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会说话(55)
得到余愿的晚安后,章书闻挂断通话,手脱力地垂到一旁。
他染血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里头的毛衣和衬衫也有血迹,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如果被余愿看到他这个样子,想必又得呆呆地看着他,嘴一抿要哭不哭地喊他哥哥。
章书闻无声地呢喃“哥哥”这两个字,陷入深沉的睡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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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乐受章书闻所托来到兄弟俩的住处。
他敲了门,“愿仔,是我。”
里头半天才打开了一条门缝,余愿探出小半张脸,确认是陈永乐后,取下安装的防盗链子。他惊讶地微微张嘴,盯着出现在这里的陈永乐。
陈永乐进屋,笑着揉了下余愿的脑袋,“欢不欢迎我?”
余愿是爱屋及乌,对章书闻的好友也有天然的好感,小鸡啄米点头,“欢迎。”顿了顿又说,“哥哥不在家。”
“我知道。”陈永乐的笑容淡了下,“你哥让我过来拿点东西。”
陈永乐一大早就收到章书闻的信息,对方让他到这里拿换洗的衣物。得知章书闻被袭击后,陈永乐恨不得找一批人直杀到工地去,但他和章书闻一样有顾虑。只要这件事没有了结,亦或者章书闻再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发现,到时候就不是停学两周那么简单了。
余愿困惑地问:“哥哥在哪儿?”
陈永乐把衣服装进包里,佯装轻松地说:“他有点事,待会你就能见到他了。”转身见到余愿的大眼睛,“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骗你,真的,不信打电话问你哥。”
余愿将信将疑,没有再追问。
“好了,你自个儿在家锁好门,我现在就去把你哥给你送回来。”陈永乐将双肩包甩到肩膀上,走到门口长叹一口气,“愿仔。”
余愿听他讲。
“你哥这两年很不容易,为了你,他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情.....”
哪怕受了伤也藏着掖着,生怕被你看见让你担心。
陈永乐欲言又止,想到余愿的特殊,有些话到底没有说出口。他挠了挠额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走了。”
一只手拽住陈永乐的衣角,余愿仰起脸盯着他。
陈永乐不解,“怎么了?”
余愿唇瓣无声地动了动。
“在家乖乖待着。”陈永乐拂开余愿的手,大步跨下楼梯。
余愿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胸腔里像装了一颗不断涨大的气球,充斥着不安和无助。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哥哥,回到屋里,彷徨地兜了好几圈,最终躺到床上,无声地裹住从衣柜里拿出来的章书闻的外套。
干冽的气息让他扑腾的心逐渐安静下来。
有太多他无法探知的领域,有太多无解的问题。
他不想成为哥哥的累赘,但熟知动物世界规律的余愿清楚,在大迁徙中,瘦弱的生物如果无法跟上同伴的步伐,会被淹没在冰天雪地的北极里。
第46章
“都伤成这样就别逞强了。”
病房里,陈永乐一把拨开章书闻受伤的手,咻的一下替对方将外套的拉链拉好。
章书闻的左臂的绷带有淡淡的红痕,想必是他动作幅度太大又出了些。他道了谢,看陈永乐麻利地将脏衣服一股脑地塞进双肩包里,“你没告诉愿愿吧?”
“我倒是想说,可有人不让啊。”
章书闻问过医生了,这几天在家一天上三次药,十天后过来拆线即可,如果出现发炎的情况,要及时到医院复诊清创。
二人打车回家,章书闻一路都不太精神,避开后脑勺的伤口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陈永乐忍不住问:“你真的可以出院了?”
章书闻没睁眼,嗯了声。
陈永乐想说,如果是怕住院费太高昂不必担心,张了张嘴,眼前却浮现过临走前余愿看着他的那双眼睛。他没听清余愿说的什么,也许余愿什么都没有说,但现在回想起来,里头分明清清楚楚地写着“带我见哥哥”五个字。
兄弟俩人没待在一块儿,心却挨得比什么都紧,谁都离不开谁。
陈永乐是独生子,他家世好性格豪爽,从小到大身边有数不尽的朋友,章书闻算是他所有朋友里关系最好的那个,当章书闻有困难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即使如此,他依旧不太能理解章书闻为余愿做到这种地步。
诚然,当初章书闻同意余家把余愿带走时他表示过震惊,可如今再想来,若不需要养着余愿,章书闻会比现在轻松不知几何。
陈永乐不禁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章书闻,如果他没有殷实家境带来的底气,他会不会无条件地为一个半路兄弟付出所有?
陈永乐得不到假设的答案,也觉得自己未必有这个勇气。
半个小时后,陈永乐叫醒昏昏欲睡的章书闻,“到了,下车吧。”
章书闻深吸一口气,弯腰从车里出来。今天的阳光很璀璨,像洒了一地的金沙,强光刺得他眼前微微发白,他勉力站稳,一只手搀住他的右臂扶住他。
陈永乐无奈道:“你说声帮忙很难吗?”
章书闻拖着疲倦的身躯上了楼,快到门口时,他让陈永乐放开手,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确保没有血迹后,才拿出钥匙开门。
等出现在余愿面前时,除了后脑勺的一小块渗血的纱布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他又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余愿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像是哭过,见到哥哥的那一瞬间,急忙忙就要往上扑。
章书闻没躲,反而是陈永乐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吓道:“你不要命了。”
余愿抱不到哥哥,困惑地盯着陈永乐。
“你哥他.....”陈永乐挠挠脑袋,“别整得我要拆散你们似的。”
章书闻笑着拍了下陈永乐的肩膀,“把东西放下吧,今天辛苦你了。”
陈永乐嘀咕,“说这些.....”
章书闻牵住余愿的手,像揉猫肉垫似的捏了捏柔韧的掌心,赶在余愿注意到他的伤口前开口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激动。”
余愿颔首,又往章书闻的方向挨近了些。
他嗅到一股陌生的气味,是从章书闻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和消毒水的味道盖过了原先好闻的皂角香。紧接着,他看向章书闻半偏过的脑袋,于是那块从白底洇出粉色的纱布像把小箭咻的扎进了他的眼里。
余愿嘴巴刚一有张开的迹象,就被章书闻温厚的手掌捂住了。章书闻温声,“说好了不可以激动的。”
余愿眼睫颤动,水汽从心底一路涌到眼帘。他乖乖地合起嘴唇,点头。
陈永乐转身倒在了沙发上,蹦了两下,“里面装的什么,那么硬。”
章书闻身上哪哪都痛,坐到床上去,问:“你中午在这儿吃吗?”
“好啊。”陈永乐随口应着,头枕着章书闻脱下来堆在沙发上的毛衣,脚架在沙发沿,“你困了就先睡会,我陪着愿仔,到点了叫外卖。”
章书闻确实累了,他侧躺下来,对跟过来的余愿笑笑,“不用一直看着我。”
余愿知道哥哥在撒谎骗他,就像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明明说好了是加班,却带着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令他恐惧的味道回家——他没有忘记,妈妈离开他的时候,身上的气味和哥哥现在的如出一辙。
医院、白布、冰冷的指尖和哥哥无形的眼泪。
余愿害怕地握住章书闻的手,生怕一松开哥哥也会去到他还不能抵达的远方。
章书闻反握住余愿,声音变得模糊,“愿愿,没事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章书闻睡着后,余愿像某类毛绒绒的动物鼻尖一抽一抽地轻嗅着对方的脸颊,感受着章书闻轻而缓的温热气息,因为离得太近,近乎像是在亲吻。
陈永乐回完手机的信息,一抬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亲昵的画面。他素来知道兄弟俩感情不错,但又莫名觉得怪异,至少他难以想象自己会和某个同性离得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