,眼睛和双手都在机械性操作,如同从前的每一天那样把音频字幕一样样调整放置。
念头却还停在傅冬川身上。
他有种难以言说的躁动。
就像是,被撩到了。
这个念头划过的一瞬间,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伸手揉了下脸,强迫自己继续对齐时间轴。
但被对方抱在怀里的感觉仍旧清晰。
他在那一刻,被傅冬川笼罩和庇护着。
而且这个人会做事周全到这种地步,多余的话一句不说,每个细节都利落干脆。
周筑盯着音频波纹许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你刚才群里说——你老板把你送医院了?现在到家了吗?”鳄鱼子大嗓门地问:“我叫我家阿姨过来照顾你两天吧?”
“现在老板会这么好吗?”鳄鱼子的女朋友在旁边跟着好奇:“好负责啊,现在都零点了。”
周筑手里剪辑的动作没有停,开了外放和他们说话。
“他现在去警局报案了,事情拖延太久会耽误。”
“卧槽?”那妹子在电话里说:“你老板不会看上你了吧,他单身吗?”
周筑愣了下,鳄鱼在旁边嚷嚷:“怎么可能,你看狗子那德性,卧槽不会是真的吧?”
“你看,我回老家一趟,全程事多还麻烦,这不是我媳妇喜欢我心疼我,才愿意一路陪着——是吧媳妇!”
“别乱说。”周筑手动调低音量,有点心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本来想说句我是直的,一想自己还在偷偷闻人家怀里的气息,又伸手掐脸。
狗子啊狗子,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事,不吱声了?”鳄鱼大声说:“我今天累死了,医院真不是人去的地方。”
他的女朋友在电话旁插话:“哎,你老板长得帅吗?”
“帅。”周筑由衷地说:“可以做网红模特的那种。”
“操,媳妇你问这个干啥。”鳄鱼把电话抢回来:“不要跟我媳妇夸别的男人,世界上唯一两个吴彦祖,一个在美国另一个就是我!”
等电话挂断,周筑保存了一遍工程文件,趴在桌上发呆。
他脑子很乱。
青年无意识地抚摸着脖颈间的狼牙,沉默一会儿,继续剪那段视频。
直到开门声响起。
门锁被拧动,隐约能听见好几个人的声音。
但门没有马上被打开,而是敲了两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