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101)

　　“您、您好，我是简蓉的家属。”
　　缴费台前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小omega，二话不说，立刻推来一个手术同意书，以及一个缴费单。
　　“这里签名字，两张都要。”
　　简亦繁接过，想也不想的在工作人员所示意的位置，飞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下名字后，他掏出手机，查看了下自己银行卡内的账户余额。
　　看着银行卡内穷酸贫瘠的数字，简亦繁咬了咬唇，面色登时变得苍白而又无力。
　　虽然在JC的工资还算是不错，但是因为有着一个赌鬼父亲的缘故，所以这么些年，公司所支付给他的工资，全都让他用来还那个赌鬼父亲的赌债了。
　　至于他的那个赌鬼父亲，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他欠下了两千万的赌债后，某天夜里，他的赌鬼父亲喝醉了酒，喝的醉醺醺的，过马路时摇摇晃晃，不看红绿灯，也不走斑马线，于是，便被疾速而来的大货车司机给碾死了。
　　因为这些年借了高利贷，无力偿还就去自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为了能让他和他母亲老实乖乖的打工去偿还，别去自杀，所以高利贷非常‘善良宽容’的告诉他们，只要还清这两千万便可，不再收他们利息。
　　因此，赌债的金额，便就在两千万左右的数额停下。
　　而这么些年，他和母亲日夜劳累勤奋的工作，所有的工资都用作来还他父亲欠下的赌债。
　　说来也是滑稽，虽说欠下了高额的赌债，但因为父亲被货车碾死，家中便也跟着不再有打骂声，他和母亲的日子过得反而比以前更有盼头了些。
　　但眼下母亲倒下，被送进了医院，不管怎么看，他这几年，都是在自我聊慰。
　　钱根本就还不清。
　　他的生活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希望。
　　越想越绝望，简亦繁忍不住低低的抽噎了起来。
　　他一边绝望的哭着，抬起头，一边和面前的工作人员小声道歉，“抱歉，我……我手上的钱不够……您等一等，我去和我的亲戚打几个电话……”
　　简亦繁抽抽搭搭的翻着通讯簿。
　　想着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借给他钱让他付手术费就行，简亦繁按照通讯簿里的号码顺序，一个个的打了过去。
　　“喂，叔叔您好，我妈她突然病倒，现在要做手术，但是缺一点手术费，所以您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抱歉啊小简……”
　　“喂，您好，您能借我一点钱吗？我下个月发工资就还给您！”
　　“还？我记得你家不是还欠着几千万吗？你拿什么还？”
　　“我……”
　　“大伯，我——”
　　“没钱！别再打过来了！”
　　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一个人愿意借给他。
　　简亦繁握着手机，心下颓然而绝望。
　　这个时候，桥不归也抽完了手里的烟。
　　桥不归将烟头抬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在医院外散了散自己身上的烟味之后，这才转身走进身后的急诊部内。
　　走进急诊部，一抬眼，简亦繁绝望落泪的模样便瞬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脚步一滞。
　　因为这个模样，他并不陌生。
　　他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看到自家上司的身影，简亦繁眨了眨自己湿润的眼眸，霎时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音哽咽的说道：“桥、桥主管……怎么办……”
　　桥不归目视着简亦繁眼神恍惚了好一会，这才回神。
　　他的神色迅速恢复如常。
　　桥不归走上前，淡淡的出声问，“怎么了。”
　　“手术费不够，可是没有人愿意……呜……借钱给我。”小omega伤心的落泪。
　　“手术费多少？”桥不归问。
　　“需要五万……”
　　闻声，他直接向他伸出手，“缴费单给我。”
　　简亦繁愣了愣，虽然不解，但仍是乖乖的将手中的缴费单交给了上司。
　　后者伸手接过，然后拿着缴费单转身，头也不回的直接替他交了钱。
　　简亦繁怔住。
　　“桥主管……？”简亦繁两眼发傻的看着桥不归，大脑一片空白。
　　对方没有看他。
　　医院里的情景和味道让桥不归觉得恶心和恐惧。
　　“钱不用还了。”他风淡云轻的说道。
　　随着桥不归的这句话，简亦繁这才终于回过神，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摇头。
　　“不，我怎么能——”
　　“我工资高，不缺这几万块钱。”桥不归轻飘飘的说，“但是你缺。”
　　简亦繁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他再次羞愧的在桥不归的面前垂下了脑袋。
　　“可是妈妈一直教导我，不该平白无故的收下别人的钱和东西……”
　　“简亦繁。”他突然直接唤omega的名字。
　　突然被叫全名的小omega精神一震，一个激灵，迅速紧张的抬起了脑袋。
　　“桥主管，您、您说！”
　　“有时候，自尊心并不重要。”看着眼前天真懵懂的小omega，桥不归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自尊心能值多少钱？那无谓的自尊心，除了只会让你的生活变得多苦多难之外，愈加困难，并不能给你的生活增加半分益处。”
　　这是桥主管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说这么长的一大段话。
　　简亦繁两眼发懵。
　　他的大脑好像已经无法思考。
　　“你想还，可是你有这个能力还吗？”桥不归突然问。
　　“我……”小omega被问住，他顿时涨红了脸。
　　“既然没这个能力还，那就不必还。”桥不归言简意赅。
　　简亦繁咬紧双唇，再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后，在上司冷淡的神情下，简亦繁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他认真的向上司鞠了个躬。
　　“桥主管，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那就不用说。”
　　简亦繁听话乖巧的应了一声，涨红着脸，直起了身。
　　“不知道手术要多久的时间……公司不是还有事情吗，您先回公司吧，打搅了您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抱歉……”
　　“我陪你在这一块等。”
　　简亦繁微微的张开了嘴，愣住。
　　他受宠若惊，惊喜又吃惊。
　　“可是这样不会麻烦到您吗？而且公司那边……”
　　“不会。”
　　简亦繁感动的擦眼泪，“桥主管，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桥不归一言不发，表情沉默，没有向他解释真正的原因。
　　他并不是为了他留下。
　　而是为了自己。
　　半个小时后，人事部打来了电话，询问桥不归现在的具体情况。
　　桥不归冷静地向她解释了情况，然后顺道一同向她告假。
　　像桥不归这样的人才，别说是告假，就算是想在家工作，公司都可以为他破一回例，因此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果断的允了他的假。
　　请完假，桥不归放下了手机。
　　放下手机，在医院外打完电话的桥不归，转身走回到医院内，回到了简亦繁的身边。
　　家属等候区的长椅上，桥不归安静的坐在了简亦繁的身侧。
　　母亲住进ICU，他坐在ICU外的长椅上绝望空洞等候的情景，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恍如隔世。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
　　身侧，简亦繁在自己红润的下唇上咬下一个深深地牙印，他长长的深吸了口气，然后鼓足勇气开口。
　　他低声说道：“我……父亲早年车祸去世，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和我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要是她……她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要该怎么活下去了？”
　　桥不归身形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