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19)
唐蕴抱起法典跟在他身后,悠悠然坏笑道:“匡总该不会是没谈过吧?”
匡延赫回过头,眼里有种被质疑的憋屈,但还不到愤怒的程度,他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多做解释,拧开椰子水又喝了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唐蕴扳回一成,愉快道:“我送送你。”
等匡延赫离开后,唐蕴回卧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客厅里观察法典有没有撒尿拉屎的倾向。
朋友说它已经学会用猫砂了,但毕竟换了个环境,也不知道它知不知道猫砂盆在哪里。
唐蕴想了想,把它放进阳台的猫砂盆里,然后坐了个下蹲的姿势,耐心地指导法典:“来看我,像这样,嘘嘘,会吗?”
然而法典并不买账,蹒跚着从里面爬了出来,在客厅里活蹦乱跳,活像只小野兔。
唐蕴叹了口气,不去管它了。
想起明天下午还有个庭要开,他把公文包带进书房,准备材料。
掏笔记本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他取出来,倒抽一口气——那是匡延赫的签字笔!
一定是当时光顾着讲话,没在意就把东西当成自己的,随手顺进包里了。
他不知道这支笔多少钱,但看牌子就知道它肯定不便宜。
匡延赫的车已经开走半小时,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家了,再让对方为了支笔折回来不可能。
唐蕴拍了张照片发给匡延赫:【不好意思,你的东西不小心被我带回家了,怎么弄?要不然我明天给你顺丰回去?】
匡延赫回的是语音,还是那不慌不忙的语气:“不急,以后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第十三章 直播
奔驰大G驶过宽阔的恒华大道,转入漫长而又寂静的隧道,等到视野再次变开阔,便是进入到沧汇区。
南城最豪华、漂亮的别墅住宅、公馆、小洋楼,几乎都聚集在这里,本地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假如连沧汇区的房价都开始下跌,那说明南城要完蛋了。”
匡延赫所居住的云霓公馆掩藏在遮天的绿地森林间,这里安静,私密,就连气温都比市中心低了好几度。
匡延赫将车窗关上,看见手机屏亮了亮。
唐蕴:【对了,忘记问,你今天喷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还挺好闻的。】
匡延赫停好车,点燃一根烟,沿着泳池慢吞吞走着,告诉唐蕴香水的名字。
唐蕴道了声谢,又说了句晚安。
匡延赫礼貌性地回了句晚安,但其实没有一丝困意。
工作上的事情好像永远都忙不完,只一个晚上的时间,手机又多出来上千条信息和二十多通未接来电。
他觉得自己和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打算回电,坐在池边的躺椅上抽烟,登入向恒内部的系统,准备慢慢处理掉一些琐碎公务。
白天保姆过来收拾过,他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用来盛烟灰的小铁盒被扔掉了。
烟灰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只得快步上了二楼露台。
往下看,是繁花深树,蜿蜒小径,花圃里的白玫瑰也开了,诸多园林设计师一起将这里打造得如童话故事一般。
不过匡延赫没心情欣赏,他坐在软皮沙发里,用两根香烟的时间,读完了销售部的数据报表以及一份由营销总监发来的开盘工作进度汇报。
这周日上午九点,映月湾这个楼盘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开盘发布会。
映月湾是匡延赫从北京总部调来华东接手的第一个项目,从建工到竣工,忙活了三年,中间为了应酬酩酊大醉过多少回,经历了多少殚精竭虑的日夜,是匡延赫不想回忆的。
可惜因为疫情反复,这个项目的工期比预计的延后了三个月,以至于毗邻映月湾的,属于万晟集团旗下的楼盘也进入到预售阶段。
现在的状况就好像两家门对门的大型超市一起开业,不比排场,不打价格战都不可能了。
匡延赫交代闫楚:【活动细节可以再优化一下,要确保现场抽奖活动的力度比万晟的大。】
临近活动,闫楚压力大到不敢睡,第一时间回道:【明白,原本的烟花秀我们已经改成无人机秀,我觉得白天的话,无人机效果会比烟花好一些。】
匡延赫说:【OK,预算不够的话跟财务报。】
闫楚:【费用其实差不多。】
正聊着,匡继冲弹来一个视频通话。
匡延赫的父母最近都在南非部署工作,约翰内斯堡的时间与国内相差六小时,此时正是享用晚餐的时间。
有时候匡延赫会觉得自己和父亲很像,只有在吃东西时,才舍得关心一下工作以外的事情。
“你那脖子好些了没?去医院看过了吗?”匡继冲问道。
前些天被唐蕴种了草莓,贴了膏药,匡延赫对外宣称自己脖子扭伤,连父母也不例外。
他撒谎不脸红地说道:“检查过了,小事情,已经不疼了。”
匡延赫的母亲项凌忧心道:“别太累着自己了,你这个点怎么还在外面呢?”
匡延赫:“抽了支烟,马上休息了。”
“睡前抽什么烟啊,把床上弄得都是香烟味。”项凌埋怨,“你别跟你爸学。”
匡继冲不服气:“什么叫跟我学,我睡前又不抽烟。”
一番寒暄过后,还是逃不过讨论工作,匡继冲询问匡延赫,项目开盘是几月几号,准备得如何,预计第一批回款额是多少。
匡延赫哪里能未卜先知,况且这次还得打价格战,回款额肯定没有预计得高,他顶着压力报了个数额,详细地介绍了一下开盘活动,期待能得到父亲的一句认可。
但匡继冲似乎只听到了预计的回款数额,皱着眉头,大失所望的样子:“怎么会延期三个月和万晟撞上呢?早干吗去了?”
“年底的疫情规模那么大,全城都阳了,只能停工。”
匡继冲道:“那也不过两周时间,怎么会变成三个月?你别在这儿给我找理由。”
匡延赫压了压情绪,道:“我不是找理由,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还有之前封城导致许多材料运不进来,也耽误了些时间。我只能说,我能做的都已经尽力去做了……”
“那万晟的工期怎么能赶超上来?你不是说他们比我们晚开工吗?”
匡继冲的嗓音越来越大,已经不是质问而是一种谴责,项凌忙缓和气氛道:“好了好了,小赫都快要睡觉了,你还跟他吵什么?”
匡继冲板着脸,却并不承认:“我这哪里是吵,我这只是阐述事实,他总要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是不是?”
就好像小时候,匡延赫考了第二名,他声声质问他和第一名的差距在哪里一样。反正在匡继冲眼里,他永远都不如别人,更比不上他的第一个儿子。
项凌是匡继冲的第二任妻子,俩人是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认识的,彼时的匡继冲是已婚已育的状态,有个四岁的儿子叫匡峙。
匡继冲为何和前妻离婚,匡延赫无从知晓,家里人都很避讳探讨匡继冲的第一任妻子。
有时候匡继冲在饭桌上喝多了,冷不丁提起前妻和儿子,餐桌上的气压会瞬间降低,陷入冰点,尤其是项凌的脸色,会变得很不好看,所以匡延赫从小就不过问大人的事情。
匡延赫是见过匡峙的——大概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兴冲冲地跑去匡继冲的公司,想炫耀他在校园运动会上拿到的好几张奖状和奖品。
匡延赫推开办公室的门,只看到一个男孩正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父亲的办公桌上写作业。
他的皮肤很白,剪了个很好看的短发,细碎的刘海盖住大半前额,连写作业,他的脊背都挺得笔直,像课本上画的标准坐姿。
一抬眼,俩人的目光对上,匡延赫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淡和睿智,就像是班上那种聪明的,很讨老师喜欢的小孩儿。
他不会哭,不会闹,更不会惹家长发脾气,会控制欲望,永远按时交作业,成绩出类拔萃,也是许多同龄小孩永远无法超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