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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落晚秋(24)

作者:夏六愚 时间:2023-03-26 10:50 标签:甜宠 神仙爱情

  “可惜她走得早.....”老太太嘚瑟的神色褪去,脸庞染上落寞:“留下临临一个人......”
  厨房烟雾缭绕,徐尘屿偏头,隔着那点迷离,看向季松临独自忙碌的背影,他心底没由来涌进一股冲动,他真想在这座旧居里,越过长达二十年的岁月,越过人海潮浪,看看儿时的季松临,听一听他的笑和哭。
  徐尘屿看着沈夕澜,认真地问:“婆婆,松临这些年,过得快乐吗?”
  有那么一瞬间发愣,大约是她没想到,会一个人问她这样的问题,等沈夕澜回过神来,才说:“快不快乐什么的,老太太也不清楚,他总是报喜不报忧....不过.....我希望他能快乐。”
  茶水烧涨了,茶壶口冒出腾腾水汽,白雾散落在空中变换了无数个形状,徐尘屿双手握成拳又松开,他犹豫良久,终是开口。
  “我知道这样很冒昧,可是请您原谅我,关于松临的父亲,您知道的,对吗?”
  沈夕澜打量着徐尘屿,那目光有疑惑,有震惊,唯独没有防备,说不上为什么,老太太第一眼见到这小伙,就和他投缘,人与人之间,无法解释的事,通通归为份吧。
  “这个秘密啊,我藏了很多年了.....”沈夕澜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丛丹桂。
  渤海边缘有一座小岛,东临碣石南临悬崖,望眼望去,茫然的海岸线根本看不到尽头,海岛上没有棕榈树,没有七里香,没有旖旎风光,除了星辰和月亮,什么都没有。
  无穷无尽的野风和茂密丛林是小岛的皮囊,寂寥才是真正它的模样,季松临的父亲,是这座小岛的守岛员。
  一次学术交流的机会,他来到Z市,邂逅了季松临的母亲。
  季风扬和周宛清的初遇,一如话本里的才子佳人。
  周宛清在大剧院名声响当当,戏迷们称她为“玉面黄莺”,她站在台上,身段优美,步生莲花,水袖轻甩就生出万千迤逦,开嗓一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戏曲刚散,周宛清坐在镜前卸妆脱冠,同行姊妹便讲,剧院外站着个男人,一连守了七日,就为了见她一面。
  捧她场的戏迷里不乏达官贵人,周宛清一贯不喜,只当那男人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故意拖到夜间十点才离开剧院。
  踏出大门,那男人还等在原地,时近晚秋,夜风呼啸,来人穿着件单薄的缎面衬衫,冻得嘴唇发白,他长得十分俊秀,高挺的身材却透露着青涩,年轻的脸上生了一双小鹿眼,如淡墨横扫,又如意外闯进这世间的毛绒小动物。
  男人回首,见到一袭月白织锦旗袍的周宛清,泼墨长发随晚风轻轻扬起,他就那么傻乎乎的笑起来。
  周宛清对季风扬第一印象,文绉绉的书呆子。
  书呆子把“你好,周小姐”五个字说得颠倒混乱,笨嘴拙舌得像个傻瓜,最后,他顶着一张大红脸,手忙脚乱地把一封亲笔信塞到周宛清手里。
  一溜烟跑了,像一阵九月的风。
  笔迹利落,写的是小楷,规规整整地在纸上写下:“周小姐,我叫季风扬,未见你之前,从未这般感受昆曲之美好,那日剧院听戏,您一曲唱罢,教我再难忘怀,我明白这样唐突的求见,令您为难,但请您理解一个莽撞男子的笨拙,但愿您不要嫌弃....等待您的回信,祝您愉快。”
  周宛清的目光在“笨拙”二字上来回转悠,眼里淡漠的神光专为柔和,她看着看着忽而轻声笑了笑,流苏耳坠在笑声错落间荡漾。
  见识过不少风月场,懂得成年人之间的周旋与进退,也许是这份难得的惊慌失措打动了周宛清。
  比风花雪月更动人的,只有赤诚了。
  年轻人的爱恋来得比流光耀眼,无论刮风下雨,季风扬每天都在剧院外守着,直到她下戏,两人一块散步读书听音乐,他会念很美的诗给她听。
  ②“许多细枝末节都被略去,
  你告诉我,你在,
  仿佛就把一个春天还给了我。”
  他们如坠入情网的红尘男女,爱得痴缠,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季风扬没工作的时候,每日准时来剧院报道,来时他总是手捧一只白玫瑰,等待周宛清下戏后,他便窜步到后台,亲手把那只玫瑰花送给她。
  半年后,学术交流变得繁忙,两人经常见不着面,季风扬只好将自己的满腔思念写在纸上,寄出去。
  周宛清的书房积攒了厚厚一沓信件,她每晚唱罢回家,窝在房里,总会把那些信翻来覆去的看,有些句子她能倒背如流。
  徐尘屿听得痴了,在沈夕澜停下声儿时忍不住问道:“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怎么会分开呢?”
  “这个嘛.....”沈夕澜叹了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季风扬要回岛,我囡囡热爱剧院,不愿意跟他走,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理想,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了。”
  那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季风扬还是那个书呆子,他不懂迂回和退让,只顾紧紧抓住周宛清的手,几乎破釜沉舟地哀求:“宛清,跟我走,我保证给你一生一世,和你白头到老。”
  胸腔中卷起潮湿,周宛清的脸上却很平静,她挣脱他的手:“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关于走还是留,他们探讨了三个月,一开始心平气和,然后争吵不休,最后闹到不可调和。
  确实没办法了,人生中并不是只有爱情,季风扬承受着巨大失落:“你有你的热爱,我有我的责任,如果两者真的无法共存的话,那我放你走......”
  街道盖满白絮,皎洁得像一座童话镇,季风扬站在飞雪中,与周宛清遥遥相望,犹如第一次初会,不同的是,上次为“你好”而来,这次,为“再见”而走。
  周宛清红着眼眶,秀丽绝伦的脸上满是清冷倔强,她留给了季风扬一个孤决的背影,那一走,再也没有回过头。
  季风扬带着失魂落魄回到小岛,尽他的职责。
  分开两个月后,周宛清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却至始自终都没给季风扬去一封信。
  沈夕澜捧起那盅大红袍,吹了吹茶沫,饮了一口,袅绕热汽给她的老花镜蒙上一层霜花,她觑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囡囡啊,从小就要强,太骄傲,也太清高了......”
  一刹那间,徐尘屿竟有些不知所措,季松临曾说周宛清的葬礼,他父亲没有到场,说不定季风扬根本不知道周宛清身死,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便是他的身世么,知道后,徐尘屿心头像压住了一块大石头,那份遗憾,反而随着岁月变得更浓厚了一般。
  早餐出锅,季松临把三碗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桌子,他的出现,打断了一老一少的交谈。
  白瓷碗冒腾着袅袅雾气,淡黄花蕊沁出一缕香甜。
  “吃啊,愣着干什么?”季松临看着恍神的徐尘屿,提醒他。
  他陷在往事里回不过神来,听到这一句,才暂时收起莫名的愁绪,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桂花汤圆,”徐尘屿俯身,再闻一次那香气:“哎,很香。”
  沈夕澜像个没事人一样,舀了口汤水:“临临的手艺没有我囡囡好,她做的桂花汤圆,才是真的香。”
  说着,老太太吃了一颗,眼镜片沾上白雾气,她眯起双眼:“差点味道,你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您血糖太高,不能吃甜食...瞅我也没用,过会儿还得吃药呢。”季松临抬起眼睛,却意外瞥见徐尘屿的神色。
  徐尘屿皱紧眉头,吃一口汤圆就抬首看他一眼,那眼神有点复杂,犹如看一只被人丢在垃圾堆,奄奄一息的小病猫般,充满爱怜。季松临心中疑惑,吃个汤圆而已,那人怎么老是偷瞟他。
  老太太唉声叹气,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搅了搅银勺,将季松临注意力拽走,在外孙的注目下,食不知味地把早餐吃下去。
  “你放着,我来就行了,”季松临拿走徐尘屿手中的碗筷。
  “不是说好了,这次让给我收拾。我言而有信,保证给厨房拾辍干净了。”徐尘屿不给,两人一来一回间,不小心碰翻了碗筷,汤水淌湿了徐尘屿的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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