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乐(5)

　　他眼带深意地审视了一会儿这只公鸡，这只鸡知道靠近自己能对它有好处。
　　但是其他的鸡，虽然也有些许反应，但却没有这只公鸡灵敏。
　　“小诚啊，明天咱就得把家里的菜送去县城了，等明早奶奶要早点起来，给人把最嫩最新鲜的菜摘下来……咱可不能让那边不满意。”
　　“奶奶，明早我一个人起来摘菜送过去就成。”
　　“不，奶奶要亲自来摘。”
　　姜华是一个跑短途运输的司机，在一家小型运输公司上班，他专门负责石洛镇到谷平县这一段，每天清早都要路过清泉村。
　　清泉村的村长和他们主管有点远亲关系，偶尔会让他们帮村民顺便捎点东西去县城，也不收钱。
　　这一次姜华接到了通知，让他以后每天帮一个老奶奶带点菜去县城，每个月意思意思收点钱，就当是帮助乡里了。
　　姜华一口答应了，但他心里却极其不爽，任谁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赶路，正急着去县城吃碗热腾腾的早饭，中途还要被这种事莫名耽搁十几分钟，谁心里都会不爽。
　　把车停在村门口，连打几个电话催促对方赶紧把菜搬过来，姜华挂了电话，蹲在石子路上，叼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在心里骂了一句娘，然后忍不住说道：“这清泉村真是太穷了。”
　　连条好点的路都没有，幸亏他没往下开，否则还不得死火七八次啊。
　　隔着朦朦的白雾，姜华终于从小坡上看到两个人影，一个老妇人和一个青年，他赶紧把烟掐灭了，快步走上前去，利落地过去搭把手，和那个高个子男人一起把菜筐推到车上放稳了。
　　“兄弟，北方人？”
　　姜华只有一米七二的个头，身边的男人，比他还要高大半个头，在他们谷南县，他极少见到这么高的男人。
　　“不，本地人，清泉村土生土长。”沈舟诚对姜华笑了一下，随手往清泉村那边指了指。
　　“听口音的确是咱谷南的，不过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啊。”
　　“在外面混了七八年，上个月刚回来。”
　　“怪不得怪不得。”
　　沈奶奶笑着听他们俩谈话，把手中那一袋东西热切地塞到姜华手里，“这是咱农家自己养的东西，您也别嫌弃，劳烦大早上跑一趟了。”
　　“还没吃早点吧？里面还有一袋热乎乎的土鸡蛋，吃两个垫垫肚子。”
　　“谢谢阿奶，咱走了。”
　　“哎，开车注意点啊。”
　　姜华上了车，把沈奶奶递给他的大红袋子丢到副驾驶座位前面，他刚才瞄了几眼，红袋子里面装了西红柿萝卜茄子之类的农家产品，还有一小袋水煮蛋。
　　他离开清泉村，往前开了两公里，肚子咕噜噜地叫嚣起来，他原本是想不耽误时间，早点去县城里吃上一碗香喷喷的汤粉，再浇上红油和葱花——这是以往每天早晨最最吸引他的一件事。
　　但是现在，那几个热乎乎，个头比槟榔大不了多少的水煮蛋怎么就那么吸引他呢？
　　姜华把车停在路边，拿起一个还热乎着的土鸡蛋，敲开，棕色的蛋壳里面，是白嫩如雪的蛋白，咬一口，蛋香十足，橘红色的蛋黄在正中间，一看就是新鲜的鸡蛋。
　　姜华实在没忍住，一口气吃了四个。
　　说来也奇怪，他连吃了四个鸡蛋，竟也不觉得噎人，反而还想再吃几个。
　　土鸡蛋和那饲料蛋的滋味就是不一样。
　　他在心里回味水煮蛋的味道，看见那白袋子里还剩下的五个鸡蛋，决定拿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姜华打开水壶喝了几口水，重新开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比先前更加有精神了，眼前的事物也好像水洗过一样，变得比之前要色彩清晰。


第5章 生鲜
　　“那送菜的还没来？咱们超市今天就要开张了的啊，别到关键时候掉链子。”
　　“我看你爸是被人忽悠瘸了吧，不就是些青菜萝卜，在兴北蔬菜批发市场那边赶早批几筐不久成了，还要去人家村里找老太太买，是不是有病？”许家生鲜超市招牌下面，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颐指气使地在门口吆喝，把儿子和丈夫指挥地团团转。
　　中年妇女姓张，叫做张云娜，原本每天无所事事在江边跟人打麻将搓牌赌点小钱，而她丈夫许亮则在老街开着个修鞋摊子，现在城区大改造，老街拆了，他们家也在柳南新区买了房子，一家人盘算着，在新区租了个铺子，开生鲜超市。
　　柳南新区是县城里新开发的城区，房子都是崭新的，路也修的宽敞，县政府早就搬迁到了这边，还有公园广场和体育馆在旁边建设，可想未来的前景会是多么繁华。
　　然而现在柳南新区最早一批的住户已经入住了一年了，这个新区却依旧没有热闹起来，许家买的是柳南二期的新房，住进来三个月，楼下才断断续续有了早餐铺子，卖蔬菜生鲜的却是没有。
　　柳南新区的人想要买菜做饭，还是和以前一样，要去两公里外的城南菜市场。
　　许家的人一寻思，这可是偌大的商机，在楼底下就能买菜做饭，总比跑到城南市场要方便地多。
　　一家人便租了铺子，准备开生鲜超市。
　　“哎，妈你看，菜来了。”
　　张云娜老神在在地指挥着丈夫卸了货，皱着眉头想要挑三拣四讽刺一下自己那个无能的丈夫，但是看着菜筐里鲜翠欲滴的青菜蔬果，实在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拿了个西红柿，洗也没洗，径直咬了一口，双目骤然一亮，“这番茄好吃。”
　　丈夫许亮得意地瞅了她一眼，“就说这有机农家菜味道好吃吧，我上次去王村长家吃过。”
　　“现在县城里的人生活质量提高了，也开始注重吃到嘴里的东西，你看看这质量的青菜？咱家还愁卖吗？”
　　张云娜把嘴里的西红柿吃完，难得给了丈夫一个好脸色，显然她也是认可许亮嘴里的话。
　　“来来，都来搭把手，咱铺子准备开张了。”
　　苏菊英是县妇幼保健院妇产科的一名护士，刚值了夜班，浑身疲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躺在床上睡上一觉，她打了个呵欠，骑着小电驴径直往家里开。
　　她家两个月前搬去了柳南新区。
　　等到了小区门口，苏菊英叫了一声“糟了”，刚路过城南市场，小电驴直接滴溜了过去。她明明在医院脱白大褂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路过城南菜市，一定要记得顺带买斤猪肉和时蔬。
　　以前她家就住在城南菜市旁边，什么时候卖菜都方便，这下搬来了柳南新区，卖菜就成了个难题。
　　她可不想又回转去市场。
　　“算了，先回家休息，等中午再去一趟菜市吧。”
　　拐进街道，苏菊英闻到了一股包子的香气，她不由自主地循着香气往四周的门面上看，包子铺前零星有两个人在买包子，只是，让苏菊英感到意外的是——包子铺旁居然有家生鲜超市。
　　她把电动车停在路边，取出钥匙进了生鲜超市，“老板，你们今天新开张的啊？哇，这菜看起来真新鲜，这叶子真嫩，脆生生的啊。”
　　“是啊，这菜是专门找农户订的有机蔬菜，好吃着呢。”
　　“以后家门口就能买菜了，方便啊，老板，萝卜给我称两个，还有……还有这把油麦菜，送两个青椒吧……”
　　张云娜指使着儿子，乐呵呵地给人把菜给称了，将钱收在抽屉里，心里高兴地紧啊，比她打麻将赢了钱还高兴。
　　就说她有商业眼光吧，赶在别人都没发现商机的时候，把抢先把店给开了。
　　半天下来，收益居然还不错，张云娜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现在依旧去城南菜市买菜的住户一大把，等他们都知道咱小区里就能买菜了，哪里还会跑远路去菜市场，到时全都来他们家买，她可不就赚大发了！
　　激动得她再也不想去打牌了。
　　她以后就专门留在家里看店。
　　运输司机姜华把货物都送完，赶在中午一点前回了家，回家以后，果不其然，没有一点烟火气儿，别人家早就饭菜飘香了，他们家却没开火。
　　姜华压抑住心头的火气，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一进门，还在哺乳期的媳妇儿孙岚抱着六个月大的小女儿在喂奶，看见他进门，瞅了他一眼后，一句话也不说，而他母亲和五岁的大儿子多多，却不见踪影。
　　孙岚也憋着火，“你妈带着多多去买菜，买到现在都没回来！”
　　“家里还没吃午饭？”
　　“菜都没有，吃什么？吃吃吃，你看看，米缸都空了，菜篮子也是空的，连老鼠都不愿意来你家，你说说，你妈是来帮咱们带儿子的，还是来作贱我的？”
　　姜华忍不住想要回嘴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沉闷地憋了下去。媳妇儿没工作，他一个人，又要养老婆，又要养母亲，还要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大儿子明年又要上小学了，小女儿还没断奶，一家的负担全都压在他肩膀上。
　　为了多赚点钱，他拼了命地加班，回到家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媳妇和母亲互相怄气，他夹在中间，两边都不是人。
　　孙岚口气不好，但姜华也确实不想跟她吵架。
　　“这有几个土鸡蛋，你吃几个垫垫肚子吧。”
　　孙岚把眉头一拧，“我都说了，我不吃冷鸡蛋，一股子腥味，你妈怎么——”
　　“回来喽回来喽，儿子，咦，你也回来了。”姜华的母亲唐慧领着自己的小孙子进了门。
　　小孙子多多拿着个超人玩具窜到了沙发上。
　　孙岚也顾不得儿子，赶紧走上前去看婆婆手里提的东西，这一看，把自己气得头昏眼花，“就几片叶子的空心菜，你家中午吃这个？”
　　姜华母亲老神在在，“是你自己说想吃青菜。”
　　“你不是想吃水分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