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光(73)
俞心桥就醒了。
夜里十一点,卧室只亮一盏床头灯,拿起床头的杯子喝一口水,俞心桥慢吞吞下床,趿上拖鞋,走到外面。
客餐厅没有人在,对面书房门虚掩,投在地上一道狭长的光。
推门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窗边的钢琴。想起前几天徐彦洹把他放在这架钢琴上做的事,俞心桥臊红了脸。
靠墙的书桌上台灯亮着,仿佛某种指引,俞心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徐彦洹的桌子上东西多而杂,钢笔,电脑,眼镜盒,法典、文件堆积成山,让人无从下手。
左边第一个抽屉半开着,俞心桥绕行过去,打算将它关上,手放在抽屉边缘,倏然撇见一抹幽微蓝光。
俞心桥已经忘记睡前和徐彦洹说过什么,稍作犹豫,还是将抽屉拉开,弯腰颔首往里细瞧。
抽屉里面很空,A4大小的透明文件袋上放着一个首饰盒,透过玻璃顶盖,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躺着一颗圆润的石头。
灰白的底色,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折射出的蓝色光芒。
正是俞心桥当年花费无数心血亲手打磨,以为没能送出去的那颗蓝月光。
将石头放在掌心,捂到温热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俞心桥呼出一口气,按捺住心潮起伏。惊讶过后,心中唯余一种抚平遗憾的安定感。
而那盒子下面,透明文件袋的最上方,几只蓝色信封也格外眼熟。
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待确认那几个信封是当年他写给徐彦洹的情书,俞心桥忍不住吐槽——好傲娇一男的。
不是都扔了吗?瞧这明显的翻阅痕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吧。
俞心桥记得自己写过什么,因此没有打开看。把信封放在一旁,接下来是两份文件。
一份是个人财产证明,上面写了徐彦洹目前名下拥有的全部资产,精确到他投资的基金和股票,还有近半年的平均月薪,后面甚至还附了权威机构推算的他未来十五年的薪资涨幅。按照此情况预测,徐彦洹将在未来十年内还清包括房贷的所有债务。
其中“预测”两个字被用笔画了圈,旁边是徐彦洹的手写备注:保守预测,实际上会更快。
俞心桥会心一笑。
第二份文件,是一份遗嘱。
俞心桥见过自己的遗嘱,因此了解遗嘱的格式,也知道这东西需要公证才能生效。
徐彦洹的遗嘱与他人不同之处在于简洁,内容只有一行文字:我自愿将归我所有的全部财产遗留给俞心桥。
下面是他的签名,公证处印章以及日期。
俞心桥还记得两个月前由遗嘱引发的一场闹剧,想必徐彦洹当时就有打算。
他被怀疑,被冤枉,却又知道辩解是徒劳。只好用行动告诉俞心桥,我非但不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还可以为你倾其所有。
只要你愿意相信。
鼻子一酸,俞心桥一边在心里骂当时的自己怎么那么笨,一边吐槽徐彦洹也没聪明到哪儿去,一句“我喜欢你”就能解决的事,他非要通过各种迂回曲折的方法,百般证明。
而那文件袋里的最后一样东西,又是一个信封。
和刚才放下的信封不同,这个看着很新,颜色也是未经风雨明亮的蓝。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打开时,还能闻到淡淡的墨水清香。
徐彦洹显然不擅长写情书,因为这封信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却带给俞心桥比前面几样东西加起来还要多的震撼。
只见信纸正中,属于徐彦洹遒劲有力的字体——
往后余生,不要成为我的意难平。
也不要忘记我爱你。
第41章 →那是你的东西。
等俞心桥来到阳台上,徐彦洹把烟盒里仅剩的两支烟都抽完了。
俞心桥快步走过去,几乎是扑进徐彦洹怀里,红着脸略显别扭地说:“我也没有都忘记啊……”
确认他已经看到抽屉里的东西,徐彦洹笑了声:“是你说会记得我一辈子。”
出自高中那会儿俞心桥写给徐彦洹的第一封情书,建议徐彦洹同学和俞心桥同学谈恋爱的理由之二——俞心桥同学是个专一长情的好男孩,如果你和他谈恋爱,将会是他的初恋。他会记得你一辈子。
“那我是你的初恋吗?”俞心桥问。
徐彦洹毫不犹豫:“是。”
“这六年,难道你没有和其他人谈恋爱?”
“没有。”
“我可听说了,大学那会儿很多人追你。”
“你不是也有人追?”
“嗯哼,说不定那六年我换男友如换衣服,谈了不知道多少个。”
“那我也是你的初恋。”徐彦洹将怀里的人抱紧,“以后你只能有我。”
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俞心桥说:“行吧,看在你回复我情书的份上,以后不找别人了。”
虽然本来也没找过别人。
后来俞心桥给那颗蓝月光石定制了一架水晶底座,顺便把徐彦洹写给他的信拿去过塑。
黄禾带他去的。每到一个新环境,黄老板都能迅速掌握周围形势,再犄角旮旯的小店也躲不过他的侦查。
见俞心桥那么宝贝那张纸,黄禾笑得直颤:“这不会是你这辈子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吧?”
“是啊,怎么了?”俞心桥不服气道,“黄老板你难道收到过很多?”
“倒是有那么几封。”黄禾耸肩,“早知道带来一起过塑,以后当传家宝。”
“……”
这回是听说黄禾搬货时闪了腰,俞心桥特地提着果篮上门慰问。
实际上并不严重,至少能走路,还有力气插科打诨。
果篮里有苹果,回到店里,黄禾蠢蠢欲动地想做烤苹果,问俞心桥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味道。
“记得啊,二锅头橄榄油版的平替烤苹果,味道还不错。”俞心桥说,“我还记得那会儿你给我讲的故事呢。”
黄禾笑起来:“记性不错啊,失忆不会是装的吧?”
正要说什么,瞧见黄禾抬首往门口看,笑容一僵。
俞心桥便也扭过头去,当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惊讶得眼睛都睁大。
陆梦也是听说黄禾扭了腰,才赶过来。
碰上俞心桥也不显尴尬,陆梦笑着同他打招呼:“这么巧啊小俞。”
俞心桥和徐彦洹一样喊她陆梦姐,寒暄过后便主动退到角落里,边弹琴边留心那边的动静。
自进门起,那两人就没说过一句话。
黄禾撑着腰坐在桌前捣腾他的烤苹果,陆梦则放下挎包,开始忙里忙外地收拾,擦桌子扫地有活就干,时不时给黄禾递把勺子,接个水果刀。
这状态,仿佛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无需言语就知道对方的需要。
看来陆梦经常来这里。
至于原因,结合当年黄禾讲过的那个男孩女孩的故事,俞心桥便心中有数了。
青梅竹马,一同考入大学,女孩不甘平凡,为了前途给业内大佬当情人,男孩“守寡”至今。
故事一旦变为现实,便产生一种类似寓言的警示作用。
俞心桥开始明白黄老板给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也懂得上次陆梦口中的“不忍心看他重蹈我的覆辙”的具体含义。
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在遗憾过去的遗憾,有些芥蒂一旦产生,可能永远都无法消去。
今天俞心桥是打车来的,徐彦洹下班后正好来接他回家。
黄老板店铺后面隔了个小厨房,陆梦买了菜来烧,他俩离开的时候,她还留他们在这儿吃饭。
“不了。”徐彦洹婉拒道,“我们晚上还有别的事。”
坐到车上,俞心桥说:“原来你早就知道黄老板和陆梦姐的关系。”
“也不早,黄老板搬到首都快有一年,我才知道。”
当时情况和现在差不多,徐彦洹利用课余时间来帮黄老板搬钢琴,正好碰到陆梦过来。
后来在徐彦洹的一再“逼问”下,黄禾才承认当年陆梦之所以会去到浔城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正是因为黄禾给她写了封信,问她是否愿意帮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