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你的温柔(56)
郁清灼又讲了几分钟,最后回答了几个同学提出的问题,等他讲完下周随堂考试的细则,阖上电脑,餐厅里一下陷入安静。
梁松庭没说话,看向郁清灼的眼神仍然有深意。
郁清灼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又端起杯子喝一口水,再慢慢放下,舒了口气,说,“我在墓园见你那一面,觉得自己希望为零,后来把纂章送出去,加了一分,再后来带着白玫瑰进入造诣事务所,再加一分......”
郁清灼追人不易,那真是一分一分得来的。他还要往下说,梁松庭既是自责、也是心疼他,实在不能再听,出声打断,“郁郁,给我留一步。”是求饶的口气。
郁清灼那一点点刁钻的性格跑出来作祟,不肯放过梁松庭。
他两手撑着桌沿,半笑不笑地看着对面,说,“庭哥那时候真挺狠心的,抓着我头发摁在床上,在我求饶时对我扼颈,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梁松庭拦不住他,索性任他说,跟着又发问,“恨你这一项是不是要扣分?”
郁清灼摇头,笑容仍在唇角,“不扣分。只能证明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席之地,就算是恨,也是最恨的那一个,能让你丧失自制力,别人都比不上。”
这就是梁松庭所爱的郁清灼,这就是梁松庭念念不忘的郁清灼。
七年别离,带着一身的秘密回来,不到功成那一天,他不会说自己有多辛苦,又承受了什么。
梁松庭有点苦涩地笑了下,问他,“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郁清灼抿了抿嘴唇,放低音量,“证明就算你不知道我当初分手时的不得已,仍然会选择原谅我,让我回来。”
郁清灼要他的特权,要梁松庭不讲条件的爱。这概率真的微乎其微,可他也真的要到了。
梁松庭虽然心里不好受,也不打算叫停他。
郁清灼说出来前面几个月的种种曲折,就是种情绪发泄。梁松庭对他语言伤害身体伤害都有过,现在应该老实倾听,认打认罚。
可是郁清灼又不说了,他起身绕过圆桌,走到梁松庭跟前,靠着餐桌半倚半坐。
他对梁松庭说,“其实我和七年前一样任性。”
梁松庭的位置比他低一点,仰起脸看他,淡淡笑说,“我知道。”
低调含蓄的郁清灼,梁松庭从未结识过,自然也不会再度爱上。前生今世都不会。
“其实我和七年前一样骄傲。”郁清灼又说。
梁松庭仍然是同一句,“我知道。”
“我如果一早说出当年的事,你接纳我就有一部分是因为理解我的苦衷。”郁清灼语气温和,脸上神色淡然,“我要的爱是没有苦衷和原谅的,是就算郁清灼错了一万次,仍然有梁松庭替他兜底。”
现实中不会有一个人真的错上一万次。就算是郁清灼,也在改进,也在蜕变,但他心里仍然有一个小小的执念。
他追人的过程虽然卑微,但他的爱不卑微。
他要梁松庭不问缘由的接受。如果不是这样,郁清灼觉得复合都没有意义。
梁松庭越听他说,越觉得无比爱他。
最后梁松庭叹了口气,伸手搭在郁清灼腿上,说,“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
梁松庭极为冷静内敛的人,轻易不会讲“我什么都知道”这种大话,和他的性情完全不搭。
但在郁清灼这里,他说了,就如同是承诺。就是要给郁清灼兜底。
郁清灼微微垂头,视线落在梁松庭手上。他眼底一片都是红的,两颊有暗暗咬合的痕迹,垂头是不想让梁松庭看见自己失态,显然在竭力克制。
梁松庭不忍见他这样,哄他,“都不敢看我?在想什么。”
郁清灼沉默了会儿,最后说,“我在想......一个千疮百孔的郁清灼,只有在梁松庭这里才会得以修补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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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灼乔迁新居的日期定在一月九日,是个周末。
他回国不到一年,随身的东西并不多,梁松庭预约的日式搬家公司也很给力,上午开工四小时就把所有物品从旧居搬到新家,并且收纳整理好了。
梁松庭送几个工人到楼下,散了烟,结清费用。
他一贯是这种作风,和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坦然相处。其中一个领头的工人冲他说“谢谢老板”,梁松庭没让他们找零,陪同他们的货车去到小区门口,让岗亭那边放行。
等到梁松庭再折回家里,只见郁清灼穿着长大衣,安安静静立在鱼缸边,看着里面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这是郁清灼许多年前说过的,他想要一个两米长的大鱼缸,养一株大型水植和无数尾热带鱼。
梁松庭从设计之初就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这屋里的每一件陈设,从鱼缸到投影屏,从烤箱到多功能修复台,每一件都是最合郁清灼心意的。
梁松庭走到清灼身边,将他揽住。
郁清灼问他,“路总他们什么时候到?”
梁松庭说,“还早,六七点去了。”
郁清灼终于落叶归根,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
他和梁松庭叫来许多朋友开暖房派对,一天都没有延迟。上午才刚搬入,晚上就一起呼朋唤友庆祝乔迁。
郁清灼和梁松庭在鱼缸前面接吻,热带鱼们在玻璃缸里熙熙攘攘。
郁清灼探出舌尖,舔吻梁松庭的嘴唇。梁松庭伸手将他摁向自己,不留间隙地深吻他。
因为搬家,午餐捱到下午两点才吃。他们在小区附近随意找了一间餐厅吃杂酱面。
郁清灼饿过了饭点,只吃半碗就放下筷子,剩下的半碗梁松庭拿过来,倒在自己碗里替他都吃了。
午饭以后两人返回家里补觉,百叶窗一合拢,卧室里陷入昏暗,两层玻璃窗挡住外界的噪音,郁清灼躺在梁松庭怀里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晚上七点以后,陆续开始有朋友上门。郁清灼的朋友,梁松庭的朋友,很快就挤了一屋子。
众人喝酒聊天,有玩牌的有打游戏的,每个人都很轻松自在,熟识的不熟识的也很快玩到一起。
中间梁松庭离开了一阵子,和朋友去露台抽烟,不久祁嘉也上去了。
路白菲独自走到鱼缸边看鱼,郁清灼过来给他递上一杯自己调的酒。
路白菲接过酒杯,对郁清灼说,“这个鱼缸让我想起梁松庭以前画过的一幅画。”
梁松庭当年的素描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不单是画建筑,他也画郁清灼。
郁清灼知道路白菲说的哪一幅,“嗯”了一声,说,“画的是我站在鱼缸边儿上吧,那幅画后来我们分手时给烧了。”
路白菲听了,耸耸肩笑了一下。像郁清灼和梁松庭当年那么闹过,很多话题都可能踩雷,绕也绕不开的,索性放开了聊吧,就当是年少轻狂时做的荒唐事了。谁还没几件呢。
“画可以再画,鱼也可以再养。”路白菲豁达地说。
郁清灼点点头,也看着那些热带鱼,对路白菲说,“我不知道祁总有没有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像你这样的好人,各方面、各种意义上的好,一旦抓住了就不能松手让你走掉。对我来说,梁松庭也是一样的。”
路白菲知道他们之间的一些曲折,郁清灼在他面前不必隐瞒什么。
而且郁清灼猜得不错,祁嘉真就对路白菲说过相似的话。
路白菲喝了一口郁清灼调的酒,口感很好。郁家小少爷当年那一套吃喝玩乐的水平并未减退。
路白菲说,“清灼你知道么?被一个人紧紧抓住的感觉其实也很好。”顿了顿,他看向郁清灼,以莫名笃定的口吻说,“梁松庭应该也这么觉得。”
他们两个没聊几句,梁松庭从露台下来了,很快祁嘉也回到楼下。
对于这种聚会人多的场合,祁嘉一向待不了多久。路白菲总是照顾他的感受,往往会陪他提前离开。
路白菲这边刚准备跟郁清灼他们告别,赵觅从人堆里出来将他拦住,说,“还不到十点就要走,你们也太扫兴了。”接着又提议,“要不要去学清路的那间酒吧坐坐?离这儿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