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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痕下(44)

作者:假日斑马 时间:2024-09-29 07:17 标签:强强 酸甜 互宠

  晏山看到康序然和朋友一起走过来,朋友搀着康序然的胳膊,康序然的步伐不稳,脚尖脚跟的方向全是错乱的。朋友对晏山说我帮你把他护送回家了啊,你好好照顾他。
  晏山点点头,像接棒一般接过康序然的胳膊。康序然的朋友斜睨着他,很淡又很急促地用鼻孔出气,那气像对着他撒的,他很明了,静静地和康序然的朋友对视:“你对我有意见?”
  以前是见过的,相处比较融洽,但其实晏山明白康序然会频繁跟她说起自己,在她的眼中,康序然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她理所当然对晏山怀有深深的敌意。
  朋友收敛了表情,说:“我当然对你有意见,你害他很受伤......”
  康序然忽然伸手捂住了朋友的嘴巴,他一直都醒着,他怎么可能会睡得着,把脑袋歪斜地靠在晏山的胸前,还觉得有非常微弱的掌控感,就像他无数次抑制自己的情感,连情感都无法抑制他怎么掌控人生。朋友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晏山说:“你能自己走进去吧?”
  他看穿他的装醉,看穿也就不能再躲避。康序然默不作声将脑袋挪开,沉着头按指纹,门弹开了,同时预示他的防线也被凿开了。
  康序然在黑暗中坐下,他把自己坐成了静止的石像,晏山拉开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那盏灯是晏山买的,他在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看电影,康序然就可以在他旁边安静地睡。现在这样的灯光也那么合适,让他们肩并肩坐着,却无法看透对方的表情,这样很好,省去多少心软和不舍。
  二十楼朝下看到的灯光比平日多,是因为跨年夜的关系吗?多出成片躁动不安的灵魂,渴望遇见,人和事都好,只要是崭新的,能重新激起新鲜感的。康序然环抱住膝盖,觉得自己身上扑了一层黏糊糊的灰,他那么破旧了,他不再有新鲜的爱带给晏山。
  前些时候,朋友和他一起谴责晏山,竟然和一个有魅力的人在异地待上那么久,一定有预谋、有目的,他们发生了什么只有天知道,但绝不会清白,不可能清白,这两个人实在猖狂,如果不是对方男朋友告诉你,你还要被蒙在鼓里树错情敌。狠狠的批斗后,朋友也说出一些实感,她说你应该不要再那么拧巴,你为什么对晏山就如此生硬?康序然说,我改还不行吗?新的一年我的目标就是对他再多点信任,但是这通电话是我最后一次任性,那个隋辛驰不是个普通人,我有强烈的第六感!
  一通电话毁了一切,康序然想到这通电话不禁汗毛根根倒束,悔得几乎要咬碎牙齿。他无言地看了一会儿窗外,说:“我很喜欢外婆的红头发,没有多少老太太像她那样时尚,而且她又那么可爱,我还记得她握着我的手时,手心温热温热的,笑起来眼睛特别美。”
  最初将康序然介绍给外婆,只说康序然是他的朋友,外婆对谁都笑盈盈,对康序然也不例外,他们在一家私房菜馆吃饭,那是晏山他们家聚会时常去的地方。外婆没有问晏山怎么突然带朋友见她,单单跟康序然聊天,你跟小山怎么认识的啦?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医生哦,那很忙吧,平时要注意休息。菜还吃得惯吗,不够我们再加。聪明如外婆,晏山对上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明白,她比谁都明白,她不用点破,笑着就容纳了康序然。
  晏山说:“其实我应该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准备,但真的迎接这一天时,怎么还是不知所措,像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过来外婆还是在广场上跳她的交际舞,头仰得高高的,背挺得特别直,旋转,不停地旋转。”
  他继续说:“我以前小时候就常想到外婆的死亡,死亡是我们唯一确信能预测到的事情,好荒唐,为什么总把最可怕的事和最爱的人联系在一起呢?后来明白那是惧怕,外婆生病发烧我都能急得上蹿下跳,不停叮嘱她吃药,我怕她有意外,怕她永远离开了我,到时候我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最终还是要正常地面对世界,晏山说。什么都没有改变,明天早上他还是会照常起床刷牙洗脸,可能没有心情吃早餐、午餐甚至晚餐,但他迟早会因为饥饿而进食,他得活下去,带着无法愈合的伤痕活下去,在以后每个跨年夜悲痛,但这悲痛会随着时间减淡。
  “最爱的人去世不过也是这样平淡的过程。”
  康序然忽然转过身,抓住了晏山的手臂,他的两只眼水光熠熠,底下拖拽着长长的痕迹,他多久开始哭的?哭得竟是寂静的。
  他猜到接下来晏山要讲的话,他们仍存在着默契,即使不说出那些话,他也懂得。但是晏山必须说出来,他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才来到康序然的家,才坐在这昏暗不堪的客厅里,听康序然不出声地哭泣,他立刻知道他不会再为了这眼泪妥协,即便这眼泪还是让他的心稍微地破碎。
  康序然恳求似的看晏山,他没有说出哀切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不会比此刻更急迫,可他咬紧了嘴唇,这又是多么矛盾,眼睛想说话却把嘴死死地扣住。
  晏山索性偏过头不看康序然,他说我们应该分开,在一起使我们都感到负担和折磨,你继续猜疑而我不愿再辩解,这样无望的感情没有再持续下去的必要。和你分开我一定会难过,但再难过都会过去,我们如果勉强地在一起,这难过就不会过去了。
  康序然被最后一句话震住了,他显得堂皇又惊异,不禁咽了咽唾液,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开过口了,嗓子被轻轻黏住,以至于再次张嘴时的拉扯就让他的眼眶更湿润,意识中他应该说点挽留的话,但说什么都非常苍白和愚蠢。他在这一刻竟然憎恨晏山,憎恨他为什么要说出使他哑巴的话,憎恨他绝情,憎恨他在多年前对自己的追求,使他现如今怕得把指甲掐进肉里。
  “是因为隋辛驰。”康序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现在最想说的话,但他毕竟脱口而出了,没有收回的余地。
  晏山的眼神变得失望与难堪,他说:“不是因为他。”
  “现在还要骗我吗?”
  “我不会骗你,有他没他我们都会分开,只是今天和明天的区别。我不想和你说以后还要继续做朋友的傻话,你做不到我更加做不到。”
  康序然的眼泪落在沙发上,接连的快速的,应该配合一场大雨的眼泪,外面却那么干燥,干得叫人鼻腔都痛。
  晏山站起来,再不起来他的一部分就要长进沙发中。但是康序然依旧坐着,他的腿无法支撑他起身,于是晏山蹲下来,蹲在康序然的面前,很轻地拥抱他,默许他再一次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就像许多年间无数次做的那样,充满依恋的、甜蜜的。
  晏山轻声说:“或许你也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因为即便到了必须告别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说一句不要走。我觉得我没有过被爱的感觉,但我曾经却真的、真的爱过你。”


第40章 他的新年快乐
  温小妮在她女朋友姚芝的腿上躺着,躺着躺着她就想闭眼睡觉,好几次在失去意识的边缘,姚芝捏她的耳朵,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放烟花了,你别睡着。温小妮含含糊糊答应,困得天旋地转,干脆坐起来。古城这么热闹,所有人都倾巢而出,没有那么多酒吧能容纳下这么多人,于是他们都盘腿坐在路边,打牌、喝酒、吹牛、唱歌。
  吹牛的居多,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汇集在一起,融成一大锅的故事会,华丽虚妄的故事会,把故事都说成了梦想。梦想实现了他们何必坐在青石地上,喝廉价的易拉罐装啤酒,穿从离市最大的旧货市场淘来的旧衣裳,那里的衣裳来自零几年,甚至可能九几年,拥有强烈的可怕的霉味,温小妮去那里淘衣服时,将自己形容成收破烂的,她通常对半砍价,心有多大砍价的能力就有多大。
  当然,温小妮想把那个弹吉他唱《成都》的男歌手一脚踢飞,他油腻的被烟腌入味的嗓音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她不想不断走在成都的街头,她希望一年要听上一百次的这首歌能消失,灰飞烟灭,或者只在成都出现,她没有去过成都,但她要因为这首歌而恐惧那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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