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没(10)
难道不是吗?
但雁椿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只得报以尽可能温柔的笑。
两人就这么在车里僵持着,直到荆寒屿腾出一只手,捏住雁椿下巴。
雁椿:“……”
荆寒屿:“骗子。”
好歹跟刑警们混了不少年头,雁椿虽然只是个顾问,但身手还是不错的。
荆寒屿先是造谣,再诋毁他是骗子,还恶霸似的捏他下巴。
他是真的很想一拳招呼过去。
但这恶霸到底是他的白月光啊。
再混账的人,也不忍心往白月光脸上招呼吧?何况荆寒屿这咬牙切齿的模样,活脱脱一被骗感情的小白花,他是那欺负小白花的渣男。
渣男下不了手。
“老同学,你喝了多少?但愿你明天醒来不会想起现在说了什么。”
雁椿调整心态,顺着荆寒屿的毛捋,最好能把人给哄消停。
至于哄消停之后怎么办,他暂时还不敢去想。
反正他不可能送荆寒屿上楼进屋,他得对得起自己划的警戒线。
但如果荆寒屿一会儿在车上睡着了,他好像也不能将人丢下就走。
大不了……大不了就在车外守着。
“是吗?”荆寒屿吐出的气息很热,声音却越来越凉,“你就这么想我忘掉?”
雁椿心想,我是为你着想。
荆寒屿说:“今晚说的,发生的,明天醒来都会忘掉?”
雁椿内心拼命克制,面上稳如老狗,但还未说出下一句哄醉汉的话,气息忽然被侵占。
荆寒屿吻上来时,雁椿呼吸堵在胸口,脑子一片空白,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嘴唇明明是那样柔软的东西,此时却成了锋锐的武器,轻易撕破他的铜墙铁壁。
雁椿抓着荆寒屿的手臂,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像被锁了起来,动弹不得,更不能推开荆寒屿。
但荆寒屿只是吻住了他,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没有进一步朝他进攻。
他是不是得感谢荆寒屿的手下留情?
脸很快被纠缠的热息弄得湿润,雁椿逐渐从震惊中回神。
他现在的躯体被那些名叫冷静、克制、理性的名词撑起来。
它们给与他运转的动能,帮他压抑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很多年前他就认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别人的人性关乎peace&love,他的人性只有邪恶和残忍,那么他便不要人性。
现在荆寒屿把他的动能抽走了,他失去力气,很难从这钳制中挣扎出来。
他们吻了多久?雁椿已经没有概念。
荆寒屿放开他后,又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是个专研心理的,嫌疑人在想什么,他看一眼心里就有数。
但此时他居然看不透荆寒屿。
荆寒屿回到副驾上,闭上眼。
雁椿拿着烟下车,开始执行他那守护计划。
风里有花香。
雁椿向来对气味敏感,现在却迟钝得闻不出是什么花。
他抽了几口烟,将鼓噪一点点往下压,香烟的细微火星在他指间时明时暗。
他看向路虎漆黑的车窗,陷入思考。
刑警办案,讲究不冤枉一个无辜者。
荆寒屿声称他们谈过恋爱,是完全耍酒疯,还是他真的干过这缺德事?
将记忆的犄角旮旯挨个搜寻完,雁椿确定,自己当年真的控制住了向往爱情的冲动,走得也相当干脆。
但酒疯子说的话不会全然没有根据。
雁椿突然想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他暗恋荆寒屿时,荆寒屿也喜欢他?因为没能在一起,所以潜意识里想象他们谈过恋爱?
嗡——
嗡嗡嗡!
烟烧到了手指,烫得雁椿一个激灵。
这是他19岁时不曾想过的可能。
品尝暗恋苦涩的少年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绝不相信自己也有可能是被偏爱的。
时间将视野放大,雁椿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自己除了是个又穷又倒霉的变态,其他方面尚且过得去,按照坏男孩更受欢迎的高中定律,大家闺秀、高岭之花荆寒屿不是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喜欢他。
但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大了。
是他一个人的念想,他还可以牢牢守住警戒线,可荆寒屿在警戒线外虎视眈眈,和他一同毁掉了警戒线怎么办?
雁椿捂住前额,几次摇头。
荆寒屿隔着车窗,将雁椿下车后的一切举动看在眼里。
晚宴上的那些酒还不至于让他醉,但今天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失控。
姓雁的骗人成性,高三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毫无办法,但现在他不再是无能为力的少年。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雁椿居然成了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侦顾问。
这和雁椿当年设想的未来、他为雁椿想象的职业都截然不同。
雁椿假装和他不熟,这与高一转学时装不认识他如出一辙。
同一个技能,两次拿来应付他。
只是那时他只观察了雁椿一上午,就按捺不住,揭穿了“雁寒屿”蹩脚的骗术。
现在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跟雁椿耗。
可其实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能忍,不然今天也不会追去游乐园。
雁椿刻意与他划清距离,以普通同学的方式相处,拒不承认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凉薄且始乱终弃。
雁椿越是这样,越是激发起他心中的恶欲。
但刚才亲吻时,雁椿发抖了。
那反应和他第一次亲雁椿时如出一辙,就好像逃走、消失、装傻这些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雁椿抽完烟,又在路牙子上来回走了几趟,回到车上。
荆寒屿已经把椅背升起来,没在睡了。
雁椿装作镇定,“醒了?”
荆寒屿视线和之前一样沉,“嗯。”
“那赶紧回去休息,车里睡着怎么都不舒服吧。”
雁椿心中祈祷,千万别说站不起来,要人扶。
荆寒屿:“你……”
雁椿:“我就回去了。”
生怕荆寒屿又提什么为难人的要求,雁椿连忙拿工作做挡箭牌,“明天一早还得去市局,叶队他们讲纪律的,我不能迟到。”
荆寒屿盯着雁椿时,舌尖在上齿扫了扫,几秒后说:“你明天要去市局?”
“嗯。”
雁椿说完觉得,荆寒屿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那明天见。”
荆寒屿推开车门,左脚已经迈了出去。
雁椿突然想起,这是荆寒屿的车,“荆哥!”
“嗯?”
一股细小的电流从脚底升起,雁椿眉心拧了一下。
荆哥是念高中时他对荆寒屿的称呼,虽然荆寒屿比他小,但他转去一中时,大家都这么叫荆寒屿了,他随大流,也总是荆哥长荆哥短。
这声“嗯”里有某种和刚才的剑拔弩张不同的东西,近似愉悦。
雁椿警铃大作,只想赶紧逃走,“这你的车。”
“抱歉,应该坐你的车。”
荆寒屿并没有流露任何和抱歉相关的情绪,“你开回去吧。”
雁椿:“……”他宁可打车。
荆寒屿却像是失去耐心了,关上车门,人和车都不要了。
这些年雁椿过惯了精密计划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一步错,步步错的滋味了。
他现在好像只能乖乖将荆寒屿的车开回去。
荆寒屿回家后一盏灯都没开。
停在楼下的路虎打了打灯,消失在树林中。
雁椿明白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联系,就会像毛线打的结,越结越多。
他和荆寒屿重逢后维持着普通同事的关系,他尽量心如止水,但今天的一碗沙冰变成第一个结。
他吃了荆寒屿的沙冰,这人情让他不得不送荆寒屿回家。
现在他又把荆寒屿的车开回来了。
毛线结肉眼可见地膨胀。
还车又是一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