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设陷(27)
程沐则苦笑。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方烁带着浓重滤镜色彩的夸赞,也懒得再纠正。
反正左耳听右耳出,短暂地掠过一阵愉悦,仅此而已。
面试顺序采用随即抽签形式,程沐则和方烁分别抽到了第三位和第七位,都相对靠前。
不到两个小时,两人就结束了面试。
面试结果晚上才会出来,两人便先行离开。
虽然努力良久,但是他们并不焦虑最终结果,毕竟成了只是锦上添花,不成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后期的计划推进。
不过,有一件事不能再拖了。
——今晚请沈教授吃饭,感谢他对他们这两个“笨学生”的不离不弃。
程沐则事先看了眼课表,确认沈靳之没有课才打了通电话。
第一遍没接通,程沐则习惯性地点了回拨。
而这次没等几秒,电话就接通了。
“沈老师,我们面试结束了。”
“嗯。”
沈靳之应声,声音比平时低得多。
程沐则刚想说什么,隐隐听电话那头有开会的背景音。
他身形一滞:“你不会在开会吧?”
沈靳之低声肯定。
“抱歉抱歉,打扰了。”程沐则急促地挂断电话。
二十多分钟后,程沐则才接到沈靳之拨回的通话。
程沐则向沈靳之发出了晚饭邀约,不巧的是沈靳之人在外地,一段时间都不在津松市。
看来,他们只能等沈教授那边的事情结束再说了。
当晚,程沐则和方烁各自收到面试通过的消息。
程沐则请方烁吃了顿大餐,庆祝一番,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签订合同的当天,程沐则和方烁才知道第一节 课的安排就在两天后。
开课的当天,已经是程沐则失去沈靳之消息的第五天了。
他早早地到了学校。
摄影系的一位老师带他去了教室,并把他引荐给同学们。
虽然反复练习过很多次,但真正站在台上的时候,程沐则还是有些紧张。
他随意向下扫视,竟在最后一排发现了一个身形酷似沈靳之的人。
那戴着纯黑的口罩,既没戴眼镜又低着头,程沐则不敢确认。
此刻,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神,全身心地投入了课堂中。
好在分享经验对于程沐则来说是一件相对放松的事,他渐入佳境,思路也流畅了许多。
时间匆匆流逝,课堂接近尾声。
PPT被翻到最后一页。
程沐则问道:“关于这节课,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教室里一片沉默。
突然间,一个男生从靠后排的位置站了起来。
“这位……程老师。”
他的语气不善,故意把“老师”这两个咬得很紧,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你今天讲述了人像和风光两种摄影两种类别,风光的例图是你自己的作品,人像的例图却全都是别人的作品,该不会是你根本不会拍人像吧?”
那番话像一根尖锐的鱼刺般戳在程沐则心口。
两年多前,程沐则出院后才发现,自己丢失的不仅是记忆,也失去从事人像摄影的能力——他无法拿起相机对准任何人。
每当他想以人为拍摄主体时,双手就会止不住颤抖,而且根本无法控制。
程沐则去了很多医院,但因为他遗忘了很多东西,终究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解决这个问题,也是他执着寻找自己丢失记忆的原因之一。
那学生见他不说话,说话愈发得寸进尺:“作为非学院派摄影师,只会纸上谈兵还来教我们,是不是就太业余了?”
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原本安静的教室像是温度即将升到临界点的水,逐渐趋于沸腾。
事实上,学院派和非学院派摄影师的矛盾由来已久。[注]
接受非学院派摄影师的指导,学生们中有很多都是不屑一顾的。
程沐则上学的辅修过摄影类专业,也取得过相关学位,却在自我介绍时候刻意略掉了这点,目的是与方烁共担压力。
毕竟方烁是纯纯的非学院派,完全没有经过系统的理论知识学习。
如果今天他不能镇住这些学生,方烁将要面临的压力就可见一斑了。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逐渐驳杂,其中不乏暗讽。
程沐则拿起桌上带优盘,重新插在电脑上。
优盘里有几张他以前的未公开作品,足以在这种情况下堵住悠悠之口。
可就在这时,一直在旁听的老师忽而站起身,呵斥道:“都吵什么?程老师能给你们讲课自然是有道理的。”
说完,他客气地转过身,递过来一部相机对程沐则道:“不然就给他们现场示范一次吧。”
这一番举动下来,程沐则原本准备好的决绝方式当场失效,生生地烂在了手里。
程沐则凝视着那部相机,一时骑虎难下。
他当然知道解决这个困境的最佳方式就是当场产出一个作品。
可这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对于他来说,却是最难的。
众目睽睽下,他动作迟缓地接过相机,表面波澜不惊,双手却止不住微微发颤。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炙烤着程沐则,隐隐有细汗从程沐则的额角渗出。
他在害怕。
年少时,他四下拜师,不知道丢过多少脸面才初窥门径。
正式踏上这条路上以后,也从未因为所谓的面子而减少和别人的交流探讨。
他从不害怕丢人。
他最害怕的,是在自己最热爱的领域,以这种方式接受挫败。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他指尖微微蜷缩,抬起相机。
“程老师。”
就在这时,教室的后排传来了沈靳之的声音。
他摘下口罩,从座位上站起来。
“手伤了就别勉强自己,如果可以,能让我这个半吊子学生代劳吗?”
作者有话说:
注:学院派摄影师,一般是指正规科班出身,受过系统培训教育的摄影师,一般具有丰富理论知识。
下一更明晚10点~
第21章 先生,约……吗?
程沐则抬头,循着声音望过去。
像是做梦般,沈靳之就这样在他最无助的时刻从天而降。
“可以吗?”
直到沈靳之再次询问,程沐则才明白,他是在征得自己的同意。
他怔怔地点头。
阳光从窗口规整地打下,在教室里形成几个立体的光块。
沈靳之沿着过道向前,穿过光块,明亮的光线却好像滞留在他身上,纠缠在他的步伐间。
教室内视线的焦点随之转移。
“那谁啊?”
“不是学生吧。”
“好像有点眼熟。”
“我去,那不会是沈老师吧……”
“商学院的沈老师?”
“妈呀,就是沈老师吧,没戴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
沈靳之对旁听的老师点头示意后,走到了讲台旁,接过程沐则手里的相机,看向提出质疑的男同学。
“程老师前段时间搬家伤了手,到现在都还没好。我认为一个好的摄影师不应该在状态不佳的时候进行创作,这对于被摄对象和作品本身,都是一种不尊重。”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沈靳之锐利的目光切割而下,神色中的不悦也一览无余。
程沐则愣怔地听着沈靳之的胡编乱造,惊叹于他的诡辩能力。
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男生登时丢了气焰,顿时哑口无言。
沈靳之继续说:“程老师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教过我点有关摄影的理论知识,正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做一次实践指导。”
听到这,程沐则总算听明白了沈靳之自称为“半吊子学生”是个什么逻辑。
程沐则跟上思路。
在他的指导下,沈靳之顺利完成了以挑事的同学为主体的摄影作品。
照片被投在投影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