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10)
余和平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梁成东,脸色忽然涨得通红。多么荒唐而丑陋的想法,他想,简直玷污了梁成东。
输完液之后,梁成东便把他们送回了长明县。梁成东嘱咐他卧床休息,多喝水:“下次再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说。”
他点点头,目送梁成东出去。客厅里梁成东在交代余欢要多看着余和平,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
余和平翻过身来看向窗外,能看到大院里的那棵香樟树,好长好长的枝丫,随风摇摆。这是难得晴朗的一个春天,院子里搭了很多被子,花花绿绿的都有。
他看到了陶然。
“把被子都收了。”刘娟在楼上喊。
陶然应了一声,收被子的时候扯的太用力,绳子竟然断了,被子全落在了地上。好在晴了一整天,地上已经干了,他将被子捡起来拍打了几下,大概察觉有人在看他,就朝余和平的窗户那看了一眼。
不过他什么都看不到,窗户反光。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头发黑的发亮,人却白的耀眼,又干净又美好。
第18章 春意满┃三月八日到十二日,晴天为主
陶然就要回去了。刘娟还是交代他:“以后少回来,家里都好着呢,真有事,不用你说,我也会把你叫回来。”
陶然点点头,说:“你没事多去姥姥家看她,嘱咐她少吃糖,少吃盐,多喝水。我给她列了个单子,上头有减血脂比较好的食物,你去的时候给她买,听说喝普洱茶也能降血脂。”
刘娟说:“我都听出茧子来了。”
这次去,刘娟给他带了个铝锅,可以蒸饭煮粥。陶然是空着包回来的,回去的时候又装满了,鼓鼓的背着出了门,碰到他三奶奶在往大院门口看。他打了个招呼,他三奶奶笑着说:“要上学去啦?”
“嗯,三奶奶再见。”
刘娟笑着问:“三婶你看啥呢?”
他三奶奶朝大门口努了努嘴,就看见余欢在和梁成东说话。陶然和刘娟走到门口的时候梁成东已经上了车,车子拐弯的时候差点碰到陶然,刘娟便伸手拉了一把,不悦地看了梁成东一眼。
陶然朝车里头看了一眼,透过车窗看到梁成东跟他们道歉,车子也停住了,等他们过去了才又开动。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碰见了陶然以前的同学,看到陶然激动的很,拉着他的手聊了半天。刘娟问是谁,看着有点面熟。
“张强啊,他哥前年考上清华那个。”
刘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说:“那他成绩好么?”
陶然点头:“好,我们班前几名的。”
刘娟说:“就该跟这样的人多来往。”
陶然就笑了,然后听刘娟说:“我听你六叔说,你在新学校认识个女生,经常一起放学回来?”
陶然愣了一下,说:“他说的?没有经常一起回来,她家也在红房子小区,放学偶尔会碰到,六叔才碰见一两回,就说经常。”
刘娟笑了,说:“他说那姑娘漂亮。”
陶然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哂笑说:“他可真色。”
刘娟愣了一下,笑着说:“别瞎说,你那同学才几岁。”
陶然却又想起那次在小区里碰到,就看到盛昱龙盯着柳依依的背影盯了好一会。柳依依也十八岁了,娇俏少女模样,他刚到班里没多久,就知道好几个男生暗恋她。不过看顾兰和大波浪的类型,盛昱龙好像更爱熟女。
他们俩朝车站走,刘娟看了看头顶的天说:“今天难得这么好的天气,先前断断续续下了那么久,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的多。”
连日的阴雨过后,天色碧蓝如洗,云彩洁白到不像话,大团大团的飘在天上。
陶然到家用铝锅烧了壶水,然后去外头买了点八宝粥,打算晚上试着煮点粥喝。刚把米淘好放进锅里,客厅的电话就响了。他赶紧关了火,跑过去接了,竟然是盛昱龙打过来的,说:“回来了?”
“嗯,回来了。”
“出来吃饭。老地方。”
盛昱龙说完就挂了电话,好像唯恐多跟他说一句话似的。陶然换了身衣服,到地方看到周强和庞丽英也在。庞丽英看到他高兴地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盛昱龙身边坐了人的,是顾兰。
盛昱龙没怎么理他,和周强都在说工作上的事。他这两天上火了,嘴角长了溃疡,有点红肿,顾兰一直在旁边提醒他少吃辣。
庞丽英询问陶然的学习,又说了牛奶的事,问他够不够喝。陶然说:“够,六叔在家一起喝都喝不完。”
顾兰听了扭头看盛昱龙,笑着说:“你还喝牛奶呢。”
盛昱龙朝他们看了一眼,目光和陶然对接,很快就撇了过去,只嘴角咧开了一下,很是敷衍。
吃完饭大家都各自回家了。盛昱龙和陶然依旧走的那条阴暗狭窄的街道。晴了几天,街上没有水,就是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得当心脚下。盛昱龙双手插在裤兜里,叼着烟,陶然走在他后面,烟雾不断地拂过他的脸。
陶然不讨厌烟味,有时候反而会觉得很好闻。他只是不懂抽烟的乐趣。春夜依旧寒冷,只有黄色的灯光带着暖意。他们回到家里,陶然忽然说:“你还想着上次的事呢?”
他觉得俩人的相处有点怪,好像透着尴尬。他笑说:“我都不在意,你更不用在意了,喝醉了嘛,你要真不好意思,以后少和喝点酒。”
“不好意思个几把。”盛昱龙讪讪地,盯着他笑。
“那你这几天躲着不见人。”
“忙工作呢。”盛昱龙好像松懈了不少,打开冰箱看了看,摘了两颗葡萄放进嘴里。
“你要吃么?”陶然殷勤地说,“我帮你洗。”
他说着就从冰箱里拿了一串葡萄出来,盛昱龙也站在冰箱门口,俩人擦着肩,盛昱龙闻到了陶然身上淡淡的香气。他问陶然:“你脖子怎么了?”
陶然脖子上红了一块,因为皮肤白,所以红的那一块很打眼。陶然说:“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在厨柜门上了。”
盛昱龙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指腹比陶然想的要粗糙,大拇指上竟然有些薄茧,蹭了蹭那块被撞红的皮肉,陶然缩了一下脖子,说:“好痒。”
皮嫩,又敏感。
家里暖气来了,两个人便各自睡各自的房间,盛昱龙又失眠了,可能是暖气重来之后特别足的缘故,有点热,盖一层被子都热,他有些烦躁地掀开被子,枕着胳膊躺在床上。
多少有点怀念和陶然一起睡的日子,睡眠质量比现在好。
一连几日,盛昱龙都是天快亮才睡着,一两个小时便醒了,失眠现象比先前还要重,而且莫名有些烦躁。他听见外头传来窸窣的水声,知道是陶然起来洗漱了,看看时间,才早上五点多。
以前觉得学生很享福,如今看做学生也很辛苦。
他穿了衣服从卧室里出来,看到陶然背着包正准备走。陶然看见他愣了一下,说:“六叔早。”
“嗯。”盛昱龙去撒尿,出来的时候陶然已经走了。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朝陶然房间门口看了一眼。
陶然爱干净,讲卫生,生活习惯特别好,每天早晨起来之后都会叠被子,虽然不是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但也很规整。但是他晚上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床乱糟糟的,显然是有人睡过了。
家里除了他和盛昱龙没有外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盛昱龙。
盛昱龙没有瞒他,也不会瞒他。偷偷去睡,睡完了再偷偷叠好被子伪装现场,那不是盛昱龙会做的事。而且他睡的光明坦荡,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在你房间睡,比在我卧室睡的好。”
陶然好奇地问:“为什么?”
“可能胃口被你养叼了,你房间干净,我房间跟猪窝一样。”
陶然听了就去给盛昱龙做大扫除。盛昱龙的房间他整理过,其实已经不脏了,就是细节上有点乱。他忙活到晚上十点多,盛昱龙回来之后看到,觉得房间大变样了。
“怎么样?”陶然高兴地问。
盛昱龙点点头,把夜宵放到桌子上,脱了外套:“这么干净我还不习惯。”
陶然说:“主要靠平时自觉,平时如果不乱扔乱放,房间就不会乱。”
家里暖气足,他干了一晚上,累出一身汗,整个人像是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汽。可能比较爱干净的缘故,身上的汗味也和他们这帮男人的汗味不一样,说不上来。尤其是被汗水滋润的唇色,很红嫩。
上次喂陶然吃虾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年轻和白皙的缘故,陶然的嘴唇粉红饱满,特别嫩,看着特别干净可口。
“吃饭吧,等会就凉了。”
“我先去洗个澡。”陶然说。一身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就去浴室里洗澡去了。盛昱龙到客厅里看电视,听见浴室里哗哗啦啦的水声。他抽了根烟,脚搭在茶几上,隔着烟雾时不时地瞅一眼电视剧。
第19章 春意满┃三月十三日至三月十四日,晴
三月十三是柳依依的生日,特地请了陶然和她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了个饭。因为是周四还要上学,大家是在学校的教师餐厅吃的。陶然事先不知道,吃饭的时候看到蛋糕才知道是柳依依的生日,有些尴尬,说:“我都不知道,所以什么礼物都没买。”
“我们也不流行送礼物,都是谁过生日大家一起吃个饭。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农历十一月十六。”
那阳历要到明年去了,还早呢。
陶然是冬至那天生的,刘娟曾告诉过他,那年她刚吃了冬至的饺子,突然肚子就痛了起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后来才知道是快生了。因为那天是冬至,所以他以前还叫过一个小名,叫陶冬冬,上小学才改了名字叫陶然。
因为柳依依过生日,他还认识了柳依依的几个朋友,不是他们班的,其中有个叫黄岚的,特别喜欢他,人也大胆,一直跟他套近乎。陶然没有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乍然碰到这么大胆的,有点羞涩。
黄岚也问到了他的生日,还特意跑到餐厅门口去看那的挂历,翻了翻日历,查到他生日是明年的一月三号,说到时候要给他过生日。
陶然想,如果顺利,到时候他们已经是大学生,恐怕都散落到全国各地去了。
可能这几天家里暖和的缘故,他买的勿忘我居然发芽了,他高兴的不行,这么多天没发芽,他还以为不会长出来了呢,再晚几天,他都准备倒掉重新种别的花了。
这是他头一回自己种花,很兴奋,每天晚上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花。他觉得花是需要阳光的,所以挪到了阳台上。
正在阳台上浇水呢,就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了。他把花挪到阳台的角落里,拉开阳台的门走到客厅里,却没看到人,然后就听见洗手间里发出了声响。他便朝洗手间看了一眼,盛昱龙在尿尿,又没关门,尿完之后还抖了两下,陶然无意看了一眼,就呆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盛昱龙洗了一下手,扭头看见他,说:“回来了。”
“嗯。”陶然呆呆的,说,“刚……刚回来。”
陶然进了卧室,将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心里还有暗潮汹涌。
对于男人的身体,陶然是不陌生的,小时候有段时间都是洗公共澡堂,多大年纪的男人他都见过,什么尺寸都有。但盛昱龙依然极大地拓宽了他的认知,他并不害臊,也未感到羞耻,只是吃惊,这吃惊的念头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办法忘记,在家里碰见盛昱龙的时候,眼睛的余光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瞄一下,感叹什么叫天赋异禀。
他一下子明白周强喊的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了,心想怪不得顾兰会嚷着肚子疼,不捅破都是好事。
有一次他的目光可能太直接,被盛昱龙给察觉到了,盛昱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又看了看陶然。陶然装作无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阳台上的花。
这股青春期的躁动过了好几天才烟消云散。陶然即将迎来本学期第一场模拟考,这不但是他到了一中之后的第一次考试,还事关他下一个月的座位……他们班是按成绩来排座位,由高到低一个一个选。
“你们谁考的好,就能在选座位的时候做选择题,考的不好的,只能做填空题了。”
这话又似调侃又有些刻薄,意思是考的好了可以优先挑选座位,考的差了,座位都是别人剩下的,自然就只能算填空了。他们是重点班,大家心气都高,谁愿意做填空题呢。
“我们两个还一个座位吧。”柳依依说。
陶然说:“好啊。”
柳依依就笑了,眉眼弯弯。
他们考试放在了周五和周六上午,班级里留一部分,其他人把书桌搬到操场上考的试。早晨的时候春寒料峭,到了中午又晒的不行,陶然以前在县高中重点班,学校都是有特殊优待的,重点班的人不会到操场上去考试,如今尝试了一回,觉得脑袋发懵,自觉考的不好。
他的心情就有点沮丧。陶建国和刘娟把他送到市一中是为了他能提高成绩,如果考倒数,那真是有点丢人了。
周末他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留在家里看书。所以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红房子小区的商业街上买了点卤面。中午吃饭的人多,排了一会队,他看到旁边的红旗电影院好热闹,电影院外头人头攒动,有很多情侣,上面放了一幅好大的海报,除了一艘轮船之外,便是一对外国男女,互相依偎在一起,画面是金黄色的,好像沐浴在夕阳里,很美。
然后他就看见了顾兰从电影院出来,身边跟着个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俩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小伙子,你的面。”
陶然回过头来,掏钱给了老板,接了面往回走,走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顾兰和那男的一起进了一家餐馆里头吃饭。
陶然把《飘》给看完了,因为读过的小说不多,所以整个人都沉浸在故事里面,半天都没缓过劲来。他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树枝,发现那树枝已经抽芽,春天真的来了。
客厅里传来了响动,他站起来去看了一眼,就看到盛昱龙回来了,他打了个招呼,盛昱龙问:“晚上吃东西了么?”
陶然说:“没有。”
“走,一块吃点去。”
他们就出去点了两盘小菜,盛昱龙喝了一杯杨梅酒,让陶然也尝了尝,陶然看里头泡着那么多杨梅,还以为是酸酸甜甜的,结果喝到嘴里依旧辣的很。
盛昱龙见他辣的脸色通红,好像觉得很好笑,一直盯着他笑:“吃两口菜压压。”
陶然吃了菜也不管用,最后还是喝了杯茶。他陶然说,“我今天吃饭的时候路过红旗影院门口,看到好多人,还看到兰姐了呢。”
他有点紧张,因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这件事。盛昱龙却没什么反应,陶然只好说:“我还以为她会跟你一起去看呢。都是情侣一起去看的多。”
盛昱龙问:“你想看么?”
陶然说:“我不看,五十一张票,太贵了。”
是真的很贵,也就城里人会花这个钱。不过他们班同学说县城的电影院会便宜些,有的十几块都能看。
陶然觉得十几块也不便宜了,他们家只有在过生日的时候偶尔会看个电影,平时不会专门花钱去电影院看。刘娟说,当初陶建国追她那会两个人倒是经常追潮流去看电影,可后来结了婚反而不舍得了。
“要想看,五十也不算贵,要不想看,十块钱都贵。”盛昱龙说。“钱不够,我给你。”
陶然摇头说:“不看,电影没什么好看的。”
如果让刘娟知道他五十块看一场电影,非得骂死他不可。
他觉得话题跑偏了,他明明想告诉盛昱龙顾兰的事,结果扯到看电影上去了。于是他就说:“我看到兰姐跟一个男的一块去看的。”
他说罢就去观察盛昱龙的表情,盛昱龙却只是“嗯”了一声,问都没问。察觉陶然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就抬头说:“你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陶然讪讪的,说:“她不是跟你好么,我是担心……”
“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盛昱龙说,“她跟谁看电影都正常。你也行,要想请女同学去看电影,我给你搞两张票。”
陶然想起他上周末回来的时候刘娟跟他说的话,就说:“柳依依是我同桌,我们俩不是在谈恋爱,我高中不会谈恋爱的。”他说着看向盛昱龙,“你怎么什么都跟我妈说。”
盛昱龙愣了一下,他都不记得自己有跟刘娟提过柳依依的事。小摊摆在街边,旁边一个竹竿挑着一盏灯,风一吹还会晃晃悠悠,陶然俊秀白皙的脸庞便在光影里变幻,那眼睛却漆黑发亮,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抱怨他打小报告这件事。盛昱龙竟生了几分愧疚的心思,笑了笑,说:“行,以后不提了。”
因为已经是深夜,人并不多,吃完回去的路上,盛昱龙突然走到花木丛里去撒尿。那条路虽然黑,但偶尔还是会有行人经过,陶然简直骇然,说:“两步就到家了。”
“又没人看见,怕啥。”盛昱龙解了裤子就尿,陶然只好给他看着人,明明不是他做的事,他却比盛昱龙还要紧张,唯恐被人看见了丢脸。
那一带大概经常会有人去尿尿,所以潮湿中带着点尿骚味。陶然走远了一点,站在路灯底下看着左右,好一会盛昱龙才从阴影里出来,提着裤子,坏坏地看着他,好像看到他这样紧张,窘迫,他心里会很愉悦。
“没在外头撒过尿?”盛昱龙问。
当然没有,陶然摇头。
“我们哥们几个,以前喝了酒直接在大马路上尿。”盛昱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