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少将弯了[星际] (下)(89)
洛宾一进去，面色就是一凛。
他看见维亚以及数个下属躺在房间里雪白的病床上，玻璃罩将他们笼罩在其中，数十条软金属细绳缠绕在他们身体上，其中有白色的雾气环绕他们周身，隐约可以闻到渗出来的药物的味道，显然那玻璃罩之中的白色雾气是药雾。
每一个病床旁边，都浮现着一个一人之高的巨大光幕，光幕上清楚地展现出旁边玻璃罩病床中的那个人此刻的身体状况。还有数十个身穿白大褂的医师们在病房里紧张地穿梭，忙碌着。
眯起的透着危险气息的眼缓缓从这间宽阔的病房中扫过，红发初等兵常日里不着调的神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他像是一头踏入不熟悉的地域而沉默潜伏着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暗中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虽然不动声色，但是那危险的气息显示出，一旦有异常，这头野兽就会随时暴起伤人。
他缓缓地扫过眼前的一切，确认维亚以及其他同伴都还存活着之后，这才转身看向带领他进来的那位名为希尔的伽。
“请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洛宾看着希尔，面无表情地说。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希尔皱着眉回答。
事情变成这样，别说是他，会议长以及其他长老们也都很困扰。
虽然会议长和长老们一开始的确打算对这些人类做点什么，但是由于缪特的反对以及跟随缪特的伽们的态度，他们的打算暂缓下来。
可是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做，这些人类偏生出事了。
当那负责监视人类的同伴瞬移找到他，告诉他人类出事的时候，希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要知道，那艘宛如海中巨鲸的蓝黑色战舰还在地球之外，一旦这艘战舰的主人在地球上出了事，那么人类和伽的战争就肯定无法避免了！
希尔赶紧将这几个昏迷的人类送入医院，但是，检查了半天，硬是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唯一知道的是，这几个人类的生命力都在不断地衰竭下去。
不过，将他们放入玻璃罩之中，通过药雾保持呼吸和所需水分营养，似乎能缓解他们的衰竭程度，但是也只是缓解而已，这些人类的身体还是在不断地恶化下去。
听了希尔的解释，洛宾皱紧了眉。
他判断得出来，这个伽没有说谎，而且虽然地球是伽的地盘，但是这些伽最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水和食物他们从来没碰过，不可能中毒。而且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军队特制的毒气探测器，一旦有轻微的有害气体靠近，就会立刻发出警报。
所以，维亚他们现在的状况，应该不是地球上的伽暗中搞的鬼。
可是——若不是地球上的伽动了手脚，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非常奇怪……真的非常奇怪。”
一个看起来年纪颇大的医师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即时身体状况数据，不断地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身体没有任何病症，可是在不断衰竭……不，与其说是身体，倒不如是所有的细胞都在衰竭……这实在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别啰嗦了！你就说治不治得好？危不危险？”
“这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病症，不知道怎么治疗啊。”
医师的眉头也拧得死紧，他活了四百多年，治了无数的病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
“至于危险……说实话，虽然暂时减缓了他们细胞衰竭的速度，但是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几天……”
“你——”
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额头已经青筋暴起的洛宾。
黑发的少年走上前，拦住了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的洛宾，然后将目光投向身前不远处的维亚。
那位一贯脸色严肃冷漠的青发少将此刻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玻璃罩之中，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见生气，高大的身躯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停止呼吸一般。
缪特深深地看了维亚一眼，又转头看了其他几个同样毫无生气的帝国军人一眼。
“洛宾，准备好飞船，带他们返回依修塔尔。”
“不行！他们现在身体非常衰弱，不能轻易移动！”医师立刻反对，“而且一旦从隔绝外物的玻璃罩里出来，他们身体的衰竭就会立刻加速，这样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无视反对的医师，缪特继续说下去。
“带他们离开地球，现在马上就这么做。”
洛宾一皱眉。
“你到底在想什么？维亚现在都这样了，你还只顾着赶我们走……”
“还不懂吗？”
缪特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向洛宾。
“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们别来地球！叫你们离开地球！维亚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你变成现在这副见鬼的样子——你到现在还不懂吗！”
一贯温和好说话的少年此刻几乎是在对洛宾吼了。
“离开地球！立刻！现在——不想死的话，就立刻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这样的感觉……你们……人类一旦回到地球，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洛宾脑中蓦然浮现出不久前缪特说的话，当时他根本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只认为那是缪特找的借口而已，还觉得缪特说的什么感觉非常可笑。可是此刻，看着维亚以及其他同僚的模样，想起这几天来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后背发冷。
也许是错觉，突然之间他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四面八方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迫下来，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咬紧牙，将这种突如其来的寒意和压迫感强忍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缪特。
“理由。”他死死地盯着缪特说，“我要一个理由。”
若是没有必要并且恰当的理由。
身为一名帝国军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逃离属于他的战场。
他是如此，维亚也是如此。
看着洛宾固执的神色，缪特脸上的怒意散去，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刚刚才猜到一点……虽然我说了很多次，人类不能回答地球，但是，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现在，或许我懂了。”
他说，“洛宾，你知道什么叫水土不服吗？”
“……哈？”
“要仔细说明白很难理解，所以我只能这样打个比方。”
少年皱着眉说，“比方说，你们从一个星球前往另一个从未曾去过的星球的时候，在那个星球上，会不会有不适感？”
“的确有，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而且很快就会消失。”
“那是因为你们军人的体质很好，若是普通人，这种症状就会加重，时间也会长一些，更有甚者，如果体质虚弱的话，引起的症状很可能会导致死亡的地步……维亚他们现在就是类似的情况。”
“不可能，维亚跟着BOSS在宇宙四处征战，踩上的星球几乎有数千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
“这里是地球。”
缪特干脆地打断了洛宾的话，漆黑的眸盯着洛宾，再一次重复。
“这里是被人类毁过的地球。”
他说，一字一句。
那声音很轻，却不知为何异常沉重，在这一刻如同一根冰冷的冰凌深深刺进心脏的最深处。
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洛宾和少年漆黑的瞳对上，蓦然的，晃神了一瞬，喉咙一哽，心里莫名无止尽地沉了下去。
那双黑眸太深太沉，他从未自少年眼中看到过这样仿佛来自于最深的黑夜的目光。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着他，从大地上，从天空中，从四面八方，所有的一切，都汇聚在少年此刻仿佛带着魔性的深邃目光之中，锁住了他的四肢，绑住了他的嘴，让他动不了，说不了。
“洛宾，所谓的‘水土不服’，其实不过是一方水土在排斥着突然闯入自己领域的……那些不属于自己包容范围内的陌生存在。”
“人类不能回地球。”
少年再一次重复这句他说了无数次的话。
“这颗星球上所有的一切，这风声，这天空，那一滴水，一粒土，乃至于你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所有的一切，都在排斥人类。”
“如果用你们的话来说，那就是这颗星球上作为最基本成分的原子都在排斥着你们……它们的排斥引发了你们‘水土不服’的反应。”
“而只要你们还继续待在地球上，这种排斥反应就会越来越剧烈，直到你们全部死掉为止。”
少年凝视着洛宾，继续说下去。
他站在那里，无形的气流掠过他鬓角的黑发，掀起他身后柔软的披风飞扬。
他站在那里，明明并不高大的身影，不知为何此刻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就说得更直白一些。”
“如果我们的身体里进入了异物，身体就会调动起所有的力量消灭这个异物，因为我们的身体拒绝自身之外的异物存在……地球也是如此。”
缪特深深地看着洛宾，这一刻他宛如夜空的黑眸亮得可怕。
洛宾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因为这一刻他动不了也说不了。
他仿佛从站在那里的少年身后感觉到了一个巨大得不可思议的影子，明明看不到，却仿佛就在那里，庞大到令人心悸，那可怕的威圧感铺天盖地而来，让人血液都为止凝固——
那简直就像是有一个无形而高贵的意志在借由着少年的身躯向蝼蚁们宣告着它的威严。
“地球在以它的意志，消灭它认为有害的细菌。”
“它已将人类视为异物，视为不该存在于自己身上的东西，视为必须消除的有害病菌。”
——【当人类抛弃地球的那一刻，地球也永远地放弃了人类】——
“人类一旦进入地球，就会被地球抹杀。”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待在地球上，就会死。
☆、第 18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已被掏空……
缪特晃神了一瞬, 他抬手按住额头，精神一时间有些恍惚。
刚才他说出来的那些话, 与其说是他说的，倒不如说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强大意志干扰了他, 才让他对洛宾说出那种近乎苛刻的话来。
虽然他也打算说出类似意思的话, 但是目的是为了劝说洛宾离开地球, 并没有打算用如此不讲情面的口吻。而他刚才看着洛宾说话的样子, 就仿佛是从云层之上俯视而俾睨地上的蝼蚁那般的至高的姿态。
那种突然影响了他的强大意志到底是……
摇了摇头，将混乱的思绪甩开到一边，缪特再一次看向洛宾。
“别说了，总之先将维亚他们送回依修塔尔吧。”
那股从缪特身上感受到的陌生而又异常强大的压迫感突然消失, 洛宾终于又能重新控制住自己刚才不知为何动弹不得的身体。
虽然对这种状况很诧异，但是现在洛宾最在意也是最焦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如果说人类进入地球就会死亡, 那么维亚他们还有救吗？”
“所以我才说让你立刻带他回依修塔尔, 人类在地球上会产生‘排斥反应’，所以细胞才会不断衰弱，只要离开地球，排斥反应就会停止, 自然细胞衰弱也会停止。”缪特回答, “若是普通人大概会有危险，不过你们是身体素质比较强悍的军人, 只要及时返回依修塔尔修养，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缪特这么一说，洛宾终于松了口气。
他打开信息环, 立刻向自来到地球以来一直值守在登陆舰中的数十名士兵下达了命令，做好返回依修塔尔的准备。
缪特看着洛宾接下来忙着联系依修塔尔上的留守将领，继续说下去。
“维亚以及其他几位，大概是你们之中身体素质相比较起来比较差的，所以先一步倒下，而你和少将身体要强上不少，所以暂时还……但是如果你们继续在地球上待下去，就会变得和维亚一样。”
顿了一顿，他放轻声音。
“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劝少将和你们一起离开地球，不然就算他身体再强悍也扛不住的。”
正在和依修塔尔上的留守将领联络的洛宾飞速敲打着投影虚拟键盘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继续敲入相关通讯密码，和对接者确认身份之后，这才关闭了通讯。
他说：“不用担心，BOSS上午就返回依修塔尔了。”
缪特愣了一下。
回去了？
他错愕地想着。
明明之前不管怎么拜托他恳求他离开地球都不肯的，怎么突然就……
而且，以少将的脾气，既然说了要带他离开，那么在达到目的之前就绝对不可能离开，除非……
少年的心脏蓦然抽动了一下，猛地抬头盯住洛宾。
“少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伸手攥住洛宾的手腕，紧张地问到。
洛宾和他对视一眼，目光一点点沉下来，那目光越沉，就让缪特的心脏也跟着深深地沉下去。
“如果你都没事，那少将他更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少年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突然想到，虽然少将身体很强悍，但是少将他又和维亚洛宾他们不同，之前因为自己和少将太过于亲密的关系，已经多少给少将的精神造成了看不见的损伤。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
“不是我故意隐瞒，是BOSS不让我告诉你。”
犹豫了许久之后，洛宾终于还是开口。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缪特，神色肃然。
“其实昨天BOSS的身体就有些不好的症状了，今天上午，在和那群老头子会面结束之后，他就突然——”
深吸一口气，洛宾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担心被地球的伽察觉到会有不利的影响，我们只能借口BOSS临时有事必须先返回依修塔尔，派人先行将他送了回去。所以刚才我才急着让迦南带我来找你，其实是想劝你去见见BOSS，没想到维亚他也突然也出了事。”
说到这里，洛宾咬紧了牙，眼角绷紧。
“BOSS虽然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他的症状比维亚严重得多，我很担心，万一……说不定你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红发初等兵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前只剩下一点细碎的蓝光，缪特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
洛宾呆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再一次连接上了依修塔尔的通讯，同时飞快地输入了一个指令。他给那笼罩在依修塔尔旗舰四周的专门用来隔离伽的力量的防护罩下达了特殊指令，针对作为特例的某个少年，允许其力量通过。
若是不下达这个指令，要么缪特被拦在旗舰之外，要么说不定那个小家伙失控暴走打破那个防护罩——无论是哪种状况，洛宾都不想看到。
…………
……………………
一道蓝光贯穿天际，飞上天空，穿过地球的大气层，只是数分钟的功夫，就来到了地球的外太空中。
远远地看到那安静地悬浮在宇宙星空之中的巨大蓝黑色战舰，处于心慌意乱中的少年来不及多想，瞳孔中蓝光闪动，身体在宇宙中连续瞬移了好几次，一口气就来到依修塔尔的旁边。
站在船舰的舰顶上，他喘了几口气，只是休息了几秒，就咬紧牙调动快要消耗一空的力量再一次瞬移，进入了船舰内部。
刚一进入船舰内部，他的脚步就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向前栽倒，幸好他及时扶住了身边冰冷的金属墙壁。
少年剧烈地喘息着，鬓角被渗出的汗水浸得有些湿，贴在了额头上。他瞳孔中的蓝色微光弱了许多，这是伽的能量消耗过度的表现。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缪特将自己的精神力在整座船舰上展开，想要寻找到那个人。
可是这一下，瞬间就让他如堕冰窖。
感觉不到……
少年靠着墙，一手按着头。
他的眼睁得很大，瞳孔在剧烈地颤抖着。
完全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他的精神力已经覆盖了整座船舰，却丝毫感受不到少将的存在，连一点微弱的精神力都察觉不到。
……一个人的精神力消失，只有一种可能……
脑子在这一刻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想不出。
整个身体的力气都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出了身体，四肢虚软得再也撑不住。
在缪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靠着墙壁软软地跪坐在了地上。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发抖，连带着手臂，甚至于整个肩膀，都在发抖。
不……
脑子空白到可怕的地步，像是失去了一切思维。
少年盯着自己发抖的手的眼睁得很大，空荡荡的，干涩到了极点。
那瞳孔涣散着，没有聚焦，没有光彩，没有生气，似乎连灵魂都已经消失。
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冰川冻结，就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那冷意从身体最深处渗出来，渗透到了骨髓深处。
他只是觉得冷……这个身体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其他所有的感觉，除了冷到骨子里之外，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万一……说不定你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