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本是逆天而行(123)
茶灰身体虚弱时容易生锈,现在总算能自由下水,顶着毛巾被热气蒸了一会儿,脸颊锁骨都有点红。
季渊趴在池水边缘喝着冰酒,忽然道:“露露今天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话,心情不好吗?”
露里斯点了点头,犹豫几秒之后还是把车上的那些事都告诉了他。
“——胡德?第三个被祝福者?”季渊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冰酒,任由希珀悄悄尝了一小口味道:“你的意思是,就是这个元素使杀了第二被亲的人,然后现在在追杀你?”
希珀咂了下舌:“好苦,不喜欢。”
茶灰瞥了他一眼,接过那杯酒慢慢喝完。
露里斯平举起左手横扫半圈,细微的银蓝色光线如同轻纱般拢聚显形,在温泉池的组成动态图像。
“我记忆没有完全恢复,这些都是从旧书和历史新闻中能查阅到的消息。”
神树之丘被封锁在他的身体里,间接导致了他丧失大部分的记忆。
当初他们从无月国一直游历到暗语深渊,后来又去了黎巴国王那里。
露里斯花了大量时间查阅文献,抽丝剥茧地拼凑出自己过去的故事。
一切都既陌生又熟悉。
“人鱼是濒危物种,准确的说……在过去的一千年内,都只有我一个存在于世上。”
银蓝色的光雾覆上起伏的温泉水面,让这里模拟成白浪翻卷的海面。
瓶中酒液涌升而起,组成传说中的守望之崖。
海中心有一处礁石,隐约显露出盘尾而坐的人鱼。
“人鱼族天赋秉异,在数千年前常被狩猎捕杀,”露里斯的柔顺银发飘散在水面上,如同有光线变化般流转着细细光泽:“而我睡在珍珠里,被日月慢慢炼化,在某一个光明节的终于醒来。”
然后成为这世间的最后一只人鱼。
他在谈论起与自己有关的传说时,总觉得有些荒诞,垂着眼睫声音微沉。
“隐居在守望崖的神明注意到我的存在,于是把我收为养子,如同父亲般谆谆教导,陪伴了我数百年。”
“他临死前……把最后的神力全都赠与了我。”
希珀用冰酒杯敷着脸,开口道:“然后在大天灾中,你救了半城海湾的子民。”
“大天灾?”季渊问道:“你也知道那件事情?”
“每过六百年都会有一次大天灾,算是随机的天谴。”希珀看向露里斯的方向,翡翠般的绿眸似乎带着恻隐:“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沿海国,最后让六国的人都知道了你的存在。”
“是啊。”露里斯苦笑道:“我只救下了半城,留住了他们的性命,没有留住他们的房产积蓄,也没有救全他们的兄姊儿女。”
所以渔民们并不愿为他保守这个秘密,而他除了与神明曾经朝夕相伴的守望之崖,哪里都不愿再去。
这是他最后的家了。
季渊听到这里,心里就已经觉得有些辛酸悲凉,声音放低了许多:“所以就有人找上来了。”
“对。”露里斯接过梅川递来的一杯冰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想要得到我的祝福。”
他是世间的最后一只人鱼,便是无冕的王。
碧海川流尽数需要听从他的号令,白鲸群鲨无一不俯首称臣。
只要得到人鱼的一个吻,就可以解禁最隐秘的力量。
“我当时为了拒绝挤满山崖的来访者,提出过三个要求。”
想要得到祝福,必须同时达成三件事。
第一,是救助万人以上的天灾流民,让他们拥有稳定的栖息住地,能够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是得到永海之神的恩准,以神谕使亲授的刺青为证。
第三,是把人鱼族流落在外的圣物带回守望崖,算作先祖最后的遗物。
露里斯左手手腕一转,空气中浮动的酒液变幻出书卷上的插图,三个人的倒影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单是第一个愿望,就需要耗费数以百万的财力物力,便是交给一国国王代为完成,都很难做到完全稳妥。”
“天神的恩准呢?”
“更加玄妙。想要得到神灵的显灵与认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露里斯指腹一沉,玻璃酒杯便化作半透明的海豚,在温泉池中打着转追逐嬉戏。
“千年之中,有三个人陆续做到,我也履行了我的诺言。”
季渊知道他隐去了第一个人的名字,低着头想了一会,问道:“胡德杀了第二个人,是为了什么?”
露里斯靠在池边,笑的很嘲讽:“为了投诚撒旦。”
撒缪尔飘在水里听了半天故事,听到这个词冷不丁呛了几口水,扑棱着翅膀差点淹着。
“咳咳咳——”他擦着嘴站起来:“这弯也转得太快了吧?!”
茶灰凉凉道:“所以说……”
“黑暗教派是很强这个是既定的事情——”撒缪尔满头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但是我爸爸他干什么坏事是他的事情,你们别盯着我好吧特别是你茶灰!!不许盯着我!!”
季渊给男人扔了条毛巾:“你别为难他。”
茶灰长眸一眯,亲了下毛巾道:“他只是暂时老实而已。”
“胡德想做六国的主人,光靠现有的力量根本不够。”露里斯平静道:“所以他去暗语深渊找到了禁.书,发现了黑暗教派至高之器的铸造方法。”
“需要什么?”
“数百只精灵的血髓,两位被祝福者的心脏和白骨,还有天使的眼睛。”
这些是世间最纯粹干净的存在,在禁术中更是上好的祭品。
撒缪尔还在小声嘟哝:“地狱和人间有壁的好不好,不是谁想进去都能进去……”
“等等,眼睛??”季渊猛地撑起身坐到池子上,一手按着快要滑落的泳裤一手按着希珀的肩:“难道说,希珀他看不见就是因为——?!”
“对。”露里斯眼中只剩愧疚与负罪感:“希珀他很有可能……”
“我不记得了。”希珀眨眼道:“就算和他有关,也不是你的错。”
季渊没想到这一串全都能连在一起,突然间有些呼吸发紧。
“那个胡德,他,他居然——”
“我查到的资料很有限,”露里斯也站起身走出池水,指腹一勾便让玻璃海豚变回原状,自行飘回大理石小方桌上:“《神使录册》中没有希珀这个名字,也没有过类似样貌的记述。”
“是啊。”天使轻声道:“因为我已经被天界赶出去了。”
季渊扶着他起身,旁边的茶灰帮他们两披上浴巾,皱眉道:“发生了什么?”
“他假扮成被诬告的囚徒,佯装着被狱卒虐打致残,哭求祷告着让我去救他。”希珀走路不稳,垂着眼眸淡淡的笑:“说是自己被追杀无路,想要我度他的灵魂去天国。”
“神警诫我早点放手,我没有服从,还是几度去了死水苦牢中听他的愿求。”
“最后一次靠近的时候,他夺走了我的眼睛,把我推进了死水里。”
原本是长达十年的一段往事,此刻被希珀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讲旁人的苦难。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季渊张开手臂抱紧希珀,把头埋进他怀里:“你别这样,我听着挺难受的……他怎么能这样利用你啊。”
希珀轻轻摸他的湿发,失焦的绿眼睛很温柔:“都过去啦。”
撒缪尔裹紧浴巾,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啊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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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帮希珀擦干身体和头发,六个人返回房间休息,一同围着沙发坐了很久。
季渊拿木梳给希珀理着长发,半晌说不出话。
征服世界是绝大多数反派的至高理想,这点在日漫美剧里非常常见。
偶尔有几个思想走偏的会去关心下宇宙的人口问题,然后功成身退后找个地方种种玉米了此一生,那种算脑抽。
看电影动漫是一回事,这些事真正波及到自己的朋友又是一回事。
所有传说中的苦难伤痛都与他们息息相关,伤痕真实到触手可及。
刚才露里斯和希珀把前后因果讲完,季渊就已经听得心里发紧,就差现在骑着狮子出去跟那王八蛋干一架。
他看着房间里的一众同伴,带着希冀问道:“现在我们六个都在这里,就算这个胡德找上来了,应该能打过他吧?”
露里斯微微摇头:“不一定,他好像已经铸成了至高之器。”
“那是什么?”
“可以毁灭一切物质的湮灭锁链,是堕世的存在。”
当初露里斯为了救下原本就人口稀少的精灵族,去暗语深渊借来了禁咒,以全部力量将神树之丘封进自己的胸口。
“按照苍青给我的那几张卷轴上的记述,”露里斯解释道:“任何人想要强行破开封印或者伤害我,普通人会直接被禁咒反噬吞灭,最后可能连灵魂都不剩下。”
季渊眨眨眼,心想得亏自己当初带着骷骷在小房间里找他练的是人体。
……那时候一步踏错,搞不好十条命都不够续的。
“为什么你说他已经炼成了?”梅川问道:“神树之丘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当时事出紧急,并没有来得及召回所有精灵。”露里斯叹气道:“还是有几十个散落在世界各地,我托伊丝芙查过他们的信息……已经全都人间蒸发了。”