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克制了(70)
“怕什么,”陆温乔早已强迫自己脱敏,选择入乡随俗,反正回去就能洗澡,他干脆而懒散地躺在原处,学陈乐筝说话一般说了一长串,“如果被看见了,你就说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陈乐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一边和陆温乔的手指纠缠不清着,一边躲着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陆温乔仰躺着问道。
“我们没穿过一条裤子吧。”陈乐筝说。
陆温乔偏头看向了他,语气像是在随意谈天:“那不穿衣服裤子的时候都有了,岂不是比同穿一条裤子还不一般?”
陈乐筝吞咽口水,恨不能咬舌自尽,瞬间没话说了。
认识到陆温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本正经和高高在上,是陈乐筝急需学习的事情。
陆温乔和someone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选择跟陈乐筝做了朋友,被冒犯和生气时语气稍稍强势,偶尔开点儿玩笑,会凉凉地说一些令陈乐筝这种麦麸狂人都面红耳赤的话。
“这样一看,我们的关系好多啊,”陈乐筝生硬直接地把话题拉回去,他仍然是受宠若惊的,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表现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还算知心网友?”
陆温乔顿了顿,坐起来后问道:“你的心里话,只会对someone说么?”
陈乐筝闻言也安静下来,笑了笑:“我对他说,是因为觉得只有他想听,毕竟连我的直播他都能看得下去。”
“可说到底,你是因为发现了我,才做了我的榜一大哥,”他这话终究还是对陆温乔说的,声音忽然越来越小,“而我,我是讨人厌的主播。”
他撑起一只手肘,低着脑袋和眼睛。
陆温乔找到他耷拉着的双眼,对他说:“someone和你是好朋友,他没有说过你讨人厌。”
强撑着发酸的眼皮,陈乐筝把目光执着地对着前方的水泥地,他低声问:“陆温乔,你真的喜欢看我的直播吗?”
“以前我以为,只要在后台看见someone,他就是高高兴兴地来看我了,年纪大的大叔,总会有一点粗俗的爱好……”陈乐筝自顾自说起来,“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甘愿挨骂和讨好别人的样子,不喜欢我太窝囊,也不喜欢我太骚了,总是在网上勾搭男人,你根本不喜欢看直播,我说得没错吧?”
他和陆温乔对视上,陆温乔张了张嘴,就听见他鼓起勇气要求道:“不要骗我了。”
他更像在哀求。
陆温乔应该是无言以对的,他圈着陈乐筝的手腕,最后告诉他:“没有那么不喜欢,不喜欢的,都是你给了别人接近你和伤害你的机会。”
“你明明说过,”陈乐筝努力睁大着眼眶,想把眼泪收回去,但他很快控制不住地哭了,“你对直播不感兴趣,不想知道我的ID,如果没欠上你的钱,我们根本没有话可说,你和我的世界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温乔蹙着眉头,发现谈恋爱是比处理其他任何关系、做其他任何工作还要难的一件事情。
他毫无经验,束手无策,因为没怎么哄过人,所以很不会哄人。
陆温乔伸手擦去陈乐筝脸上的泪水,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只能一直擦一直擦,于是叹气说:“你怎么把这些就记得这么清楚。”
陆温乔从前随口对陈乐筝说过的话,陈乐筝全都记着。
可他明明很健忘来着。
“因为我们很少说话,所以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陈乐筝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
他哭得浑身热腾腾的,眼角鼻头都变得通红。他又偏着头,抬手抹眼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总会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在陆温乔回来之前的这些年,他记住了陆温乔说过的所有话,一点点长大了,知道不能再送零花钱给别人,知道朋友是难以求来的,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不开心了就要努力骂回去。想变成陆温乔那样不看别人脸色的人。他其实已经不怎么流泪,变得容易趾高气昂,小人得志。尤其是在他上了大学,开始直播之后。
然而此刻和陆温乔手忙脚乱的手指碰在一起,陈乐筝自己的手就变得多余。他气恼地垂放了回去。
出走半生,他在陆温乔这里还是只会默默接受陆温乔给他的全部。
“但事情是会发生变化的,你现在只需要记住我后来说的话,”陆温乔头疼地对陈乐筝说,“我们现在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吗?”
陈乐筝继续默默流泪,然后开口说:“你后来说的我也记住了,我会慢慢想好答案,好好告诉你。”
他说的是要不要继续喜欢陆温乔那件事。
他们分明心知肚明,陈乐筝已经喜欢陆温乔喜欢得要死了,如果陆温乔不来找他,他一定还能背着锄头来挖地,做出一个比“Hello,World”网页更巨大而绝望的坟墓。
陆温乔的太阳穴突突在跳,他微不可见地沉下脸,深邃的双眼里不自觉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语气里半点哄骗半点威逼:“陈乐筝,我也记得你说过的所有话,还有你做过的所有事,你偷亲过我,一直偷偷喜欢我,半夜叫我别走,总是主动勾引我,也同意跟我体验恋爱。现在我们直接重新开始,不要再想别的了,知道吗。”
陈乐筝纠结犹豫了半天的怎么好好回应陆温乔的追求,现在却得知根本不用想了。
他整个人头昏脑胀,被迫默认同意。
“不要哭了,”陆温乔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一下不是还要直播?”
陈乐筝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可陈乐筝紧接着又叫了陆温乔的名字,还是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在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智力不足啊?”
陆温乔噎住片刻:“你一点也不笨,哪里智力不足了?”
陈乐筝投来呆呆的目光,仿佛半信半疑,胸腔一起一伏抽动着。
“在你心里,我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之一吗。”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嗯”了一声。
陆温乔说:“既然我已经说陈乐筝不笨了,那陈乐筝就是真的不笨。”
陈乐筝往前挪动两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也许是他决定彻底让陆温乔和someone变成一个人了,他清楚自己可以把所有从前觉得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陆温乔了。
因为他这辈子真的只会喜欢陆温乔,会永远喜欢下去。
他无声无息地淌下眼泪,把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懂的问题问出了口:“那为什么……除了你现在这么说,他们所有人都骂我,为什么小时候从来都没人愿意跟我玩啊?”
爱和悲伤是一对共轭关系,也许它们永远是如此的交织并存。
自从再次见到陈乐筝,陆温乔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质疑,陈乐筝是不是堕落了自己,已经完全变了。陈乐筝还是陈乐筝。甚至在这一刻,问出这个问题的,还是陆温乔心里那个个子矮矮、只会傻乐的陈乐筝。
变了的是陆温乔。
陆温乔体会到了爱上一个人,最先感觉到的是心痛。
第53章
陈乐筝仿佛不是为了要什么回答了,而只需要发泄,整个人哭得不能自拔,嘹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最终,他们走出了四面漏风的小木棚。
陆温乔替陈乐筝拎着锄头和工具桶,两人一前一后搭火车般走过田埂,顺着灌渠,来到了离菜地不远处的小溪旁。
水流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见底,凉意十足,这些天雨下得多,水流很大,很适合在这逐渐变热的天气里拿来洗洗胳膊和脸。小时候,这里还是大家伙儿跑来玩水的好地方,里面小鱼小虾无数。
陈乐筝现在是不能不来洗个脸。
他哭得像只花脸猫,偏偏还紧抿着嘴巴,一脸自闭又不服输的模样。
不过他为了按照陆温乔所提的要求,指路并安全抵达这里,已经被分散了许多注意力,哭着哭着就有点儿忘了自己在哭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