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人邻居掰弯才不算打脸呢(108)
车灯照亮路边的行道树,拉扯出长长的影子,冬夜里格外的寂寥,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门口站着,一动不动。
周铭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他打开车门下车,在季云青面前按住膝盖稍微弯下腰,从下往上去看那人低着的脸,被黑色羽绒服衬得小脸白生生的,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小宝,”周铭注视着他,“为什么你会害怕?”
季云青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小声说:“不知道。”
“我家里的情况你也大致了解过的,”天气冷,周铭说话时都冒着点白雾,“我也一早就做过准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心里有数的,也不觉得有什么,都交给我好吗?”
他站直身子,对着季云青轻轻叹口气。
“你真的变了。”
季云青拧着眉,本能地反驳:“不是我变胆小了……只是一下子真没反应过来。”
周铭注视着他:“如果你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不考虑将来的话,就不会这样诚惶诚恐了,对吗?”
季云青怔住了,抬头看他。
“因为你想和我一直走下去,想拥有彼此以后的人生,所以你才会害怕有变故,爱生忧怖,”周铭朝他展开胳膊,“谢谢你,谢谢你选择我,喜欢我。”
小区内灯光昏暗,腊梅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浅淡幽远的香味中,季云青闭上眼被周铭抱在怀里,背在身后的手松开了,紧紧地攥住对方胸口的衣料。
“零食买过了,”周铭亲了亲他的耳朵,“不要吃太多,早点睡,等我回来再一起吃好不好?”
季云青笑了,轻声道:“好。”
看着二楼卧室的灯亮起来,周铭才拉动手刹,他眼睫乌黑,眉头微微皱着,宽敞的路上,车开得飞快。
半个小时后,他憋着一口气按下电梯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门打开了,偌大的客厅里灯亮着,周耀宗穿着个真丝睡衣仰面躺沙发上,听见动静就骂道:“我好不容易睡着,你就给我吵醒!”
这地方周铭是第二次来,仍然被那香水味冲得有些恶心,他大踏步走上前,反问道:“你睡得着吗?”
周耀宗眼下一片乌青:“你还好意思说!”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正准备继续骂,却突然愣了下。
还没见过儿子这个模样。
周铭长得像他,但脾气是真的好,从小到大连句脏话都不会说,发生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再糟心的事都能淡然处之,无论是闹得天翻地覆离婚时,还是没心思管他把人扔亲戚那时,甚至有次他带着情人回家亲热,穿着校服的周铭刚进门,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就背着书包把门关上走了,不慌不忙的样子,也不说什么,晚上也按时回来,毫无反应。
周耀宗本来还有点心虚,接着就被气到,觉得这孩子怎么没点血性。
当年他爹出轨,周耀宗可是直接抡起凳子往老爷子头上砸的。
当然,也不影响长大后他自己也走了老路。
所以这会看到周铭眼睛发红的模样,周耀宗一时间还真有点怔住。
简直像要跳起来的暴怒的狮子,大雨瓢泼前那压下来的乌云,周铭按住蓬勃的火气在对面坐下,他的确在生气,本来以为季云青只是在个普通酒局上喝多了,但看到周耀宗的刹那,他本能地猜测是不是被发现了,所以刻意把季云青叫出来,刻意去灌他酒——
“操,”周耀宗反应过来了,“你他妈是来兴师问罪了?”
他跟着憋屈:“你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组的局劝的酒,我他妈又不知道他是我儿媳妇……”
话没说完,周耀宗就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都什么玩意,怎么连儿媳妇这种词都出来了。
但是周铭怔了下就明白过来了,紧绷的肩也随之放松。
“爸,”他平静地说,“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告诉您的,但已经见了也行,我俩认识快一年,在一起四个多月,我喜欢他,这辈子也就他了,跟您说一声。”
周耀宗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卧室那边传来点动静,那个开法拉利的女人悄悄地探出头,小声道:“我……”
“你回去!”周耀宗一拍沙发,“没你啥事!”
周铭却笑了笑:“爸,对人家好点,我就不会这样跟季云青说话。”
周耀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他妈说的是什么玩意!”
“好不容易追到的呢,”周铭弯着眼睛,“再说了,男人得对另一半好点。”
他语气轻松自如,简直就像普通人家父子的对话,在讨论等会吃什么,今年去哪里休假。
过了好一会,周耀宗才沉默着点了根雪茄,手还稍微有点抖:“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离经叛道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别的我不管,就问一句,”他继续道,“你们两个男人,怎么要孩子?”
“您有孩子,”周铭笑道,“觉得有什么用吗?”
周耀宗抬起眼皮看他,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儿子在对面沙发上坐着,姿态挺拔神情放松,眉眼英俊锋利,外套脱了,露出宽阔的肩,他突然有些恍惚,觉得周铭似乎还是个背着书包的中学生,什么时候长这样大了。
他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自己儿子了?
“爸,您曾经说过,人生就得折腾才不算白活,”他淡淡地说,“可能也有人觉得没有孩子就是白活,没有事业就是白活,对我来说,能够快乐安定地过完这辈子,已经很知足了。”
周耀宗狠狠地吸着烟,没有说话。
“我也不认为这是什么遗憾,”周铭看向他,“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他语气平静。
“我没长成您想要的那种样子。”
是一个不符合自己期待的小孩。
烟烫着了手。
周耀宗想起周铭出生的那天,他在产房外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抱着个花布包裹出来了,喜气洋洋地笑道:“生了生了,大胖小子!”
婴儿的哭声是“哇——”,扯得有点令人烦躁。
周耀宗刚抬腿想看一眼,就被自己老妈和一堆亲戚挤到旁边,都挣着去看那襁褓里的娃娃。
他双手插兜站在人群外,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跟自己没啥关系似的,只是完成任务罢了。
周耀宗也不是那种随大流的人,他只是被念叨着烦,既然孩子平安降生,感觉也没自己啥事,还不如去公司看看,市场经济如火如荼,遍地都是黄金,他兴致勃勃地要大施拳脚。
想想,他已经忘了周铭婴儿时,是什么样子。
好像皱巴巴的,脸有点红,记得有人夸过,说这孩子很乖。
他又想起来,那个时候和老婆经常吵架,有次甚至大打出手,失望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吧,所以才能头也不回地就走。
离婚那天他回家,看到周铭在写作业,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挺好了,但少年还是穿着双很普通便宜的鞋子,身上的白色短袖都洗得很薄,听见动静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问:“妈妈走了吗?”
“嗯,”周耀宗到底有些心虚,看着孩子手里捏的那根很短的铅笔,没话找话,“别写了,走,爸给你买鞋买文具,这笔都秃了。”
接下来的事他就不太记得了,也忘了那天到底有没有带周铭去买鞋。
他把这孩子带得挺糙的。
但周铭长得很好,把自己照顾得很干净,从不抱怨,从不要求。
周耀宗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闭上眼睛。
他自己,是父母期待的小孩吗,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了吗。
“我懒得管你,”周耀宗可能是抽了烟,声音有些哑,“随你折腾去,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己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