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然乡(14)

　　“那要是对方已经不在了呢？没人给你力量了呢？”爷爷逼问。
　　“爷爷，”帮他捶打肩部的凌燃道：“那我就死掉了呀，哥哥纯粹的话，我就纯粹，他不纯粹，我不可能不顾你们就生活下去，可我的心就死掉了啊，那时候，我和哥哥都很惨的，哥哥早就看到了。”
　　“宝宝？”
　　“嗯？”
　　“你们是不是什么都想过了？”
　　这下，凌燃是真高兴了，意气风发扬起他在爷爷肩上的手，“爷爷，想过了。”
　　“那想过有朝一日，他不爱你，不疼你，你会如何？”
　　“嘿嘿……”凌燃非常不客气的敲了敲他爷爷的脑袋，不客气的道：“想过了，无所谓，不在乎，他要是不爱我，那我就得经历一段一个从小就很喜欢我的人突然不喜欢了我的生活，我要是过来了，我得懂多少？爷爷，你想想，像我这样自尊心超高的小帅哥，拥有一个像我哥哥那样的薄情汉，首先我要是搞死他报复他，你就想想我得把自己培养得多厉害吧……”
　　这下，凌老爷子不敢说了。
　　回头他给李家那已经孑然一身了的李家孩子打电话，首先第一句就说得很真诚：“孩子，你要不就等我们宝宝不喜欢你了吧。”


第十六章
　　凌老爷子早就不在乎他最疼爱的孙子和李木林在一起了。
　　身为老人，他和老伴无非就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孩子能拥有生存的能力，过相对好的过一生，希望他学习有成，工作上做出点成绩，还能有一个好的家庭，有人作伴。
　　这些凌燃都能做到，老爷子和老太太就更不希望孙子人生最大的不快乐来源是来自他们这对老夫妻。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李木林打退堂鼓了，可宝宝是他们共同的宝宝，他是他们老夫妻的，也是李木林从小举在手中央捧着长大的。
　　老爷子不问为什么，就只说了一句等凌燃不喜欢了再说。
　　那边的李木林听了沉默，又听凌爷爷在那边慢悠悠的道：“我是不知道你那边出什么事了，也不想问，不过我刚才和凌燃谈了，我估计他那边已经闻到风了。”
　　李木林聪明，凌燃也不笨，孙子从小和他们老俩口朝夕相处，他们俩哪怕不说话，就转转眼珠子，他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何况他说的话已经那么明显了。
　　“爷爷，”李木林再出声，还是很冷静，“事情有点糟糕，我在实验室因为实验室出现了不可控的事故，我和我的领导和同事们一起遭到了几种强辐射……”
　　“啥？”老爷子在这边失口叫道，又一个心神不稳，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李木林在这边听到了手机落地的巨响，他还是很冷静，等待着手机再次被拿起，等意识到那边手机被捡起后，他又道了一句：“对不起，爷爷。”
　　他臆想了很多他人生的以后，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因为这个要和凌燃再见，他们明明才走到一个好故事的最开头。
　　“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的声音都在抖，他不止是嘴抖了，手也抖了，而且他心口一片悸动，老爷子这次小心的把手机放下，按了手机的免提，掏出了速效救心丸往嘴里塞了进去。
　　李木林听着那边窸窣的声响小了一些后，再次道：“对不起，爷爷。”
　　除了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能向这对一直给他关爱和宽容的老夫妻表达出他的歉意。
　　他以为他早就能掌控他的人生了，可命运也用第一百零一种的方式告诉他，它不会按他的判断出牌。
　　“实验出事故了？”心没那么慌了，老爷子稳了下来，口气不慌了，在电话这头掌握了主动权，“你遭到辐射，做检查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做了，医生说细胞已经开始病变。”李木林在电话那边转过身，他正赤裸着包着纱布的上半身，纱布是两个小时前换的，但这个时间纱布已经不新了，血和黄脓快要渗透它了，同时也提示着他可能没什么时间了。
　　李木林本来只是实验室一个帮老师记录数据的小员工，可事故发生的时候，李院士就站在爆发物的最前面，李木林就站在他身边，他一看到烟雾就第一时间拉开了老院士，现在老院士已经住进了ICU昏迷不醒，李木林倒是没昏迷，不过越来越迟滞困难的呼吸告诉他，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旦意识到后，他没想多长时间，就打了电话给凌爷爷，说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他想和凌燃分手。
　　他想过，如果可以，他不想说细节。
　　但说出来，他也知道不可避免，老爷子不是一个“不可抗力”就能被说服的人，而他也不是个擅于欺骗亲人的人，他们不可能会存在什么误会。
　　“病变到什么程度了？”老爷子以为自己很冷静，结果心口疼他喘不过气来，他抚着胸口说着话，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就当他哆嗦的手揪着胸口缓解疼痛的时候，有一只大手突然推开了他的手替他揉起了胸口，还把他放着躺到了沙发的一角，还不忘在他腰下塞一个抱枕垫着。
　　之前鬼鬼祟祟跟着爷爷的凌燃这个时候还挺冷静的，还想着等马上送爷爷去医院，嘴里还不忘和电话那头的哥哥道：“哥哥，爷爷心脏不舒服，我跟你说啊。”
　　他问：“病变到什么程度了？哥哥，可以探望的不？我送爷爷去检查完就过来找你啊。”
　　那边的孩子还无忧无虑自自在在的，如果不听内容，还以为他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凌燃的声音总是能听出他的无忧无虑来，李木林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只光听到他的声音，眼睛里就已经酸成了一片。
　　他忍住哽咽，若无其事道：“不可以探望，我现在处在特级安全事故隔离房中。”
　　“可以穿防护服啊。”凌燃思路很清晰的，“我们是家属，你这种情况不用通知家属的吗？家属探望都不行的啊？”
　　李木林在电话那边抬起了头，把手放在了眼睛上，任由眼泪浸湿了手掌。


第十七章
　　“哥哥，你们那边是不是会有人联系我们啊？”凌燃说着有些担心爷爷，就道：“我不和你讲了，我先送爷爷去医院。”
　　说完他又想起一事来，连忙讲：“哥哥你还能说话是吧？你给我们订一下离你附近最好的酒店啊，整个套房，民宿也行，一定要有厨房，到时候我和爷爷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凌燃打着照顾病号的心思去的，说完也不噜嗦了，抓紧时间：“哥哥挂了，你麻利点，我先送爷爷去个医院。”
　　他把爷爷电话挂了，毫不客气的把手机抓住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弯下腰去够他爷爷腰背的时候还忍不住说了他爷爷两句：“够可以的啊，这么大的事，你们爷孙俩两个这是打算自己偷偷办了？”
　　被他抓到背上的老爷子苦笑，拍了拍孙子的头，“爷爷能走。”
　　“得，可别，还是我背着点，可别弄出什么事来，您要是能行，我还指望着你和奶奶带着我过去主持大局呢。”凌燃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有点离不开他们。
　　他也不去想他哥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死，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事，背了爷爷出去还朝他奶奶扯着嗓子喊得挺悠长，“奶奶，找下爷爷的病历，他心脏有点不舒服，我们带他去检查下。”
　　老太太连忙去找了，找到手出了门，上了孙子开的车，坐到了老伴身边，见老伴脸色有点黑，有些难看，嘴里不由絮叨了起来：“让你不要动气，让你不要动气，又怎么了？是看新闻气着了，还是又跟你那些老伙伴们拌嘴了？”
　　老爷子很苦涩的笑了笑。
　　“奶奶，你先喝口水。”凌燃开着车，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爷爷苦涩暗沉的脸，道。
　　“不渴，没事，我不慌，我看你爷爷没大毛病，不过做个检查也好。”
　　“嗯。”凌燃停了停，前面红灯，他把车停了，他是不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嘴巴很干，于是他舔了又舔，舔完还是觉得干，他干脆抓起旁边的水，打开咕嘟灌了几口，又清了清喉咙，等做完了这几个小动作，他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沉静下来的意思，他也没说话，等绿灯亮起他开过一段路，把车停在了能停的路段，然后和他奶奶道：“奶奶，你过来开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