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76)
林在野晚上一下班就急匆匆赶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去了医院,结果刚下公交车,就看见马路对面林漫正在跟肖泽俊说话。
虽然隔得远,林在野还是能看出来林漫很生气,脸都涨红了。肖泽俊还想往前走,林漫伸出手挡着他,不让他靠近。
林在野知道肖泽俊分手之后没少骚扰他姐,心里火气直冒,穿过马路一把扯过肖泽俊衣领,把他搡出去几米远,肖泽俊差点儿没站稳摔在马路上,脸色铁青。
“放开我。”肖泽俊握着林在野手腕,想把他手掰开。
林在野手劲儿大,又拧了一把才松手:“肖泽俊我警告你,别再来找我姐,下回再让我看见,小心我揍你。”
肖泽俊捏着信封,理了理被攥皱的衣领,冷哼一声:“人穷,自尊心倒是挺强的,但是,自尊心值几个钱啊。”
他又看向林漫:“林漫,你如果乖乖回来求我一声,你后半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漫平时脾气温和,很少跟人红过脸,第一次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在手心里,对着肖泽俊大声嚷了声“滚”,又重复了好几声“滚滚滚”。
林在野拉着林漫转身往回走,拍着她肩膀让她消消气:“姐,你别气,跟这种人犯不上,肖泽俊的内心都是烂的,烂透了,就跟那臭水沟一样。”
“他以前太会伪装了,”林漫低着头,眼睛里有些浑浊,也有识人不清的后悔,“是我看人不清。”
“幸好分手了,这种男的,太可怕了。”林在野说。
“是啊,幸好分手了。”林漫笑笑。
林在野握紧了拳头,他虽然面上哄着林漫消气,自己气得不轻,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气不气,下回再敢来骚扰你我就把他牙打掉,打到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你别动手,”林漫真担心林在野会跟人打架,赶紧劝,“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好好好,我不动手。”林在野嘴上答应着,听起来很乖巧,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肿瘤科的病床紧张,医院看季南的情况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建议家属给她办理出院,让他们把人带回家,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剩下的日子好好过。
医生说这话,就等于判了死刑。
姐弟俩也没跟季南说实话,只说可以出院了,回家继续吃药,过段时间回来复查就行。
季南没说别的,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倒是不怕死,因为她无数次想过死亡。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太失败,那些遗憾每天都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死亡对她来说并不可怕,那是种解脱,充满了诱惑。
林漫学校里还有一些工作,她两头跑,季南想回家,林在野就请了个长假,带着季南回去了。
许如青前段时间被他爸召回去了,晚上跟林在野开个视频说说话。
他之前还想着找别的专家再给季南好好检查一下,想着或许还有希望,听林在野说这边的医院已经不建议季南再继续治疗,又让林在野把季南的病历发给他,他发给了一个熟悉的医生看了看,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也就没再做无用的努力,也没说多余的安慰的话。
许如青摸了摸屏幕上林在野的下巴,他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之前柔和的脸部轮廓现在都变得干脆了不少。
“你瘦了,是不是很累?”
想也知道是很累,林在野经常是白天晚上连轴转,白天在上班,晚上就去医院,几次跟他视频,那头的人不是趁着空档时间蹲在某个角落里大口往嘴里塞着盒饭,就是在医院台阶上跑来跑去,呼吸总是又急切又重,很少能看见他坐下来老老实实休息过。
很多次许如青都能从林在野眼里看到一些细碎的阴霾跟伤感,还有几分夹着不知所措的迷茫,不明显,但他还是能感觉到。
林在野常把姐姐林漫挂在嘴上,什么事儿都想着姐姐,但他从来不提爸爸妈妈这两个字眼,许如青还是能从别人嘴里听到。
比如许昌进。
许昌进有几次喝醉了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是不是跟林在野在一起,许如青知道许昌进大概率是受了他爸的命令,来问问他过得怎么样,他好去汇报工作。
许昌进总会在他面前提两句林在野,说他是野种,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小时候很多次差点儿被林斌打死,他妈也不待见他,看见他总跟见了仇人一样。
许如青理解林在野对季南的那种复杂感情,就像现在,季南生了病,他还是会在病床边尽心尽力的照顾,身上是麻木又矛盾的伤感,可能忽然在某个时刻看见骨瘦如柴的季南时,心口那里跟被人用指尖掐了一下一样,猛地一疼,爱谈不上,恨也不是,他的这二十几年,都是不痛快的,可能后面的一生再想起季南,心里依旧是闷闷的,喘不上来气。
许如青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床沿,林在野看着他绞紧的眉心,笑笑说:“不累,忙起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累了。”
林在野刚让季南吃了药,接了视频就回了自己房间,没洗漱,穿着鞋就歪在床上,躺着跟许如青安安静静说会儿话,这个时间很难得,能把他身上所有的疲惫都抹去,看看许如青,跟他说两句话,是在给自己充电。
“你家里事儿多吗?”
林在野手指点了点屏幕,很轻,没有声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是想随便跟许如青说说话而已。
这个夏天漫长,外面的雨下不下来,闷在山谷之间,整个村子都像是罩在蒸笼里,空气都是潮热的,林在野的手指也出了汗,很快屏幕里许如青的唇瓣上就蒙了一层水雾,是从林在野手指上沾上去的,林在野又给他擦干净。
“周末我过去,已经定了周五的机票。”许如青说。
“周五过来?”林在野眼睛亮了,从床上坐起来,清了清慵懒的嗓子,“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太远了,你不用来接我,你在家照顾你妈,我自己过去就行。”
周五那天季南醒得很早,林在野做好了饭,看着她吃了小半碗粥,又吃了药回了房间,两个人依旧没有多余的交流。
看着主卧没有声音,林在野敲了敲门:“中午饭我待会儿做好,热在锅里,你起来吃,我去机场一趟。”
“是如青要来吗?”季南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嗯,他下午的飞机。”
“你去吧,我没事儿。”
林在野到机场的时候正好赶上许如青下飞机,想接他手里的行李箱,许如青没让,一只胳膊自然而然地在林在野腰上搭了下,揽着他往外走。
最直接的接触,能闻到许如青身上很淡的草本中药材味,那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味道,林在野歪了歪头,鼻子靠近他脖子闻了闻:“你吃中药了?”
“鼻子这么灵?”出了机场大厅,走出自动门,许如青搭在林在野腰后面的手一抬,绕过他脖子在他鼻尖上点了点,“我爷爷吃中药,我在我爷爷那边待了几天,身上沾了一些。”
许如青这个动作太暧昧了,声音也是,林在野扭头四处看看,生怕别人注意到他们,好在身边都是急匆匆赶路的人,就算注意到他们,也只会认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兄弟而已。
“怎么了,怕?”许如青问。
“没有,”林在野摸了摸被许如青手指点过的鼻尖,还是温热的,“怕什么?青天白日的,我们又没做什么。”
因为心里有事儿,林在野还想着季南,两人再见面也没黏糊,急匆匆买了车票往回赶。
林在野坐在大巴车上,一开始闭着眼想事儿,后来靠着许如青肩膀就睡着了,他已经很久没睡一个完整觉了,几个小时的车程,晃得他像是昏迷了一样,到了地方还是许如青把他摇醒的,后来只能步行的路段,许如青一直牵着迷迷糊糊的林在野。
进了门口俩人手才松开,季南没在房间里,坐在客厅正在看电视,看见他们进来了,看看他们说:“如青来了,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