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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山(43)

作者:顺颂商祺 时间:2022-03-08 12:13 标签:甜宠 年上 双向暗恋 情投意合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季维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盛绥,两年前你要走,行,你走,现在你又说有苦衷,行,我听。知道你伤重后我一次次心软,可是盛绥,你不能仗着我喜……” 季维知把那三个字硬生生吞回去,气冲冲地撇开头,说着眼泪也止不住,近乎吼出来,“人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我经不住一次次被你推开!”
  盛绥哪还有别的心思,他心坎上好像被指甲掐头去尖儿,就一团小火在胸腔里烧。
  “知知,对不起……” 盛绥少见地眼眶也湿了,讨好地蹲到他腿边,“对不起,我…… 我就站在这,你生气就打我两下,骂我也好…… 你不要哭。”
  盛绥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掏出来的素帕仍旧是当初那只。
  季维知淡淡地推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抬下巴:“那你现在说。”
  盛绥反倒像个受训的孩子,垂头丧气地,被提溜到他对面,接受 “审问”。
  “为什么盛权说你害了我家?” 季维知现在冷静下来,能分辨出盛权话中的漏洞,也相信他的二爷不是那种人。
  只是他实在气,得亏自己长了脑子,但凡换个人早拎包走了,那盛绥还能找谁做这些可怜像?
  可看盛绥这么颓丧,他又实在心疼,索性撇开眼,不看了。
  盛绥从头开始说,一点点揭开那些秘辛,只是声音不大,一手替季维知揉着伤口,一手紧张地抓着沙发垫。
  “我早在十多年前就认识你父亲。” 盛绥说,“我第一次见季先生,是在银钱业的酒会上。他慷慨陈词,鼓励两业匡扶国货,让我受益匪浅。从那以后,我俩就熟络了,他经常教我一些实业常识,还鼓励我加入他开办的济善会。”
  季让曾经是有名的银行家,但他每每提起金融,说的却不是一厘变三厘的翻云覆雨,而是这些虚无的数字能为孱弱的实业市场带去什么。
  可是,彼时的巡抚势力贪墨成风,本该扶持工厂的拨款被中饱私囊,让本就夹缝中求生的民营企业更加难以为继。
  “季先生总说,钱来钱往救不了这世道,得从根儿上改。” 盛绥胸口憋闷,声音低沉,“于是他偷偷开办济善会,招揽泊城的有志之士,为争取劳工权益而奔走;他还拿自家的船舶替后方送货,一厘钱都不收。”
  季维知那时太小,对这些没有印象,但隐约记得父母总会讨论什么米面粮油,他还懵懂地去问,家里不是有很多米吗,为什么担心这些?季让就笑着说,小维知不能光看自己,天下还有许多人在挨饿受冻——而眼前的盛绥,不知为何,跟这些久远的记忆重合了。
  盛绥接着说:“我就是那时加入济善会的。但毕竟我父亲…… 他跟巡抚之流走得很近,所以我只能偷偷地活动。除了季先生,没人知道我已经是济善会的核心成员。
  “凭着季先生在各界的人脉资源,我们捅出好些官府里的走私交易,配合其他地方查巡抚的黑账;季先生自掏腰包投资了桐油厂,请许多技术人员参与研发……”
  “也许是这片苦心挡了太多人财路。七年前,济善会忽然被指账目流水有缺口。巡抚坚称会里有人挪用善款,下令要严查。” 盛绥注意着季维知的表情,说得小心,上完药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他的手,单膝跪在一旁,“这个指控本就蹊跷,济善会又声名在外,官府总不适合出面。所以,巡抚把案子委托给一位黑白通吃的人去办。”
  季维知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盛绥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这个人你大概有耳闻。” 盛绥攥着垫子的手愈发收紧,语气也渐渐急促,“他姓许,后来成了租界的华董。”


第45章 旧事(下)
  季维知张了张嘴,试探着问:“许董事就是…… 你后来拉下台的那位……?”
  “是,他那时候还善名远扬。” 盛绥点点头,掐住发胀的太阳穴,说:“一开始,我们被他的好名声骗得团团转,真的以为他会秉公办案。季先生还安慰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没想到,许董事抓了十几个会员,严刑拷打,逼他们指认季先生贪污。他们死都不从,于是许董事放出话说,他们要么自己顶罪认了这个资金缺口,要么咬死季先生。不然,就一天杀一个……”
  听到这,季维知已经猜出个大概。血液直往颅内涌,冲得他眼前一黑。
  “济善会人人自危,季先生担心再这么下去越来越不好收场,于是……” 盛绥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他让我造一份指认他贪污的账本…… 交给许董事。”
  季维知一动不动,心脏感受不到疼,也忘记怎么呼吸。
  盛绥更不平静,懊悔又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我当然不同意。我们吵了很久,还是没达成一致。最后他急了,说他这些年跟巡抚唱反调,早就被宵小之辈盯上。
  “所以,这次就是场冠冕堂皇的报复,许董事和巡抚都是专冲他来的!就算不把他交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他。而且到时候,说不定济善会还会被一锅端掉!”
  当时的盛绥只能妥协。毕竟是盛家的孩子,在济善会一直藏得很深,由他出面最不会引人怀疑。与其等对面冠上欲加之罪,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所以盛绥特意把账本做得漏洞百出,这种 “证据”,就算拿到堂上也根本站不住脚,却能因为查账为济善会成员争取足够多的离泊时间。
  到时候,会员既能安全脱身,季让也断不会承认贪污,就凭那份假账本没法定罪,盛绥有的是办法打通关节把季让再救出来。
  季维知的心脏好像被铁锁牢牢箍住,他喘不过气,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可在空中胡乱挥舞半天,只有男人温暖干燥的手伸了出来。那手伸缩不定,主人犹豫着回握季维知,不再说话。
  季维知哑着声:“我没事,你接着说。”
  盛绥狠心闭上眼,替季维知揉着肿起的伤处。
  “你父亲嘱托的最后两件事,一是立刻转移济善会的运转资料,暂停一切活动避风头;二是不要让桐油厂和轮渡落到别人手里,这是他最看重的产业。” 盛绥担忧地看着他,“最重要的…… 就是你。”
  季维知双眉一蹙,转身扑到桌垫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我也没别的法子,本想着先保住济善会,等到提审时救出季先生。可没想到……” 盛绥险些哽咽,死死握着季维知的手,指节都发白,“季先生甚至没来得及进官府。”
  许董事在拿到账本后,竟然没经查证就直接放火,烧杀抢掠。那一夜季家火光冲天,满城惊惧。可巡抚却对外称,季氏夫妇贪污受贿,畏罪自杀。
  盛绥好像被什么噩梦魇住,呆呆地望着季维知的眼睛,“对不起…… 太迟了,我去得太迟了……”
  屋里静得可怕,只剩壁炉里劈里啪啦的火苗声。
  季维知从惊惧中缓过神来,无声饮泣,却一滴泪没流,两眼空洞洞的,只有心脏在狂跳。
  盛绥说完旧事,气息也变得沉重,每一口都像在吞吐窗外凛冽的寒风。
  “呼剌剌地,大厦倾,猕猴散,大家疯了似的从季家捞好处。” 盛绥冷笑着,“等我回过神来,许家早就凭着‘办案有功’,跟巡抚一起倾吞了季先生的大部分遗产。
  “眼看着他们还想对桐油厂下手,我实在不想看那些研究资料和仪器落到投机者手里。可我那时资历浅,也不太懂经商,唯一的出路就是先劝我爹出手,日后再从长计议。
  “所以,你没骂错。桐油厂,确实是我抢来的。那天我出现在季家,也的确不是巧合……” 盛绥闭上眼,“是因为,有季先生的嘱托。”
  所以他才打算把桐油轮渡有关的一切都跟盛权剥离,然后干干净净地,还给季维知。
  季维知抽了口气,忍了好久的眼泪在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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