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44)
“真的不是!”朗颂着急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
“嘿帅哥!”一道浑厚的声音陡然插入进来,网约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两人面前,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是你们叫的车吗?”
“是的。”孙谚识招了下手,拍了拍朗颂的肩膀,率先坐上了副驾驶。
朗颂红着脸,目光在孙谚识的脸上一扫而过,只好也跟着上了车。
几分钟后两人在巷口下了车,孙谚识步履匆匆走在前面,朗颂跟在后边,进了店门都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孙谚识难受地扯了扯粘在身上的衣服,呼了口滚烫的气息,说道:“我上楼洗个澡睡一觉,你有什么其他安排尽管去。”
朗颂向前一步,目光落在孙谚识红得不太正常的脸颊上:“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孙谚识惨淡地笑了一声:“是有点,医生说给我开的药有点副作用,吃了以后会发热,是正常现象。”
“真的不要紧吗?”朗颂紧张地追问,“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要紧,”孙谚识摆摆手,“不要管我了。”他是扬着嘴角笑着说的,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抗拒。
朗颂将剩下地话生生咽了回去,只说:“午饭要叫你吗?”
“不用了,你忙你的就行。”孙谚识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刚才是逗你的。”
直到院里传来踏上钢制楼梯的脚步声,朗颂才反应过来,孙谚识说的“逗你的”指的是苹苹那事。
第44章 “嫁给你的小姑娘一定很幸福”
到了饭点,孙谚识果然没有下楼,朗颂做好午饭一直等到一点钟才独自吃了饭。
期间他上了两趟楼,但没有敲门,一是怕影响孙谚识休息,二是孙谚识那句“不要管我了”始终回荡在耳畔。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他又轻手轻脚下了楼,给孙谚识发了条消息,告诉他饭菜在锅里温着,让他起床记得吃。
【好,我晚点吃。】
孙谚识马上回了消息,朗颂稍稍放了心,他站在院里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出了门。
有些年份的卷拉门“咔咔”响起的同时,孙谚识睁开了眼。发热是真的,但并不是药物副作用,因为从拿到药至今他一颗药都没吃过。这两天朗月报名、入学,他惦记着要陪着兄妹俩一道去,怕耽误事就没吃。
在床上又睁眼躺了几分钟,他才起床下楼,卷拉门关着,朗颂已经出了门。他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先去厨房把饭吃了,把锅碗给洗了,然后坐在院子里抽烟。
黄豆刚睡醒,砸吧砸吧嘴叼着橡胶球从自己的“小屋”里钻了出来。
这“小屋”是朗颂用纸箱搭的,还特意弄了一片竹席凉垫铺在下层,黄豆喜欢趴在上面睡觉。
孙谚识从黄豆嘴里接过球往远处一抛,黄豆闪电般窜出去,高高一跃一口接住了球。
孙谚识讶然,又从黄豆嘴里接过球,往另一个方向抛去,这次黄豆照样灵活地接住了。
“还挺机灵。”孙谚识笑着拍了拍黄豆的头,“你爹有事要忙,你自己玩会儿。”
“汪汪!”黄豆摇摇尾巴叼着球走了。
孙谚识眯起眼,抬头凝望着头顶一片瓦蓝的天空,良久之后才收回目光。他长吁一口气,拍拍大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打开了身后杂物间的门。
“咔”一声,一些细小的灰尘被开门声震起,在阳光下肆意飞舞。
孙谚识眯起眼,防止灰尘入眼,在门口站了几秒才走进去。印象中杂乱无章的杂物间面貌一新,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必然又是朗颂收拾的。
目光在屋内一扫,孙谚识在角落找到了两个眼熟的纸箱,里面装的全都是喝空的酒瓶。他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清理一次,并没有定律,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清理空酒瓶是什么时候了,但看瓶子的数量,至少得有两个月了。
孙谚识把纸箱搬到院中,用鞋尖踢了踢,玻璃瓶子“叮叮”相撞,声音很刺耳。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拿着一个空纸箱上了楼,把房间里角角落落的几瓶酒搜刮了出来,又去店里把柜台下面暗格里的几瓶烈酒全给拿了出来。
沉默无言站在院中,孙谚识双手掐着两侧髂骨,垂眼看着地上从各个角落搜集起来的一箱酒。
这些酒有些没开瓶,有些则是开了瓶喝了一口或者只剩一口,反正乱七八糟堆了一箱。
蓦地想起什么,他又转身进了店内,把货架上的几瓶料酒也拿到了院里。他本来想去厨房把剩下的半瓶也拿走,可是朗颂几乎天天用到,于是作罢。
他把酒移到了水池旁,拿起一瓶酒拧开瓶盖哗啦啦倒进了水槽里。散发着浓香的酒液顺着排水口流进管道,最后流向下水道。
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似乎也顺着剔透的液体流进了肮脏不堪的下水道。
一瓶瓶酒就这样被倒进水槽,整个院子都飘满了酒味,黄豆循着味道走了回来,不解地仰头看着孙谚识。孙谚识看它一眼,把水龙头打开,让自来水冲淡了酒味。把酒倒完,他整理好所有空酒瓶,用小推车拉到了村里的垃圾站。
沉默地回到家,孙谚识拿出医院开的药,按照剂量取好放在掌心中。盯着手心里花花绿绿的几颗胶囊,抬手扔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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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颂去了猴子那里,把做完的手工送去,顺道再拿点回来。来回一个多小时,他回到蓝楹巷已经下午三点。
刚走进巷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工头打来的。
朗颂接了电话,工头在电话那头说明天有一个仓储公司找临时工卸大货,他承包了下来,卸一天给三百块,他问朗颂家里的事有没有处理好,明天能不能去。
通常仓储公司的货都好卸,并不会那么累,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活。
朗颂顿住脚步,没有马上回答,他朝巷子深处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小片被灰糊得看不出颜色的雨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不好意思,这周我大概都没时间。”
朗颂回了小店,店门关着,楼下依旧没人,但看到干净的灶台,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许。
一直到将近四点,朗颂站在院里的车棚底下,准备拖出小电驴去接朗月放学,才听到“踏——踏——”缓慢而有节奏的踩踏声。
楼梯下方的一小片空地就是车棚,朗颂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孙谚识揉着额角下楼来。
“哥,”他叫了一句,“好点了没?”
孙谚识的上半身不由得震颤了一下,是被吓的,他刚睡醒不久,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
“好多了。”孙谚识用力捏了捏鼻梁,扬扬唇角扭过头道,“睡了一觉已经没事了,你要去接月月放学吗?”
“嗯,正准备去。”
孙谚识看了一眼忘记摘掉的手表:“不是四点半放学吗?怎么去这么早?”
“早点过去等着。”朗颂口中应着,专注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孙谚识。
孙谚识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一片水光,下巴下面还坠着一颗晶莹透亮的水珠,但应该不是汗,似乎是用水洗了把脸。
孙谚识踩下最后一级阶梯:“要不我去接?”
朗颂收回目光:“不用,我去就行,顺道去菜市场买菜。”
“那行,那你注意安全。”孙谚识也不强求,话音稍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早你跟月月说了什么?”
今天早上,朗月本来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不肯进教室,朗颂用手语跟她说了句什么,她便乖乖地跟着老师走了。
“啊——那个,”朗颂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不太好意思道,“我跟她说,今天她会是第一个被家长接回家的小朋友。”
孙谚识愣了一刹那,随后眉尖一挑戏谑道:“日后嫁给你的小姑娘一定很幸福。”
朗颂乌黑的瞳孔不由地一颤,搭在车把手的双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他垂眼“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