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35)
柳弈其实心里也没底儿。
不止是他,在这片海滩上忙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在赌一个可能。
赌他们能不能在这片荒滩的水底,找到一具泡了整整二十五年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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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先前收到的那封彩信,网警一路追查IP,最后查到是从枫叶国发出的。
如此一来,发信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正是十年前已经出国的李琴。
事实证明,柳弈和林郁清的努力其实并没有白费。
虽然李琴拉黑了林郁清的号码,但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挣扎后,最终她还是决定用匿名信的方式坦白当年的罪行。
同时,银行的记录也证明了——租下那格储物柜的人确实就是李琴。
从租借记录来看,李琴在与丈夫离婚前租借了那个小小的储物箱,当时的合约租期是五年。五年后,李琴的妹妹李婷来银行又续了五年,但并没有打开过柜子。
事后警方再找李婷问话,李婷很震惊地表示她只是按照姐姐的要求帮她续了个租而已,她手上既没有钥匙也没有密码,根本打不开那格储物柜,当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不过储物柜里找到的血衣和凶器已经足以锁定汤文耀汤大律师的作案嫌疑。
汤文耀被专案组“请”了回去。
不得不说,汤大律师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他一开始装傻到底,当警方质问他瞿从光到底去了哪里时,他辩称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专案组手里握着决定性的证据,自然不怕他抵赖。
当警察们亮出瞿从光的遗体照片,还有他们刚刚找到的血衣和烟灰缸之后,汤文耀那看似牢固的精神堤坝终于全线崩溃了。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不依不饶!干什么就非要查下去!”
和警方周旋了这么多天,汤文耀本就身心俱疲。
一旦心防决堤,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他突然就开始自暴自弃,在审讯室里失控大哭,骂完瞿从光,又开始骂他的前妻,完全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还有李琴那个贱人!她坑我!她一直都恨我!我就知道!我就不该放她走!早把她弄死就好了!”
第028章 1.face off-27
根据汤文耀的证言,当年他的事务所刚刚起步,缺钱缺得要命,机缘巧合之下,他跟器官贩子莫平搭上了线,于是当上了皮条客。
他一边在当时经济就远比内陆发达的鑫海寻找愿意出大价钱买命的“客源”,一边介绍一些没根没底又急着用钱的“供体”远赴边境,在那边进行配型和器官摘取手术。
彼时瞿从光刚刚开始在汤文耀的律师事务所做工读生。
瞿从光不知道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赵远航就是经由他老板汤文耀的介绍,在滇越十万块钱卖掉了自己的一颗肾脏。
说实话,“拉皮条”的收入可比正经帮人打官司高多了。
汤文耀一面沉浸在大赚特赚的愉悦感中,一面又担心一旦事情败露,那他的名声、前途以及未来可就全完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赵远航这个刚刚摘完肾的器官供体就出事了。
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始说自己胸口很疼,且越来越疼,眼看就要不好了。
听说供体出了问题,汤文耀心里怕极了,但在莫平气急败坏的催促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亲自赶去滇越。
那年头出行不易,等汤文耀辗转赶到孖海村时,只来得及和莫平一起想办法处理赵远航的遗体了。
好在孖海村确实够偏僻,当初那片酸沼湖也没有一点儿要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征兆,正是抛尸的绝佳地点。
汤文耀和莫平用塑料布将赵远航包裹起来,还在里面塞了几块压重的石头,然后趁着夜色在小码头上偷了一条小船,划进湖里,找了一处空旷的水域,将尸体抛投了进去。
只是当年的他们一定没想到,孖海村旁的沼泽湖水质特殊,会让赵远航的尸体变成一具泥炭鞣尸,历经二十五年却仍然留存了足够的软组织,把他生前遭遇过什么、又是怎么死的,全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处理完赵远航的尸体后,汤耀文回到鑫海市,心中一直忐忑难安。
尤其是他知道瞿从光一直在找他的朋友的时候。
当初给赵远航牵线搭桥的人是汤文耀。虽然小心地瞒着瞿从光,但汤大律师知道自己远远未到不留痕迹的地步。
他害怕瞿从光查出什么,又不敢解雇他,只得竭尽全力扮演一个热情体贴的学长,用“工读生”的身份将瞿从光绑在鑫海,令他除了照顾妹妹之外终日忙碌,没空去调查好友的去向。
然而纸包不住火,瞿从光终于还是辗转从赵远航的合租同事那儿打听到了好友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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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年的8月18日晚,瞿从光照例被汤文耀叫去加班,一干干到晚上将近十点。
工作完后,汤文耀像从前那样招待他留宿,却赫然听到瞿从光向他请假,说要暂时离开鑫海几天。
汤文耀当时心中就警铃大作,深感不妙。
于是他假装关心地问:你妹妹不是刚做完骨髓移植吗?你不用照顾她?怎么这个节骨眼儿去外地?
对“良师益友”毫无警惕心的瞿从光回答说他的好朋友去了滇越,好像还掺和进了什么不太对劲的生意里,他得去找他。
而最要命的是,瞿从光居然打听到了“莫平”的名字,还知道他经常在什么地方活动,眼看着就要直接跟对方接触了。
汤文耀肯定不能让瞿从光去滇越。
于是他推说律所草创,万事开头难,我们最近很忙,实在不方便批你的假。
但瞿从光态度坚决,表示自己必须要去,哪怕汤文耀以“辞退”为要挟也毫不动摇。
说到最后,汤文耀火了,气急败坏地表示你不能请假。
瞿从光完全无法理解汤文耀的歇斯底里从何而来。
他又不是傻子,汤文耀最近老让他加班,干的活儿却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抄抄写写,做一些跟律师的业务压根儿没关系的数据统计,最离谱的还有让他设计传单甚至校园问卷调查的——这一看就不是想重用他,反而更像是用琐碎的工作磋磨他。
于是瞿从光当场说他现在就辞职,也顾不得已是深夜,穿上自己的外套转身就要走……
……
当卧室的李琴受不了两人的争吵声,开门出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汤文耀右手拿着一只沾血的玻璃烟灰缸,呆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瞿从光则面朝下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一幕。
李琴惊呆了。
她几步冲出客厅跑到瞿从光身边,将对方的脸翻了过来,看到的却是青年额头淌血、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
“我发誓我只是失手!”
交代到这一段时,汤文耀双手抱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那时太着急了,一下子没了理智……不知怎么的就抄起烟灰缸打了下去……”
说到这里,他又像智商忽然又上线了,以一个刑法律师的敏锐度突兀地强调道:“但我只打了一下而已!真的,就一下而已!”
反正不管如何,瞿从光死了。
死在了汤文耀的家里。
当时李琴本来是打算报警的,但汤文耀却严厉地制止了她。
他对女朋友说:我们必须将尸体处理掉。
但单单只是处理尸体还不够。
瞿从光的妹妹知道哥哥今晚要加班,瞿从光上楼时还和同一栋楼的大妈打过照面,一旦他宣告失踪,警察马上就会找上门来。
所以不仅要处理掉他的尸体,他们还要处理得足够完美,给瞿从光的“失踪”找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
汤文耀想到了伪造出一桩强奸案。
他是个律师,每日都在接触相关业务,熟知报警、侦查、取证、立案等流程。
最重要的是,汤文耀了解一些对当时的人们来说还普遍比较陌生的法医学知识——他知道什么证据会被采纳,怎么样在抓不到“疑犯”的情况下,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