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预告(158)
那天从交警队出来时,天色已经昏黑。
雨幕依然没有消减的趋势,仍在屋檐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江阙站在门口的长阶顶,摸出手机不知摆弄了些什么,而后转头对贺景升道:“最晚的航班是八点,我帮你定了机票。”
贺景升愣了一下:“那你呢?”
现在叶莺已经离世,在他看来,困住江阙的枷锁已经不复存在。
况且今天从事故现场离开前,叶莺的父母还丢下了一句“我们永远不想再看见你”,这也就是说江阙连叶莺的后事都不用再插手,也就根本没有继续留在苏城的必要了。
江阙望着屋檐外阴沉的雨幕,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轻声道:“我想睡一觉。”
他的嗓音虚弱而疲惫,贺景升瞬间意识到他这一年来可能都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如今难得不会再被任何外力干扰,他的确应该先好好休息调整一段时间。
如此想着,贺景升便也没再急着劝他离开苏城,点点头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江阙道,“我送你上车吧。”
贺景升没多想,雨天打车不易,他索性在手机上叫了一辆。
没过几分钟,车子就已经抵达,停在长阶下按了两声喇叭。
“那我走了?”贺景升转头道。
江阙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再见,只目送着贺景升行下阶梯,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下雨不便开窗,贺景升隔着玻璃冲他挥了挥手,江阙远远望着,继而很轻很轻地浮起了一抹笑意。
车子启动,缓缓向前驶去。
江阙的身影也逐渐脱离贺景升的视线,变成了后视镜中的一抹剪影。
那道剪影实在迷离。
隔着斑驳雨幕,静立在檐下阶顶,周围是深沉夜色,背景是明亮大厅,轮廓渐渐被雨水蒙上一层光晕,变得亦真亦幻,朦胧不清。
离远了,就好似没有实体。
仿佛那片被淋湿的羽毛已然沉入湖底。
而此刻残留在湖面的,不过是它曾经余下的一抹虚无残影。
*
医院值班办公室。
贺景升的目光有些涣散,仿佛还沉浸在那晚从后视镜看见的画面中,片刻后才重新聚焦,自责道:“如果那天上午在墓园里,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晚上我肯定说什么都不会走,怎么也得好好盯着他。”
“可我偏就一点没听出来,不仅没听出来,回去的路上我甚至还有点窃喜,因为我觉得他养母去世根本就是件好事——虽然这么想可能不太道德吧,但她在我看来就是个自私又恶毒的负担,她不在了江阙才能解脱。”
宋野城和左鉴清静静听着,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道德”,尤其是宋野城,他觉得就凭叶莺对江阙做过的那些事,哪怕她现在没死,他都想给她送个花圈。
只不过,他也没再去评价或指责什么,反正人都已经不在了,多说也是无益,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鉴清也是一样。
虽然他们都知道江阙并不会在那时出事,毕竟他现在还好端端活着,可从贺景升的回忆来看,那时江阙的状态根本就已不仅是“憔悴”,而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甚至已经明显表现出了轻生的倾向。
这让人不得不去深想,后来究竟是出现了怎样的转折,才让他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贺景升接下来所说的“转折”竟会是那样的突兀,突兀到几乎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第86章 转变
“我到家之后, 本想着接下来几天都不去打扰他,因为他那天说了想好好睡一觉,我也觉得他这一年太难熬了, 应该先安安静静休息一段时间。”
贺景升回忆着道:“但是第三天晚上, 我家阿姨洗衣服的时候从我兜里翻出了那张赠与合同,我这才想起来当时他接到电话后我们急着赶去现场,这东西我都忘了还给他。”
其实直到那个时间点,贺景升依然没有想太多,只心说反正叶莺都不在了,江阙过段时间肯定还得回来,到时候再还给他也不迟。
不料贺景升刚准备把那合同收好, 旁边递过来的阿姨忽然随口开了句玩笑。
她说:“这怎么写得跟遗嘱似的?”
贺景升被她说得一愣。
阿姨不过是无心之言,却恰好拨动了他某根迟钝的弦,他低头看向那份合同, 耳畔乍然回响起了江阙在墓园说的那几句话——
“我有点累了。”
“应该回不去了吧。”
“这套房子留给你, 就当做个纪念吧。”
贺景升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因为这几句话凑在一起听着实在太不祥了, 而他当时因为话里“报答”的意思而急恼,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一层。
此时猛然反应过来, 贺景升心下直呼糟糕, 赶紧摸出手机给江阙拨了过去。
无人接听。
他接连又打了好几个。
还是一样无人接听。
完了。
贺景升心想。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报警,可刚准备拨号,忽然想到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并无任何证据,万一什么事都没有, 报警岂不是胡闹?
这么一想, 他干脆买了张最快的机票, 决定还是自己先过去看看再说,然后拿上衣服就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竟是江阙。
贺景升赶忙接起电话:“喂?”
“怎么了?”对面的江阙平静道。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贺景升急切不减。
“手机静音的,”江阙淡淡答道,“你找我有事?”
“你还好么?”贺景升脱口而出。
江阙似乎没能理解:“什么意思?”
听着他这一切正常的语气,贺景升终于意识到这恐怕只是虚惊一场,庆幸刚才没有鲁莽报警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哦……没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这纯粹只是他为了岔开话题才随口没话找话的一问,却不料江阙听完后静默了一瞬,道:“我已经回来了。”
“什么?!”
贺景升的音量瞬间拔高了十八个度:“什么时候?!”
“昨天。”
这个回答震惊的不止是彼时的贺景升,此刻医院值班病房里,宋野城和左鉴清也被这转折打得措手不及。
宋野城蹙眉道:“你回去的第二天他就回去了?”
贺景升满脸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我问他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一直在忙,我又问他忙什么,他说……租房。”
听到这个词,宋野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就是他之前住的那个筒子楼?”
“对,”贺景升道,“我当时简直莫名其妙,心想他明明买了房子,干嘛还要租房?然后我转念一想,他该不会是真把那什么赠与合同当真了,以为那房子给我了吧?所以我就赶紧问他要了地址,想过去跟他掰扯明白。”
贺景升原以为,江阙就算租房也会租个跟那公寓差不多的房子,谁知按着地址开车过去一看,那居然是个破破烂烂、荒无人烟的待拆区,黑灯瞎火的,他险些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
地方当然没有错。
江阙确实就住在那里。
贺景升满腹不解地上了楼,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合同拿出来还给他。
江阙说他不要,贺景升便道:“你不要我也不要。”
“不要你就卖了吧。”江阙淡淡道。
贺景升没料他居然这么倔,便也只得跟着倔下去:“就算卖了那也不是我的啊?钱也还是要给你。”
江阙无所谓道:“那你就替我捐了。”
贺景升本以为这是什么赌气之言,可直到后来才知道,江阙不仅不要那房子,还把所有存款都捐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年的房租。
一年的房租。
这件事宋野城是知情的,当初也是江阙亲口告诉的他,只不过他当时心中虽有猜测,却没有向江阙求证过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